流程一步步往下进行,赵园感觉一切都仿佛失真了般,红毯彼端的门被人推开。
华丽纯白的婚纱出现在眼前,一步步地迈着红毯走了过来,中间距离婚礼正台还隔着一段距离,由抬高了的台阶蔓延连接,将美丽的新娘送至他身边。
女人的长相是乖巧无害的类型,杏眼圆圆可爱,笑起来唇边有两个漂亮的梨涡,是中上层的资质,且十分具有亲和力。
这就是……他的妻子么?
想着肩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赵园动作略显迟缓地回神,就见程雨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神情有一瞬间的怔愣,惊颚间却已听见女人开口:“怎么,好久不见,对我竟是这副表情,是我脸上有东西吗?”
“没。”赵园摇摇头,一时被她无畏的表现弄的稍显无措。女人倒是不疑有他,甚至还颇为自然地搬了个椅子坐过来,刚好卡在陈暮与赵园隔开的距离里。
随即长腿压上了膝盖,冲那边一抹白色望了过去,看了眼台上的邓祁,这才扯向正题:“真没想到啊,我还以为最后走上去的女人会是我呢。”
她这话说的坦坦荡荡,一时间竟让人不知该接什么话。
赵园随即也只是睨了她一眼,被女人轻抿了一口酒应回去:“开个玩笑,别当真。”
然后便真的没再言语,赵园也不再看她,视线重新回到那抹白上,专注。
此时流程已经进行到了父亲挽手的环节,与那抹白一同向正台走去。被挽着的男人神色平静,倒是那抹白的表情有些激动,距离越拉近,越能看见眼中闪烁的泪花。
不知是伤心还是……喜悦。
直到婚纱离自己愈来愈近,赵园也明白过来,那是喜极而泣。
邓祁,竟不知这些年你又成了别人的月亮。落在别人的身上也是如此的明亮。
竟有一天,也会有人爱你如同当初的我一般,穿着我幻想过的婚纱,在我梦寐以求的婚礼上,走向那个让我不知所措的你。
又让我情何以堪呢?
韩念迈着步子走到了正台,旁边的男人将她的手抽出来,淡淡对邓祁叮嘱了番,随即转身走了下去,将舞台留给今天的两位主角。
赵园的眼眶模糊了一瞬,大脑渐渐被空白占据,陈暮不放心地看过来一眼,却被程雨挡住了视线,抬眼睨他一眼:“班长,还没到时候呢,急什么。”
随即又敛着眸转了回去。
赵园却对方才发生过的事情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现在的思绪有些不受控制,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画面。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确定,它是……真实的。
主持人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具体讲了什么听不太清,只知道随后花童从两边将戒指捧了上来。
那一刻,赵园终于从她以为的梦里醒过来了。
是真的,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
邓祁的手已经伸了出去,赵园看见他把那枚戒指滑进了新娘的无名指。
周围随即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赵园却只觉得吵闹,怎么可能呢,那可是邓祁呀。
属于她的邓祁啊,怎么转眼就成为别人的丈夫了呢。
怎么会呢?
怔愣间又听见耳边响起的声音:“原来这就是他的标准答案啊,终于见到了。”
回应她的是赵园不再沉默的声音:“不是。”
“那不是他的标准答案。”
程雨惊讶于这话是从沉默许久的赵园嘴里说出来的,更惊讶的是,女人说这话时语气里的坚定。
虽然她也不知道,赵园这坚定是从哪儿来的,但却莫名感觉被影响。
好像那台上进行的并不是让人期待的婚礼一般,可它倒是还是办了下来,甚至周围人的喧闹与掌声一波接一波涌起。
赵园没再待下去,起身离开了这个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忆的地方。
从明季酒店回来,程雨识趣地没有搭他们的顺风车,空间里还是只剩他们两人。
却谁都没有主动开口说话,这种时候,本是趁人之为危最好的时间,陈暮却选择了沉默。
赵园已经够伤心了,他不想让她再去更难过。
车子一路驶离明季酒店那个此刻正充满欢声笑语的地方,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起来。
赵园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色,竟也有一瞬间产生了种也跟着跳下去的冲动。
然后就被陈暮升上来的车窗打乱了思绪,男人表情微凛,出口的语气是难得的冷冽:“别一直对着窗户吹风,会容易着凉。”
“是吗?”话落却听女人轻笑了声,故作轻松的揶揄传来:“陈总好像很喜欢多管闲事呢。”
“既然这样,能否邀请陈总去小酌两杯,不知有没有这个机会?”
明知她现在说这话时的状态颇有两分自暴自弃的意味,陈暮还是打着方向盘开进了离他们最近的酒吧。
如果这可以让她暂时忘记那些痛苦的话,那他愿意配着她沉沦。
赵园一近吧台就撩开头发冲酒保小哥点了两瓶威士忌,淡黄色的液体滑进杯子里。女人将酒盛了半满,推了一杯到陈暮面前,又举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冲他碰了下:“喝啊陈总。”
女人的声音轻软,在这喧闹意味十足的暧昧场所里也被渲染的让人有些迷醉。
陈暮闻言唇角轻勾起浅淡的弧度,举起酒杯配合着她的动作,与赵园碰了下:“干杯。”
纵然他沾杯后也只抿了一小口,克制着内里翻涌的情绪与冲动。
仍旧在这纸醉金迷的场所里保持着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理智。
女人对此只是轻笑了两声,随即荡着笑给自己斟满又喝空。动作是喝水一样地利落。
陈暮默默在心里为她记着数,在赵园喝完第三杯的时候,清瘦的腕骨伸了过去,被女人躲开,红着被酒气晕染的脸,撩人而不自知地睨他一眼:“最后一杯。”
一句话,又让陈暮将手收了回去,指尖敲着桌面耐心地等她喝完。
却是故意和他作对似地,赵园偏生小口小口抿地极慢,迷了路的狐狸眼茫茫然落在他身上,细白长腿还无意识地摆了摆,睫毛冲他颤了颤:“我好看吗?”
百爪挠心般的感触,羽毛落在心头轻轻地摩砂。
怎么形容那一刻的感受呢?大概是呼吸都被她弄的有些急促了吧。
男人的眸色陡然暗了暗,摄魂一般,在她的眼里出不来了。
“好看,特别好看。”喉结上下滚了滚,出口的嗓音是陈暮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喑哑。
空气轻轻凝固两分,周遭的喧闹似乎都在那一刻停了下来,赵园愣愣地与他对视良久,蓦地从吼腔中发出一声呜咽:“骗人。”
“如果我好看的话,今天娶的人为什么不是我。”随即崩了许久的情绪也再难压制,断断续续地抽噎夹杂着呢喃破土而出。
那是陈暮第一次当面见赵园哭地这么声嘶力竭。哪怕几年前他们还在高三的时候,自己也只是隔着屏幕陪了她一段时间,却并没有听到她表达过太多关于自己负面的情绪。
自己也并不能全然理会她当时的处境。
可现在,赵园就在面前,她是很少会在人前露怯的人,从来都是一往无前的模样,如今却委屈到像是丢了糖果的孩子,哭声哽咽到让人感觉心像是坠了一把锁。
一荡一荡地,晃的人心生疼。
恍惚间总觉得事情不该是这样的,邓祁怎么会就这样结婚了呢?
陈暮虽然不清楚这其中的所以然,但他潜意识里也认为故事不该是这样的。
真的不该,可好像又就是这样的,不然为什么,赵园会在他眼前……
记忆的最后,赵园只依稀感受到陈暮凑过来的体温,男人动作温柔地将她抱离了酒吧,出门临上车前,旁边停着的那盏路灯突然暗了下去。
陈暮抱着她在风中站了许久,最后才凑到赵园耳边说了那句——
“园园,及时止损好吗?”
话落的同时,眼角的泪倏然夺眶而出,一时之间,竟也分不清这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如果及时止损这么容易,你也请放弃我好不好?
门外铃声响的时候,吕蔓正窝在沙发上做着这周的工作总结,听见动静随即趿拉着拖鞋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开了门,一边吐槽赵园这啥破记性,去个婚礼钥匙都能忘带,一边被门外见到的景象震惊到暂时忘记了语言的组织能力。
好半晌,还是陈暮出声提醒了她:“能帮忙找下她的拖鞋吗?”
第27章 深情
“她这是喝了多少啊,怎么醉成这样?”吕蔓看着男人将赵园抱进屋,忙指挥着给人放在了沙发上,看着她这一脸醉的不省人事的模样,没忍住颦了眉问道。
随即便见男人松了松腕上的扣子,冰片质地的嗓音传来:“四杯。”
“啊,四杯?”吕蔓重复着自己都觉得稀奇,赵园在她这儿也算知根知底,虽然酒量算不上千杯不醉,但基本的应酬酒局都还是应付得十分轻松。
怎么今天……这是四、四杯就醉了?
正疑惑着,便又听见陈暮冲她解释了句:“四杯威士忌。”
“四杯威士忌,哦,那她懂了。”吕蔓点点头,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什么?!”
“四杯威士忌?!这他妈是真敢喝啊!!”
“你……你怎么——”话到一半又被吕蔓自己吞了回去,当时的情况怎么样她也不在现场,现在就这么平铺直叙地问人家为啥不拦着,好像也不在理啊。
赵园又是个脾气倔的,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劲儿,真拗起来,可能也拦不住。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无奈地揉了下太阳穴。
倒是陈暮将放在沙发上的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又冲她抬了眼:“有热水吗?”
“嗯嗯有。”闻言这才粗大条地反应过来,吕蔓点点头,她平日里勉强也算是个能照顾人的。
怎么这会儿光顾着想东西去了,人也就给她躺着。
现下被陈暮点醒,匆匆去厨房接了热水,递过来,男人将沙发上的赵园半扶着坐起来,哄小孩似地喂了小半杯。
给吕蔓直看的目瞪狗呆,心里的小九九盘算起来,神思还没来得及游移天外,陈暮的声色便又传了过来:“会做饭吗?”
男人说着话时语气平平淡淡的甚至还夹着两分儒雅的礼貌,却把吕蔓问地直接磕巴了起来。
要知道指望这位吕美女去下厨,还不如去问问隔壁养猪场的母同胞们能不能上树。
从小和厨房不是有冤便是结仇的吕蔓,在经历过无数次勇敢的尝试后,终于放弃了。
少说不说,那地方被她炸了不得有十回也集齐了八次。
因此留下重大阴影的吕蔓默默又在自己的择偶标准上添了一条——必须会做饭。
她告诉赵园,自己要是真想弃暗投明海王上岸组建家庭的时候,就去找一个厨艺一绝的男朋友。
当时赵园听见这话,正在喝咖啡的手都顿了顿,看着她打量了半天,最后一语惊醒梦中人地来了句:“那你直接去找个厨师不就好了?”
女人的语气太诚恳,一瞬间竟还让人觉得颇有几分道理,吕蔓脑子里还配合着想象了番。末了差点点了头,觉得有那么两分逻辑?
好在理智终于战胜了蛊惑,清醒的吕蔓女士义正言辞否决了她的观点。
把赵园笑的不行。
她一纵横情场的海后,万不会嫁给一个厨子的,年轻的吕蔓翻着白眼,否定了这种微乎其微的可能。
却未曾想过,两年后的自己又是怎样苦着小脸哄她那位委屈巴巴傲娇到不行的“厨子”老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现下面对陈暮的询问,她也只得无奈摇了摇头,正想提议要不“我们点个外卖”的时候,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便被男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又给堵地吞了回去。
“那冰箱里有食材吗?”
吕蔓倚在厨房门口,看着流理台前衣袖半卷刀工利落的男人,又瞥了一眼沙发上醉的不省人事的赵园。
不禁啧啧直叹,这多好的男人都给送上门了,赵一根筋真是……
怎么就不进油盐呢?想着心里的那杆秤彻底倒偏。平心而论,吕蔓能看出来,陈暮真的是个很好的男人。
长相英俊,事业有成,关键是还专情。
一门心思扑在赵园身上的劲儿,她看着都动容。也不知道赵园心里那个白月光有什么好的,在她这里,让女人伤心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也不知道是给赵园灌了什么迷魂汤,一股子死心塌地的。
想着吐槽的心思刚飘起来,还没开始对自家一根筋闺蜜的便宜白月光公开处刑时,陈暮从后面叫住了她。
吕蔓应声回头,这才发现一锅米香四溢的粥已经炖好了,隐隐飘着袅袅的热气,诱惑地人不禁想吞口水。
终于还是没忍住,吕蔓挪过去小声问了句:“那个,我可以尝一下吗?”
男人点了下头,绅士风度十足地向旁边退了一步,将之前装好的一碗粥朝她的方向推了过来,自己则端着另一碗去了客厅。
美食与闺蜜面前。吕蔓表示她很抱歉。
最后吸溜了两大口才从厨房里走出来,却被眼前的画面震的有些迈不开步子。
昏黄的灯光下,温润的男人正动作轻柔地喂着眼前意识涣散的赵园,那漂亮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吕蔓读不懂的深情。
有那么一刻,她突然很想将眼前的画面定格,感叹这世间的情谊难解。
恍惚间想到之前在书上看的一句话——“在这路遥马急的人间,又有谁会爱你好几年?”
第一次读到这话时心里翻滚着的感触将她吞没,吕蔓自认自己不算多长情的人,身边的人都将爱当做游戏,第一次见面就能接吻,不到一个月便能滚床单。
一时的激情与多巴胺便是他们所谓的‘爱’,所以她从不相信有人会爱另一个人好几年。
认为那只是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可这一刻,就在她的眼前,她看到了。
一个男人隐忍的爱,是真的可以爱好多年,好多好多年。
陈暮在那碗粥喂完以后,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重新回到厨房收拾好了餐具,吕蔓要送他下楼,被他拒绝,比起深夜让一名女士送客这样非必要的礼节,陈暮更希望她能好好照顾一下赵园。
吕蔓同意了,点点头又将公寓的门关上,赵园已经被他们弄回了床上,吕蔓随即把外面的灯关了,进了卧室。
掀开被子躺在赵园旁边,看着女人微阖的双眼,方才客厅里的那一幕又重新浮现在眼前,没忍住对正在休息的人嘟囔道:“咱能别在一颗歪脖子树上吊死吗?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你他妈睁眼看看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