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可能有很深的城府。
赵园很快从办公室里回来,少年之间对峙的气场瞬间烟消云散,陈暮敛着眸转过身去,邓祁也揉着脑袋给赵园重新讲了起来,好在经过刚才的一阵缓和,他脑中的头痛又重新消退下去。
晚上回到家后,邓祁查阅了相关文献试图想要找出与自己症状相同的病因所在,查了半天还是没有太清晰的头绪。
不过隐隐有了一个方向出来,只是这个预想的结果实在算不上好。
邓祁也希望不是。可随着痛感程度和频率都开始呈现上升趋势在他身上作出妖来的时候,邓祁也开始认为可能会是一个不太好的结果。
时间继续向前拉近,高二后期的复习压力大,隔壁中学又出了两个跳楼的新闻后,给F中无形中添了不小的压力,生怕一个不小心下一次教育新闻头条就轮到他们学校,为此各年级的主任特地开会强调,像体育课及晚六小自习都不准科任老师占用,留出来给学生们休息一下,锻炼身体素质。
由此赵园他们难得还能在这样紧张的备考时段还能享受几节属于她们的体育课,在操场上四处溜达着闲逛,饿了就去小卖部打个零嘴。
而剩下的时间,则按性别分成了两支队伍。
班里的女生们都懒得动,大部分会聚在一起聊天八卦或者下象棋,而男生们相比之下则要活泼地多,体育课不管多热,即便是太阳就搁脑门上挂着也阻挡不了他们打篮球的决心。
邓祁也不例外,赵园之前看过他打球,姿势标准动作敏捷,还会在投完三分以后冲她走过来有意无意地撩下球衣下摆。
露出一排排整齐的腹肌来。
不过那是在他家小区附近的篮球场里,和赵园并不认识的几个初中同学一起,上高中以后,邓祁倒是打的比较少,赵园曾经还问过他为什么不上场,被他捏着脸颊调笑:“那群大老爷们能有你身上香?”
被赵园掐着胳膊骂流氓他也不改口。
那真是,独属于他们最美好的时光。
而当时赵园不知道的是,在她被室友拉去下象棋的时候,篮球场最为偏僻的一处场地上,两个少年正彼此间较着劲。
蓝白的校服套在身上,风透过略显宽大的袖子吹进去抚摸他们清瘦的小臂,流畅的线条下勾勒出赏心悦目的美景。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和邓祁打起了球。明明他五分钟前还在槐荫树下发呆来着,下一秒就见邓祁迈着步子过来了,手里还游刃有余地拍着节奏。
那球也很是听话地被他摄了魂一般,随便怎么打都围着邓祁在转。
那双淡淡的桃花眼只微微轻掀了下,便冲他看过来,语调也同样地漫不经心,带着少年气,问他:“打一场吗,班长?”
陈暮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点了头,只知道反应过来时脚步已经跟着他走了。
两人到了一块场地,二话不说就传起了球。
陈暮以前对这种活动兴趣不大。虽然初中的时候也打过几次篮球,但那种剧烈运动后身上产生的粘稠感让陈暮觉得不舒服。
而且他的身高也在同龄人中出类拔萃,所以自那以后,陈暮就很少碰这些运动了,哪怕是平时班里的友谊赛,他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在看台上当着观众,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即便是当时年级里已经有好多人惋惜他们九班怎么长得好看的男生都不打篮球时,陈暮也浑不在意。
他认为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毕竟他也从没见过邓祁在学校里打过篮球,也是照样每次都待在观众席上,只是他旁边比自己多了个人罢了。
可现在,他忽然又意识到,情况有些不同了,邓祁运球的动作十分标准,身板看着清瘦,灌篮时弹跳的力道却很惊人,准度也没落下,三分当着他的面进了好几个。
那是陈暮第一次体会到被碾压的感觉,不服输的性子在此刻显露无疑,有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即使处于下风也绝不认输地梗着脖子继续。
倒是半场被邓祁旋着球叫停,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圈,随即扬了唇:“看不出,班长还挺有韧性。”
陈暮:“什么意思?”
“没什么。”邓祁说完就拿着球运向了篮板,动作矫健的同时又保有余地,边走边回头看向他,提醒:“陈暮,看我。”
话落还不等人再接什么话,就直接蹬伸了后腿直接三步上篮,动作流利漂亮,篮球在一个晕头转向之际进了框,这还不算完,落下的一瞬又被邓祁捡了回来,退回到三分线的位置,三个‘九十度’加持手臂与侧腰,关节与肱二头肌,腕骨与小臂,最后食指和中指同时发力,演示了一下过肩投篮。
随着“哐啷”一声音落,那场少年间的较量落下帷幕。
结束后两人找了个空地坐下,脸上都还冒着刚才那场博弈残留的汗珠。
邓祁仰头喝下半瓶水,听见陈暮又开了口:“所以今天为什么找我打球?”
“不为什么,就想看看你的体能。”
陈暮:“只是看体能?”
“嗯。”邓祁说完也不再多话,站起身径直向外走,只留给陈暮一个潇洒的背影。
关于那天问题的答案,他觉得远不止看体能这么简单,可真要让他说点别的,陈暮也说不出来。
只隐隐感觉,刚才自己好像没过关。
自上次期中考试过后,时间已经进入五月,高三百日誓师一过,预备高三军也调快了进度,从月考的频率升为周考,不过照样认真排了考场,一切照月考标准进行,也会进行成绩排名。
邓祁此前特地做了准备,校服口袋里常备了止痛药,却还是抵不住来势汹涌的疼痛,顺着神经电流带下来,将人吞噬,拉入情绪失控的黑洞里。
出不来。
周考结束以后,在这东城初夏温度持续攀升的天气里,邓祁的后背却还冒着凉意。
后面两天他的精神也很是恍惚,经常不受控制地短暂性失神,旁人叫他也听不见,只有赵园在他旁边时,这种情况能被他克制的稍微好一点。
周考的成绩自然也出的很快,这次比之上次期中,邓祁各科发挥地都很一般,及格线往上不远的位置,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甚至还让人有些失望。
毕竟上次看邓祁的发挥,班主任还以为是新一匹黑马的问世,结果现在一切都又回到了原点。
她把男生叫去了办公室,本想问一下怎么回事,结果邓祁回应着神色愈发恍惚,最后身形一晃直接踉跄了下,把班主任给吓的不轻。
问他怎么回事,邓祁只搪塞着说了低血糖,随即便在老师这里请了假,临走前班主任还有些不放心,不过看着当时邓祁恢复过来的神色,又在他的一味坚持下,最后还是让邓祁自己回去了。
结果到家时刚一推开门,入眼便是满地不堪的狼藉,简眠披头散发地在沙发边坐着,见邓祁回来,瞳孔睁了一瞬,随即情绪便又继续激动起来,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邓祁面前,颤抖着手看向他,眼眶红地像是充着血,表情都随着嘶吼变得奔溃:“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你们都瞒着我是不是,骗我好玩是吧,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特别有意思对吧?!”
“说话啊!来啊!继续瞒着我啊!!”简眠说完半哭不笑地又将邓祁的手甩开,走到储物柜前便把上面的东西全部扫了下来,噼里啪啦地瓷器碎了一地,女人也跟着滑了下去。
脸上的泪痕落了满脸,邓祁忙走过去朝她靠近,话到嘴边却直觉嘴唇抖地厉害,无边无尽的疼痛再次蔓延上来。
意识迷离的最后一瞬,邓祁只来得及吞吐一句——
“妈,我脑袋疼。”
如钟鸣青山般终于唤醒了女人的理智,简眠惊恐地如梦初醒,反应过来时,邓祁已经倒在了她的腿边。
F城第三中心医院——
滴答的仪器鸣叫声听得让人心底泛寒。
混沌以此为开端彻底打开攻势,邓祁在那场名为“抑郁”的战役里输地一塌涂地。
身体里像住进了另一个人,一个名为杀手的人。
看不见摸不着却能随时往人心上捅刀子,邓祁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现实却一次又一次地强调着,你拼不过的,邓祁,你的脑袋已经不受你的控制了,从现在起,它归我管了。
脑子里的另一个声音说。
距离昏迷已经过去两日,邓祁却迟迟未醒,女人红着眼眶在门外抹着眼泪,另一边表情痛苦的男人也是同样凝重的心情。
简眠最后一次做完深呼吸,调整好表情转过来,看向邓明山,冷漠着嗓音开口:“我们谈谈。”
“嗯。”邓明山点头,步伐沉重地跟着简眠往外面的天台走。
两人在一个偏僻的边角站定,临江飘来的风吹散了简眠的头发,也吹凉了他们的心。
简眠一转过身来,还没想好怎么开口,邓明山就直接对着她跪了下去,声色颤抖着说着“对不起”。
听的简眠差点笑出来,扯着男人的衣领质问:“对不起有用吗?对不起儿子就能醒过来吗?!”
“邓明山,我有时候就在想我们上辈子是欠了你几条命啊!!你让我儿子这么给你还!”
“你记不记得祁祁第一次开口说话的时候,叫的不是我这个妈,也不是什么爷爷奶奶。”
“叫的是你这个爸爸!你这个爸爸就是这么当的,你对得起邓祁吗?!对得起吗?!!”
“我问你对得起吗……”
第36章 送医
发泄过后,简眠沉默了许久,最后抹完眼泪从兜里掏出一份优盘出来,递给邓明山。
发现的过程算是巧合亦或天意,简眠当时身体不适,推了工作交给秘书代办,自己则在家处理文件。
中间撑不住头晕去卧室午睡,浑浑噩噩间又梦见了邓祁被送去医院的画面,邓明山当时还给她打电话说一回来就看见孩子倒那儿了,她当时光顾着着急,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如今因为这个重新回忆起的梦,简眠总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太对劲,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邓祁摔倒那天,情况可能没那么简单。
于是便从床上坐了起来,胡思乱想之下又觉无从查起,直到走进厨房接完水后出来,一步一步渡上楼梯,一仰头正对上家里的摄像头。
查了监控。
颤抖着手看到一半,人就已经扛不下去。画面冲击得简眠只觉得反胃,一个忍不住就去了卫生间抱住马桶呕吐。
狼狈地缓和过来后,简眠又重新回到书房打开电脑,强忍着恶心也没能把视频看完,只匆忙看了前半部分就关了电脑。
够了,光是开头那个他们相拥的画面就够刺激她了。
浑沌地下了楼,简眠也不知道后来自己是怎么过来得了,记忆的最后只知道屋子里凌乱不堪,东西七零八落碎了一地,连带着她平日里一向健康的儿子,都倒了下去。
手忙脚乱地打了救护车,邓祁送过来后直接进了急诊,简眠在走廊外等得心底发慌。
好在后来医生出来告诉的结果是已脱离生命危险,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再醒过来。同时把简眠叫过去分析了一下邓祁的头部CT检查结果。
眉心颦了颦。
客观中略带委婉地嗓音落下来,却还是给了简眠闷声一棒。
她听见医生说——
“病人现在的情况初步判断是额叶受损引发的情绪调控失常,在外界刺激诱导下,可能会出现不良情绪反应。”
这些话落在简眠耳朵里只觉得云里雾里,她感觉好像听懂了却又什么都不明白,只茫然着追问:“意思是精神方面出现了问题吗?”
“不是,或者说不准确。”医生顿了顿试图用更通俗的方式让简眠理解:“就是我们在对比过量化指标后,发现他脑中相关的神经递质含量跌出正常范围,初步推测额叶的情绪调控能力出现问题,加之外界刺激,可能会有不好的影响。”
“换言之,就是如果病人真的因为外界刺激诱发抑郁,治疗难度会很大。”
“现在就等他醒来之后才能下定论了。”
–
简眠回忆着医生当时的话,心里就一抽一抽地堵着疼,冷静下来之后她忍着反胃把那天的监控又重头到尾看了一遍。
凛着目光拷贝出来,给邓明山打了电话。
男人了解完情况后只觉心底发凉,踉跄着心思定了当晚的机票。一下飞机就直奔医院而来,当时邓祁还没醒,两人隔着门窗站着。
简眠的余光一点没分过来。
随后就这么沉默地看了许久,简眠才把他叫去了天台,然后,把那个录有他罪行的优盘拿了出来。
交给邓明山。
不带一丝情绪的声音也随之落下——
“该怎么做,看你自己。”
邓祁在昏迷后的第三天醒来,医生随即给他安排了下一步的检查,诊断结果出来的时候,简眠抽了快半包的烟。
而邓明山在结果出来后的下午便直接登上了去国外的飞机,去找那个推邓祁下楼的女人,可能是早有预料,女人在接到邓明山电话的第二天就匆忙买了逃去冰岛的机票,但是善恶终有报,在去机场的路上出了意外,操作不当撞上桥边护栏,因果轮回破了脑袋,送到医院时已经昏迷不醒,抢救之后成了植物人。
邓明山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结果,罪魁祸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买了单,可他呢?他又该怎么还这笔账呢?
邓祁被确诊为中度抑郁之后,简眠给邓祁班主任打电话办了休学,全程听从医院的安排进行治疗,只可惜过程有些不尽人意,初期的效果并不明显,甚至还隐隐有了加重的趋势。
邓祁情况最糟糕的时候,会连续一周都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更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
脑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摸不到,即便是睁开眼睛也是一片模糊。
像是与世界隔了一片玻璃罩,而邓祁,则被单独关了进去,如溺水的猫,海浪疯一般地涌入鼻腔,让人渐渐放弃抵抗。
有好几次邓祁都差点放弃了,可脑子里最后一道声音不断提醒着他:“邓祁,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要我信你的。”
对啊,他姑娘还在等他呢。
再一次挣扎成功以后,邓祁在自己的手机里定下了闹钟,同时开始利用仅有的清醒布下一盘棋。
药物的治疗现在在邓祁的身上有了初期的效果,疼痛昏迷的情况比之从前要好很多,但邓祁清楚,这可能只是暂时性的好转。
世界对于脑部神经损伤的研究目前尚且处于初步探索时期,没有太多关于治疗脑神经受伤方面行之有效的方案。
而且邓祁在清醒时也会去了解自己的身体状况,在看完大量的相关文献后,邓祁终于找到几个和自己境遇相同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