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明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的,是从那次应酬上的酒局醒来身边就躺了个女人开始吗?亦或者是从和简眠吵架的那次开始呢?
可是不管怎样,都不是从邓祁拉他手指的那天开始的。
后来在国外打拼的那几年,邓明山也吃了亏。风头太盛被人使了绊子,跟头栽地不轻,唯一翻身的机会,在简眠这里。
可这一次,女人又怎会同意,好不容易回来,恨不得就让他一直留在这里。
可邓明山不甘心,曾经酒局里被送到他身边的女人给他出了注意,让简眠撞见他出轨,刺激她离婚,这样多少能分到够他东山再起的资本。
面对利益的诱惑,邓明山没有拒绝。
可他没想过会是被邓祁撞见,更没想到那女人会把邓祁推下去。
邓祁摔下去的那一刻,邓明山终于慌了。
他发疯似地追下去的时候,邓祁已经晕了过去,颤抖着手拨完120,正准备给简眠打电话时被女人拦了下来。
像魔咒般的话挡在邓明山面前——
“你这通电话打出去,之前的一切可都白做了,而且如果简眠知道你儿子摔下去是因为你,邓明山,你一分钱都别想拿到。”
后来怎么样了呢?那个男人还是妥协了,他镇定着声色告诉简眠自己是回去拿公司前几年在国外分部的账务单,回来时就见邓祁摔了下来,将这一切都推给了意外。
他之所以敢这么说,是因为他足够了解邓祁。
他也不想让简眠知道,毕竟在女人的记忆里,邓明山即便与自己有矛盾,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丈夫。
简眠不相信邓明山会出轨。
他便利用了这点信任,不过也算堵对了,邓祁最后也没说出那天在楼梯间的龌龊。
他把一切都埋进心里,同时也不再认他这个父亲,而邓明山也在邓祁醒后的第二天回了国外,他自己也没法再在他们母子俩身边待下去。
邓明山只是没想到后来事态的发展会严重到那种地步,如果可以的话,他恨不得当时摔下去的是他自己。
不过当时邓祁的检查结果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好像除了一些轻微的震荡外并无大碍。
却不知那时国家对额叶损伤的研究程度尚未深入,作为最复杂的脑功能区域之一,这里有太多有待去探索的未知。
并不是几个表面冷冰冰的数据便可断定出所有的情况。
高二下半学期的时间过了飞快,邓祁的复习计划循序渐进地完成,却突然在某个稀松平常的夜晚,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好像出现了问题。
一道昨天便已解开过的大题,再遇见类似题目时,换成平日,邓祁应该早就能理出思路。
可偏偏那天,他连公式都想不起。
第34章 疼
邓祁提笔的动作怔了怔,并没有太过在意,而是翻开书又去复习了一遍那些公式,当时也的确记住了,所以他便又继续写了下去,抬眼看了下窗外华灯初上的夜景,眉心莫名地跳了跳。
最近休息的是有点晚了。
于是当夜邓祁便没再纠结于那点小意外,起身去了浴室洗漱,书房里早早熄了灯。
第二天一早照常去了学校,那时上一届高三的学子正在举办成人礼,从校门口直上的阶梯红毯铺了一路,十八道拱门依次排开,立在通往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
邓祁迈开步子走了上去,心情平常淡定,一路过来并无异象可寻,却在最后一道‘跃龙门’那里脚步没由来地踉跄一下。
堪堪停在了门前的位置,没跃过去。
眸色随之一深。
邓祁并不迷信,从小禹禹独行着长大,早已习惯了孤独的人,又何惧身边的牛鬼蛇神。
比起祈求神佛,邓祁更宁愿信自己。可那一刻他难得在心头划过一种名为‘预感’的东西。
照旧上了楼。
学校里的氛围热烈,周遭都是轻松的笑声,穿着学士服的高三学生源源不断地走下台阶,操场上五颜六色的气球翻飞,角落里堆放的烟花和白鸽也已然就位。
邓祁却觉得有些头疼。他按着太阳穴走到位置边坐下。
开学之后班里新换了座位,邓祁现在的同桌是班里带眼镜的一个男生,更前面,坐的是班长,陈暮。
将书包塞进桌洞,邓祁掏出一张物理试卷,旋着笔帽拨开,清风傲骨的字体落下,刚把名字写完,一只软若无骨的手就贴了过来。
赵园掌心贴上他的眼睛,动作柔和,声线却俏皮得紧:“陛下还在日理万机吗?”
“不知可否陪本宫出去赏鸽啊?”
“本宫?”邓祁被她逗笑,眼眸微弯着睨向她:“不知是哪宫的娘娘?”
“陛下以为呢?”
话音落下的同时,窗外操场边的礼炮炸开,明明是蹿向了碧蓝苍穹,邓祁却感觉随着那声‘砰’音掷地,有什么烟花在自己心上开了出来,因为他姑娘的声音在这悦耳的炮鸣后传来,夹杂着点上他心尖的轻软——
“宠冠后宫的妖妃如何?”
赵园唇角轻勾,表情狡黠地捏住邓祁的指节,放在掌心里把玩,倒是没指望少年能回她的话,毕竟在印象里,邓祁鲜少陪她飙这样的戏。
未曾料到这想法出来后的下一秒,耳尖就触上了一片温软,邓祁的唇擦了过来,湿热的气息吞吐出来,是比君王不早朝还要勾人的诱惑,少年的嗓音低沉,是少见落在耳中的撩拨,随着他起伏的胸腔传过来。
“朕以为,当是寡人的皇后。”
那一秒,赵园的脸爆红,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原来邓祁也不像他表面看着的那般温和无害,男人伪装起来,从来都是要命的存在。
眸子里的漩涡令人沉迷不已。
那是赵园见过的熟悉又陌生的邓祁,少年比之从前多了两分宝刀出鞘的锋芒,渐渐从破茧的壳子里立出来。
发出让人难以忽视的光,赵园也听说过邓祁从前是怎样的天之骄子,只是少年逆骨走过一段错路,如今断剑重塑,她以为少年这次该破晓光芒重露。
却只是她以为。
当下被某人惹红了脸,赵园少见地沉默了会儿,但也只是很短的时间,因为不再等她害羞,班主任就迈着步子从外面走了进来。
女生随即跟脚装了风火轮似地一瞬间没了踪影,待邓祁看过来时已经移到了窗边。
脸上的表情也镇定的可以,与半分钟前还在害羞的女生简直判若两人。
“……”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练的。
好在班主任进来只是和课代表交代一下等会儿要做到的测验 ,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交代完便又走了出去。
赵园冲他比了个耶,像个胜利的小战士,少年随即勾了勾唇,转着笔将计算大题的重点勾出来,手下飞快地行着演算,写出了结果。看得他身旁路过的男生脚步都微顿了顿。
陈暮眉心颦了颦,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邓祁刚才写的那道题是他昨晚唯一卡思绪的一道,直到今天才想出解法来,可对比眼前邓祁的解法,明显冗杂了许多。
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这个问题的答案无从得知,因为他看见邓祁在写完那道题后,直接起了身,向着窗边的方向走去,随即眸色微深,打量的视线收回。
邓祁和赵园一起喂了白鸽,全麦面包放在他和赵园交握的掌心,那也是他第一次和赵园商量了以后想考的大学,许下了约定。
他姑娘当时没有目标,就表态跟着他,邓祁就说想当医生,因为他当时昏迷躺在医院的那段时间里,意识其实一直是模糊的,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的光。
像没有方向也没有尽头的戈壁滩,只让人觉得空荡,灵魂都没有着陆的地方。
至于后来具体是怎么醒来的,邓祁也并不清楚,他只记得在那段昏迷的时间里隐约听见了不同声音下夹杂的祷告。
混合着悲欢离合与人世百态传入他的耳朵。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家庭父亲的离世,尚且年幼的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久久不停。
那是邓祁第一次有了当医生的冲动,说不清更具体的原因,只是在想,如果可以的话,他以后能否从事一个从死神手里抢人的职业,去挽救那些濒临破碎的家庭。
毕竟痛苦的滋味他已经体会过了,没有家的感觉确实不算太好。
意料之中地,赵园点了头,答应要和他一同考C医。
再后来,时间继续向前拉进,期中考试很快到来,邓祁在考试前一晚又做了自测,对‘百名榜’的约定生出把握。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可到底,是如果。
–
期中考试分为两天,第一天考语数,第二天考理综和英语。
邓祁第一天的考试做下来题感很顺,复习也到位,自觉把失分方向控制在了最低范围,满怀期待迎接第二天的考试,却在早上出门时太阳穴就开始犯疼。
他下车后到药店买了一盒止痛片,吃了以后暂时有被缓解,可效果不大,到正式考试时,邓祁已经忍耐地额心开始冒汗。
握笔的手都开始微微地抖,痛感一顿一顿地折磨着他的神经,视线有一瞬间的空白。
直到那时,邓祁才清醒地反应过来,那次在楼道,大抵是摔出了问题。
而他当时强撑着在考场写着试卷,眼前金星左一侧右一方地冒,直将人磨地头脑发昏,却又断断续续地,在人受不住的时候缓缓消退。
等人放松下来又悉数入侵,如此反复无常,周折横跳。
关于那场理综,邓祁的记忆是模糊的,出来后接到赵园的电话,少女给他发了消息说被临时拉去了办公室分试卷,可能下午考完才能过来找他。
邓祁只庆幸着回了个“嗯”,庆幸着她没有看见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
不然指定又该把他骂成什么样了,上次因为浅棕色围巾打架的事,都被她红着眼睛瞪了好久。
可不能再让他姑娘心疼了。
–
邓祁打车去了医院,拍完片接诊的医生看着片子只是将眉头皱紧了番,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只给邓祁又开了几副止痛安神的药,留了他的电话随时等复查。
毕竟这样的情况实在是太罕见了。
脑部CT显示无异常,只是五羟色胺及相关神经递质含量超出正常水平。
太低了些。
具体原因还有待探讨。
邓祁随即从医院出来,下午的考试又回归到正常状态,仿佛之前的那些灼心感受只是错觉,但那痛感清晰的体验,邓祁不会忘。
–
两天后出了期中考的成绩,邓祁的其他科目都发挥稳定,被几个主科的老师都轮流表扬了番,落在理综这里,却又变了副景象。
除开物理以外,其他都没过及格线,毕竟连试卷都是大片的空白。
邓祁说当时头痛,这倒是最为合适的理由,只是有些可惜。
但凡理综能及格,‘百名榜’便是板上定钉的事。周围人都安慰着下次再努力,只有赵园跑过来向他刨根问底,为什么当时头痛不告诉她,她明明给他打了电话。
被邓祁揉着脑袋搪塞过去,只说当时难受地想睡觉,不想让人担心。
话落便被人‘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力道很轻,却又重的不像话,像在心上留下了齿印。
赵园让他保证,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都要告诉她,哪怕是屁股疼也要说。
因为她是他的中宫皇后,皇后就该什么都管着。
邓祁当时头点地极快,骗起人来也是驾轻就熟,可他怎么舍得让她知道。
一番玩闹过后,少女也开始务起了正业,赵园成绩提升地也比较快,就是物理仍旧止步不前。
虽然她知道邓祁卷子上好多题都没写,但她还是相信她男朋友做得出来。
握着笔给赵园讲了两道题后,邓祁的脑袋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抬手装不经意地脑袋贴上掌心,指骨一圈一圈地按着缓解。
而当时注意力还在试卷上的女孩还捏着邓祁的另一只掌心在白纸上演算。
邓祁讲题不会直接给她明说,每次都要她自己做一遍后,他再给她纠正思路。
可最后那道大题,于赵园而言,一向称为天书。
毫无头绪地乱七八糟胡写一通,最后只巴巴地望着他。
邓祁的额心又猛烈地跳动了两下,恰逢此时从他旁边经过的人回到座位,凳子被拉开的一刻,‘刺啦’一声滑开,宛若某种信号般,历史重演。
大片密密麻麻的痛侵袭上来,让邓祁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痛到失觉。
意识恍惚之际,耳边又传来熟悉的清软,赵园一遍遍揉着他的腕骨,“阿祁阿祁”地叫个没完,将邓祁的思绪唤回来。
“你刚才怎么了,又头疼了吗?”
“有一点。”邓祁轻描淡写地说完,压下又欲乘风而起的疼痛,略有些磕绊地给她讲了起来。
思路到一半,记忆又开始衔接不上,邓祁停了下来,赵园以为他这是让她自己想,顺着步骤理了下来,头绪仍旧出不来,视线又扫过来,还没来得及张嘴,就听前面低沉的嗓音传来。
陈暮转了过来,视线在女生身上落下一眼:“赵园,班主任叫你去一趟办公室。”
“哦,好。”赵园点点头,思路就此打断,从位置上起了身。
邓祁的神经一瞬间松懈下来,差点没绷住。
倒是前方‘解围’的人迟迟未转过去,良久,才从桌面上掏出本笔记放过来,推到邓祁的视线底下:“用这个给她讲吧,清楚一点。”
话落邓祁眼皮轻掀。
与陈暮对上视线,氛围奇怪。
第35章 昏迷
那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对峙。
明明没有风的教室里,邓祁却从另一个少年的眼眸里看见了和他一样的情绪。
一种关乎‘情’的记忆。
没想到他姑娘这么招人惦记,邓祁对此只是轻勾了下唇角,并没有被陈暮这几乎暗含挑衅的行为激出半分棱角,甚至还出人意料的声色平和:“那谢谢了啊,难为班长一片好心。”
那不羁中带着两分痞戾的语调,让人一时竟听的有些怔愣。
陈暮实在没想到邓祁会有这样的一面,预料中的因为无能而被他明帮暗讽的行为所刺激的画面,并没有出现。
甚至还很心平气和地给他说了声‘谢谢’。
那是陈暮生平第一次觉得看不懂一个人,他以为的邓祁是普通的,棱角全无甚至一眼便能看淡人生后路的平庸之辈。
他成绩普通,平时也没什么能拿的出手的爱好,除了那张还算出挑的脸以外,陈暮真的不懂赵园到底喜欢邓祁什么?
他有什么好喜欢的?
可是这一刻陈暮才猛然惊觉,也许邓祁远不是他表面看上去的那般平庸无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