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还是需要去确定一下,女生能否真的一如她所表现地那般真诚。
结果在情理之外又好似在意料之中。
赵园好像真的很喜欢她,在那个周围人都暗藏羞涩即便喜欢一个人也会偷藏在心里决不表现出来的年纪,她一腔孤勇地走到他身边来了。
一点一点地敲开心上防盗的门锁,然后将整颗心偷走。
邓祁觉得自己对她实在难以抵抗,索性放弃挣扎开始自欺欺人地自我安慰。
赵园长相清秀,却在青涩稚嫩的年纪里并不出众,赵园成绩稳定,但在尖子生如云的九班中也排不上前列。
嗯,再普通不过的女生了。
没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倒是可以利用她尚且能看顺眼的成绩,给自己找补。
邓祁这样想着,掩饰住自己的情绪和赵园谈起了恋爱,事实证明最初也一如他所预想般。
赵园的节奏被他带着走到他预设的轨道里,他们就像互相帮助的学习伙伴。
每周末会在一起连麦写作业,平时在学校里的交集亦不算多,但其实每一次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清软嗓音。
邓祁的嘴角都会不自觉地上扬,却不自知。
直到后来那件事,赵园直接撕下了邓祁自己编织的蒙面罩。
少女打着灯肆无忌惮闯入他的世界里,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带着让人再也不能忽视的光。
也不得不承认,他心动了,而且是很早以前的事。
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周末,邓祁从学校回来,洗完澡后去书房拿出作业,动作再自然不过地拨出赵园的号码。
那边响了好几十秒都无人接听,邓祁不死心又拨了几遍,却仍然打不通。
他又按耐下心思做完了半张试卷,实则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
写完一道就往那屏幕上瞟一眼,再拨过去。心一直被吊在半空里,不上不下的滋味里,皆是情的味道。
直到后来那个号码像被拉进了黑名单般,少年才终于坐不住起身套上校服下了楼,却在打开门的时候难得遇见了母亲。
那是他第一次见邓母脸上流露出那种类似于悲伤的情绪,从前那个对什么都看到很淡的女人,好像也终于在这样临近初夏的天里,脆弱了起来。
母亲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嘴里不时呢喃着的父亲的名字。
邓祁闻言神色微怔,随即听母亲似是而非逻辑混乱地讲着一些他不知道的事,只可惜那天母亲醉的太深,口齿不清。
邓祁自然也没听懂。
随即找来毯子给邓母盖上,又去厨房煮了醒酒汤,家里虽然还是雇有阿姨,但邓祁在很多时候也会自己学着去煮点东西,并且手艺也在逐渐精进。
轻车熟路照顾完邓母后,邓祁又回了楼上书房,对赵园的担心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就此消除。
邓祁赶回了学校,卡着宿舍的门禁进了寝室,彼时室友们都在打着游戏,邓祁把书包放在桌子上,拉开椅子,下一秒屏幕里便进了电话。
显示赵园,甫一接听那边劈头盖脸便是一阵无厘头的怒怼,少年哑然失笑,反应了半天才察觉出对面大概是一群醉鬼在和他交流。
耐着性子由着她们骂,最后终于换来醉酒的主谋来和自己对话。
赵园磕巴着声音,逻辑混乱地和他呢喃,字里行间都似醉猫般地爪子挠在心上。
邓祁的唇角勾了勾,嘴边噙出一抹笑。
即便和醉酒的人无法交流,但他仍想听她念叨,直到后来听见了少女的哭声。
以及那句——“只喜欢邓祁。”
最柔软的地方就这样被她无声地捏起,邓祁永远不会忘记,在那个月明星稀的夜里,自己是如何沦为一届囚徒的。
他承认,赵园编的网,他心甘情愿地进了。
也同时,将偏轨的心思拉回。
邓祁开始试着做一个合格的男朋友,虽然最初或多或少因为浅薄的经验惹了赵园猫尾炸毛,不过后来这事也算发展地水到渠成。
但也不尽然是一帆风顺,在提升成绩这件事上,邓祁的进度很慢,在飞快拉满的课业下,他慢慢爬到了班级中游,随后便进入暂时的瓶颈期。
邓祁记得那是高二的国庆,赵园家里出了事,他的姑娘精神时常恍惚,邓祁虽然心疼但并没有多问过。
只耐心地守在她身边,用比言语更有力的陪伴来给予安慰,所幸,后来一切都好了起来。
情况有了转机之后,赵园的活泼劲儿终于回复三分。
邓祁心情也随之明媚,每天看着他姑娘勾起的唇角就不自觉地跟着浅笑。
用赵园的话说,像地主家的傻儿子,他也不反驳。
但邓祁没想到前脚刚‘嫌弃’完自己的少女,后脚就一针一线给他织了条围巾。
在十八岁生日那天,给了自己最大的惊喜。
被赵园扯到F中“破木林”的时候,心脏就控制不住地在胸腔里猛烈起来,随着少女柔软指尖触碰过来的温软,浅棕色围巾将风寒尽数阻隔。
那是理智离失控最近的一次,眸色暗深的夜晚里,赵园水着眸子问他:“喜欢吗?”
喉结上下轻滚着再难克制,风花雪月的暮色里,邓祁吻上她的唇,唇齿交缠间带出那句低沉的蜜语——
“喜不自胜。”
那是记忆里蕴藏的一罐糖,可惜后来罐子破了,碎片还扎了贮糖的人满手。
疼的人心里发慌。
高二那一年的寒假,所有苦难陆续降临。
多年旅居国外的父亲归来,到家的第二天便和母亲爆发了剧烈的争吵。
邓祁回来的时候正看着满地狼藉被收拾的残景,名贵的青花釉里红瓶残破的瓷口还孤零零地躺在羊绒地毯外光滑的地板上,正被阿姨无情地扫走。
“发生什么了?”邓祁不解,问向阿姨。
中年女人也只是沉默着摇了下头,雇主家的家事,她一介外人也不好多言。
只是觉得这本就不算平和的天,也快要变了。
这事后来还是仿若未发生般被邓母压了下去,女人似乎比从前更忙了起来,连往年休年假的时间都在与人通着电话。
邓祁察觉到了那么一丝不同寻常,但暂且还是毫无头绪。
他和赵园的关系被母亲知道了,在那个最为紧张的高中时代,“早恋”从来都是最敏感的词汇。
邓祁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同时也清楚,当下的家长不允许学生们早恋,一是因为他们尚未达标的自制力,二是涉世未深下尚且单纯又无知。
容易受伤也容易伤害别人的事。
自然不被允许,即使邓祁清楚,这事并不如邓母所想的那般。
既没有影响到他的成绩亦没有伤害到他的女孩。
这只是一个双向奔赴的互相陪伴的救赎与心动。
爱情并不能以年龄为借口扼杀。
显然邓母不懂这个道理,认为邓祁中考失利到现在成绩普通,可能都是与这件事有关。
扬言还要去找那个女生的麻烦。被邓祁拦下,那是第一次,邓母真切感受到了邓祁的棱角。
他会护着他想护的人。
母子俩僵持不下,最后各自退让一步换来短暂地平和。
邓祁答应了母亲定下的年级百名榜的目标,而邓母也妥协一步只要邓祁能做到她也不去插手他们的事。
看似很好的协议。
气氛也确实平和了好些天,直到父亲的归来。
那次未见证到现场的吵架隐隐让邓祁眉梢突突跳了两下。
总觉得是什么不太好的暗示。
风平浪静了两天后。
大年初八的上午,邓祁本来在书房里写着作业,手机作为保证上交后,与赵园失去了联系,不曾想少女居然跑了过来,在楼下的奶茶店里堵他。
还送了他一串钥匙扣,这些天来单打独斗的强硬在她面前终于软和下来。
两人过了一个治愈的上午,最后赵园也从他这里“强势”地获取了情报。
两人开始转地下情,赵园当时听着还勾勾唇冲他挤眉弄眼地打趣:“祁哥挺会玩儿啊。”
被她逗笑,临分别前还是向她许了诺,让他姑娘放心。
自那以后邓祁更加认真地追赶落下的进度,瓶颈期开始被突破,自测的试卷也写的愈发顺手。
暴风雨却在这时突临。
第33章 大事
寒假结束前的最后三天,邓祁家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件,特别大的事。
那天现在回忆起来可能连天空都是灰色的。
邓祁照常定了八点的闹钟,起床后去小区楼下跑完步回来,就收拾了试卷去F城最大的图书馆写题,中途临近十点的时候却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回去帮她拿存有客户资料的优盘。
可能邓祁当时也没想到,就是这通电话斩断了他所有看起来前程似锦的未来。
进门之后邓祁径直上了楼,在书房里翻找出邓母放在抽屉里的优盘,却不想打开门出去时,听见了门外奇怪的声响。
那是两个人在交谈。
女人的声色妩媚,男人的喘息浮沉。
他们忘情地交合之间还不忘暧昧地调着情。
邓祁推门的动作一顿,手就那么愣愣地放在书房檀香门后的把手上,听着那个自己虽然印象不深但一直尤为敬仰的男人说出的话。
邓明山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放心吧,优盘我昨天看见她放进去的,今天开会要用,她一定会回来拿的。”
而前一句则是陌生女人听起来就让人犯恶心的娇嗔:“明山,你确定她今天会回来吗?”
这个她,是简眠,邓祁的母亲。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邓祁手里的优盘也跟着掉在了地上。
邓祁从小到大见过邓明山的次数屈指可数,但每一次的印象都很深,记忆里的父亲与他并不亲近,甚至每次回来都像走个过场般的仪式,男人总是扳着那张和他足有八分相似的脸,却也会在小邓祁靠近的时候摸摸他的脑袋,告诉他以后要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孩子。
虽然至今邓祁也不知道究竟是记忆出现了偏差,还是童年里简眠仅有的几分温情时刻都是抱着他和他讲自己的父亲是个怎样优秀的人。
潜移默化里把邓祁也拉进那场自欺欺人的骗局里。
却在这一刻悉数撕裂开来。
他那个记忆里伟岸的父亲,此刻又是怎样弛聘着将信仰坍塌。
邓祁眼眶发红,‘轰’地一声撞开门,将走廊外的欢愉打断,那女人见来者不是她想见的人,也终于后知后觉地拾起那么两分羞耻心,将衣衫半开的裙摆裹紧了两分,却发现来人一个眼神都没往她的方向落。
反倒是像个发了狠的狼崽子般,手臂的青筋暴起,长腿两步迈过去扯住邓明山残破的衣领,将男人一把按压在墙上,猩红的眼眶中情绪在翻涌,质问的凌冽里手臂在颤抖,声音冷到像是三千冰谭直坠的孤勇,叫他的名字:“邓明山——”
“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男人闻言支吾着说不出话,只捏了他的手,想让邓祁先松开被他紧握着的衣领,然而少年力气发了狠地凶,被他推着也是纹丝不动。
而且还有愈发用力的趋势,眸子里散发的情绪只想让人战栗。
那一刻,邓明山突然也觉得有些腿软,心底的害怕后知后觉地升起来,那一刻,他是真的从邓祁的眸子里看见了让他害怕的狠戾。
却在这场堪称被压制的质问里,下一秒便被拉了出来。
情人不知何时溜进了卧室,拿出以前简眠睡前最爱喝的龙舌兰酒瓶,砸在了邓祁的脑袋上。
平衡瞬间被打破,重心一瞬间向前倾斜,顺着最近的扶手楼梯滚了下去。
多狠的心。
邓明山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时候,邓祁已经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头被层层地包裹住,耳边依稀传来母亲与医生交流的声音——
“伴随轻微的脑震荡发生,额叶疑似受损,当然,这个还不清楚,要等他醒了以后再做一次检查,才可能确定。”
“好,谢谢医生。”简眠说着声色有些哽咽,还是往最坏的结果做了打算:“那如果真的额叶受损,会出现什么情况呢?”
“这个情况是比较复杂的,没有必定会出现的结果,但大致情况可能是表达类功能的障碍,常见临床现象是运动性失语和书写障碍,当然亦有可能肢体偏瘫或出现精神层面的问题。”
医生解释着随即又安慰似地给简眠吃了颗定心丸:“不过这些情况你暂且不用担心,邓祁目前的运动神经信号良好,大概率不会出现上述的问题。”
有了这话的铺垫简眠暂且安心一点,可这石头到底没落到心底,只是说大概率不会发生,那万一呢?
万一就这么撞上了呢?
简眠想着随即又不安地往邓祁的方向瞥了眼。所幸距离那次事故的两天后,邓祁终于从昏睡中醒了过来。
眼睫颤动着睁开,看见简眠的第一眼就叫了声‘妈’。
眼泪一下决堤,坚韧了这么多年的女人也有了情绪崩溃的时候。
还好邓祁还能说话,简眠随即想到医生的叮嘱,又赶紧扶着邓祁半坐起来,让他试探性地动了动腿。
也还好,没什么异常。
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女人坐在陪护椅上抽泣出声,向邓祁道着歉。
可少年却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的头部刚才好像突然刺痛了下。
只是那刺痛太过短暂,短暂地像是他的幻觉,可能也真的是他的幻觉。
邓祁眉心轻颦了下,到底没将那件事告诉女人。他不确定简眠是否接受得了。
毕竟意识残存的最后,他好像听见了邓明山的借口。
简眠很早以前就成立了宴会策划公司,辛辛苦苦打拼这多年,也算小有所成,本来最初成立的野心只是想要家里过上小富即安的生活。
却在那是便和丈夫产生了矛盾,说服简眠将公司做大,邓明山在国外做食材的挑选与调配,而简眠便留在国外发展客户类型。
本来小夫妻这样里应外合互相向前走的生活应该愈加美好才是,事实证明最初的那几年,邓明山还算一个二十四孝好丈夫,经常抽空就回国来见简眠,并照顾当时尚在襁褓中的邓祁。
他至今都还记得儿子的小手勾住自己掌心的那种悸动。粉粉小小的拳心就那样捏着自己手指,当时的邓祁在想什么呢?
他知道自己是他的父亲吗?
那几年邓明山是个好男人,可同时他也是个野心勃勃的男人,本来简眠说公司的规模已经达到了他们最初设想的预期,想让他回国,邓明山却不愿就此止步,夫妻俩为此开始吵架。
谁也不肯退步,事情就一直恶化到现在这副不可挽回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