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邓先生——尾陈
时间:2022-02-10 08:50:35

小小的一朵,像从人心上开出来的一般,用生命换来的美丽。
殡仪馆的工作人员在给每位宾客发白菊,轮到赵园这里的时候,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怎么也拿不稳。
那花被她几次抖到了地上,赵园也不知道为何,冥冥之中就是觉得这花不能拿,好像一旦她接受了,事情就真的没有周转的余地了。
到现在她都还在幻想着奇迹,安慰自己这不过是和之前那场钥匙扣碎掉的梦一般的幻觉,她只是又做了一场噩梦。
可是为什么她在梦里也能听见压抑的哭声呢?而且左胸口的地方为什么也能感觉到痛呢?
为什么呢?梦里怎么会有感觉……
那支递给赵园的白菊最后还是被一旁的男人接了过去,陈暮视线落在她身上,心坠坠地泛起细密的心疼,语言却变的苍白。
那就一直陪着吧,沉默有时候也会变成一种安慰。
 
吊唁的队伍在慢慢往前移,赵园随着人群一步步迈开步子,终于停在了邓祁的照片前。
她无法想象,记忆中高高瘦瘦的少年是如何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一动不动地装进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
他明明前不久还好好的,自己还去参加了婚礼的呀,邓祁这个王八蛋明明都说好不再为他掉眼泪的,什么都不说清楚,凭什么就这么走了,凭什么啊……
眼眶怔怔愣了许久,赵园看着相片上神色平静的邓祁,恍惚间只觉眼前一黑,就此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殡仪馆斜对面的酒店房间里,赵园醒的时候,彼时程雨正在阳台外与人聊着电话,结束后进来见她醒了,问了两句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赵园摇摇头,又听程雨再度开口:“你当时晕的时候可把我们吓坏了,陈暮抱着你叫了医生,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就是情绪……”
她说着后面的话自动消了音,赵园自然也明白她的意思,这会儿醒了也没再在床上躺着,掀开被子下床,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
进电梯后程雨给她讲了葬礼的情况,看着手上的腕表,猜测现在大概已近尾声。
赵园只是沉默着没有说话。
陈暮有公司上的事需要处理,现在找了地方在开视频会议,不过发了信息让赵园等他。
字里行间都写着不容拒绝,赵园索性就坐在酒店的大厅门口的沙发边等他,毕竟她现在也没什么精力去在这偏僻荒郊打车。
坐下以后,才发现这里与对面隔的近,脑袋一移,目光所到之处还能看见进出殡仪馆吊唁的人。
赵园就这么定定看着对面往来的人群,动作再没变过。
程雨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沉默地盯着那个门口。
直到一对母子牵着手从里面出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单身母亲,牵着的小朋友大概五岁,走路却有些不稳,眼睛上还缠着纱布,明显需要人牵着。
“他们是什么人?”
赵园之所以问出这话是因为那对母子出来后,后面还跟着邓祁的母亲。
此刻正送客般地交谈着,单身母亲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感激。
距离太远,对话的内容听不当然清,但从邓祁母亲亲自出来送客。可见关系匪浅。
果然这问题出口之后,程雨先是抿了抿唇,随即给她言简意赅点明了原因。
却让赵园的心又震了一瞬。
因为她听见程雨说:“邓祁好像给那个小朋友捐赠了眼角膜。”
 
第31章 邓祁
 
几乎是这话说完的下一秒,赵园看见对面的小孩从他母亲大大的帆布包里掏出一束撞色包装的冬青,鲜红与深绿的极致碰撞,擦出最淳朴的美丽来,那一瞬间。赵园突然想起了祖父离世那年她收到的匿名快递,里面也装了这样一束漂亮的冬青。
会是巧合吗?赵园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脚步已经控制不住地跑了出去,去向对岸那条街。
交谈中的人都被她这动静给吸引过来,邓母与她隔了两米不到的位置,神情微怔,眼泪随即毫无征兆般落下。
她记得赵园,邓祁留下的那本日记里大半篇幅都在描写的女孩子。
也是他儿子这辈子最爱的人。
邓祁高三这一年,家里发生了很多事。远不止他患上抑郁症这件,却归根结底又好像只有他抑郁症这件。
 
邓祁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没怎么管过他,印象中陪自己最久的大概就是家里的阿姨,但也被更换的很频繁。
所以自小到大邓祁身边就没什么人一直陪着他。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记忆里很早的时候就只有空旷的房间里陪着自己的玩具车,以及脸上敷着他妈妈晚上才会往脸上贴的白色物体的‘保姆阿姨’,那个女人还吃着咬一口就会流出糖心的小头巧克力,却不喜欢与人分享,每次小邓祁把手伸出去的时候,女人又会板着脸将他的手打回来。
那力气用的很大,打的小邓祁肉肉的小手上都会出现一道红痕,很疼。
可是那阿姨也会很奇怪,会在接到邓母打过来的电话后,慌张将脸上的‘白色’取下来,也会拿出冰箱里的牛奶罐头放在他的手腕上,而且在母亲回来后,那女人还会把香甜的糖心巧克力喂进他嘴里。
小邓祁觉得很开心,小脑袋忍不住想要是母亲一直在家就好了。
那样他就不用挨打了,也可以吃到好吃的巧克力。
可是现实却是,母亲真的很忙,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里都不待在家里。
那个被称为‘保姆’的女人也愈发地嚣张,邓祁看见她会溜进母亲的房间,坐在母亲的化妆桌前贪婪又嚣张地往自己脸上涂着怪异的红色,那模样,是让小邓祁害怕的丑陋。
年幼的邓祁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但他也会觉得不开心,他不知道该怎样描述那个阿姨的所作所为,但他学会了看信号。
每次那个女人接完电话都会从冰箱里拿出冰的牛奶罐头按在他的手臂上。但这次年幼的邓祁选择了藏起来,藏在书房中间的桌子底下,那个女人从来不屑于进的地方。
然后那天,勇敢的小邓祁把‘作恶’的坏阿姨赶走了,女人找不到他不禁开始慌神,恰逢此时母亲已经开车从外面回来,进门没见到邓祁的身影。
当即质问住了保姆,女人支支吾吾地说他在院子后面玩,却不想话落的下一秒邓祁直接从楼上跑了下来,一把抱住母亲的腿,手腕上红痕尤为明显。
邓母的脸顷刻间黑了下来。
小邓祁心里忍不住举起了胜利的小旗帜,他以为这只是一切好运的开始,却忘了,母亲有一份忙碌的工作,而父亲一直都在一个名叫‘国外’的地方,邓祁只在过年的时候见过他几次。
再然后家里又来了另一位阿姨,这次经过了母亲的严苛审核,又在家里安装了监控。邓祁没再受过从前的那种待遇,但同时,他却感觉自己的心上空了一块,莫名地,有些难受。
再后来,邓祁上了幼儿园,雨天成了他最讨厌的天气,因为下雨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妈妈来接她们回家,只有邓祁,呆愣愣地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最初还会被幼儿园的老师注意到,将邓祁送回家。
可是后来,更多的小朋友忘记了带雨伞,老师没有那么多精力顾及邓祁,只得给邓母打了电话,女人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染上黑墨。
母亲将车门打开的时候,眼睛都没从手上的视频会议上移开一秒,还是司机把邓祁抱进了车里。
自那以后邓祁的世界里突然又多了一个认知,他好像不应该这样麻烦别人,即便他并不知道他那个年纪‘被麻烦’是家长应尽的义务。因为在上车之前他就已经听见了老师给人打电话时谈论的话。
其他的字眼邓祁可能还不太理解,但他听懂了那句“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也不想在这里干等的。”
后来邓祁学会了交换,书包里也时长备伞,他知道自己好看,幼儿园的小女生都很喜欢他,他可以给女孩带糖果,换一次搭乘他们的车回家的机会。
再大一些,邓祁就没有这方面的烦恼了,他不需要再搭乘别人家的车,他自己带了伞,还可以坐公交。
只是随着年岁的增长,邓祁愈发地明白,小时候哪些困惑他许久的烦恼都是从何而来。
大概皆是因为他是个父母缘很浅的人。
但邓祁并没有因此而感觉太难过,学校里的同学都很好,他虽然有些内敛,却因为长相悦目又成绩出众的缘故,很多时候也能和同学们相处的很好。
本来这算一个很好的发展轨迹,直到随着邓祁愈发地往上直窜的身高,让他的母亲再难以忽视自己还有一个儿子,一个似有若无的儿子。
邓母难得开始对邓祁的生活有了更多的关注,这让邓祁很开心,学习也更加认真,可渐渐他又发现,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母亲比起关心他的起居,对他的成绩显然更为上心。
这不是邓祁想要的,但却是邓母仅有的。
心下雀跃的火苗终于在数次无人问津的态度下,趋于熄灭。
后来那几年,邓祁的成绩一直稳定在母亲的期待中,如愿考上了F中的初中部,在同龄人中依旧以一骑绝尘的姿态孤独地向前走,和母亲的交流也愈发的简单,每次除了汇报成绩好像再说不出别的话来。
直到邓祁临近中考的前一个月,事情的走向开始偏轨,班里的一个吊车尾学生受不了F中‘极端压迫’,物极必反之下开始堕落,每天上课的时间都在角落里旁若无人地大杀四方,很快便迎来了一大波关注。
班主任打电话叫了家长,那学生被教育的时候邓祁刚好去办公室交作业,听到中年女人训斥堕落学生时,邓祁的心狠狠地触动了下,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心里涌了出来。
他也想听听母亲对他说些别的话。
哪怕是训斥也行。
邓祁开始了行动,那年中考的题不算简单,但其实对那时的邓祁来说,并不算难。
他将自己的分控在了600。一个他预估的F中最低录取分数线。
邓祁承认自己有赌的成分,但他真的想看看母亲对待这件事的态度。
事实证明,邓祁的预感是准确的,那年F中由于题目难度,历年600往上的分数线开始下跌,最后稳在了这个整数。
换句话说,邓祁只是放弃了去重点班的机会。初中部的老师都觉得匪夷所思,班主任甚至还去调出了中考时的试卷。发现答题卡上都有书写的痕迹,只是在最后交卷时,被擦掉了大部分。
周围人都开始对他说教,邓祁听着没有反驳,甚至内心还隐隐有些期待。
母亲会怎么说呢?也会和他们一样斥责他吗?
事实证明邓母也的确被气的不轻,板着脸对邓祁好一番说教,却全然不去关心事件背后的原因。比起邓祁发挥失常的状态,她更关心的是他的成绩能不能进重点班。
随即便打了电话开始找关系送他进重点班,那是邓祁第一次正面表达了他自己的情绪。
叛逆的青春期铸就了少年的一身傲骨,虽然被隐藏的很好,到底在此刻露了锋芒。
母亲托关系的酒局上,邓祁飞奔在篮球场,对他一味‘命令’般设定的分数里,邓祁没再听过讲。
反骨作祟,离经叛道,他妈谁爱学谁学,不学拉倒。
就这样一直堕落到分科结束,浑浑噩噩地继续混在平行班,却遇见了F中改革,原先的尖子班被悉数拆分。各班级重新洗牌,年级有名的好学生和吊车尾分在了一起。
邓祁觉得挺有意思,可是后来,他又渐渐察觉出了几分不同寻常,理九班的成绩在所有同类平行的班里总是好的出奇。
才明白还有隐形重点班的说法,邓祁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直到一次无意间看见进了班主任办公室的母亲。
果然。
难为她为自己这烂到不行的成绩还上着心呢。邓祁想着破罐子破摔的念头仍旧指引着行动,但他同时又觉得有些无聊,那几年好像与他妈一直较着劲儿,却终于也在这反复的拉扯中渐渐醒悟过来。
一味的堕落并不是一件多酷的事,他这样作践自己其实也对母亲没多大的影响,人生是他自己的,该怎么过,和谁过,其实都不关母亲的事。
后知后觉想明白这个道理后,邓祁不再过现在无聊的生活,他得忙起来,重新开始拾起那些荒废已久的学业。
高中的学业难度很大,邓祁也不是一直都是天才,在他堕落的时候,上天也偷偷将他的天赋收了回去。
大部队的课程还在不断向前拉进,处于这个竞争激烈的时代,每个人都被裹挟着前进,没人会刻意停下来等一个掉队太久的人。
邓祁开始为过去错误买单,却不想在还债的路上,遇见了一个给他贷款的人。
赵园毫无预兆闯进他世界的那年,像带着璀璨光芒的太阳般,将一切笼罩在身上的严寒都驱散了。
但也不得不承认,刚开始邓祁对她存的心思着实不算清明。
他一直都是一个藏的很深的人,表面看着温和平静易于接近,骨子里从来都是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
像披着羊皮的狼般,将少女诱捕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男主视角了呀。
 
第32章 回忆
 
被赵园告白的那天,邓祁确实算是猝不及防。
那时他还才从混沌中苏醒,正满身疲惫地向前赶着进度,恰逢期中考试结束,邓祁的估分能力向来准确。
他预感自己拉低了班上的平均分,但也知道这个结果处在意料之中。
毕竟他现在还在看必修一的数学教材。
脑子里当时都还在打着计划表,想着多久结束下一个章节,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下,同桌是个女生,邓祁很自然地帮她搬起了桌子。
却在抬眼的下一秒,身前蹦出个人。
清冷好听的嗓音跳出来,问他——
“邓同学,你现在有时间吗?”
有那么一瞬间邓祁觉得自己的脑子白了一阵,直到周遭揶揄起哄的声音传来。
他才确定下来,赵园真是来找自己的。
可一颗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就听她告白了。
脑子里莫名其妙跟炸开的烟花般,温度蹭蹭地直冲上表皮,邓祁自认为算是比较克制的人,可对上赵园那清澈的眼。
里面闪烁着的热烈让他一瞬像被下了降头般,不知所云,磕磕绊绊。
脸红到脖子根。
怎么就会那样呢?邓祁想不通这个道理,可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又突然明白过来。
如果说当时赵园是对自己一见钟情,那他又何尝不是呢?
正视她眼眸的下一秒,就与她的灵魂碰了下杯。
但当时呢?邓祁并未察觉到自己情感的波动,他只把这一切归咎于一场意外引发的激素上升。
毕竟被告白的当晚,就有人告诉他这只是班上最近流行起来的游戏。
随即只是淡淡点了下头,邓祁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赵园昨天眼里的坦诚,他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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