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段峻记得冷千山以前惜字如金,周身常年乌云缭绕,阴沉沉的,让他多说点话跟求他一样,现在老鳏夫谈恋爱,屁股翘得比天高,抖着那身孔雀毛,逮着点空隙就明炫暗炫花式炫,烦死个人,没好气地道:“你再打岔,我就给她和石胤安排亲密戏。”
“我以为你很有职业操守。”
“对你不需要。”段峻不客气地说。
片场是导演的江山,冷千山无意篡权,见段峻要和他们长谈,拉着丛蕾入座,段峻整理了下思路,继续道:“回到第一个问题,弗洛伊德认为,性不仅限于肉.体关系,而是一种力比多[libido],可以称之为性力,或者一种本能的冲动——与死亡相反的生的动机。”
“《性学三论》里指出,包括婴儿吸奶在内,力比多与人的生存活动、精神状态息息相关,若说力比多属于无意识的‘本我’,社会道德文明规范属于‘超我’,那么力比多的驱力是和许多道德规范相抵触的。”
冷千山翘着二郎腿:“所以统治者为了社会稳定,巩固统治阶层的长久利益,必须要用道德来教化人性。”
段峻颔首:“原始社会,人类赤身裸体,幕天席地,繁衍交.配,后来部群规模一步步壮大,为了稳固生产结构,才开始穿上衣服,创造出伦理道德,每个国家的道德都不同,每个时代也都有自己的道德,这并不是个一成不变的东西。”
“例如古希腊神话,神明高度人格化,不拘于七情六欲,不乏乱.伦滥交,若用后世眼光来看,可以说道德败坏到了极点,但不妨碍它的光辉成为西方文明的滥觞。后来进入中世纪,教会把持整个社会风气,通过禁锢性而禁锢人,尽管死气沉沉,却因为稳固,维系了近一千年,直到文艺复兴的来临,重新用人文主义与个性解放来反对禁欲主义,才开启新的发展阶段。”
“就像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王朝,五四运动传入新思想一样。”丛蕾鼓起勇气说道,她其实不爱在这种场合发言,但这是她参与的作品,她很难忍住表达的渴望。
段峻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你看《牡丹亭》里的杜丽娘,生于闺阁,长于礼教,因为《诗经》里一句‘关关雎鸠’,就暗生了春情,在梦中与书生柳梦梅共赴云雨之欢。醒来后不能接受梦境与残酷现实的差距,思念成疾,就这样渴情而死,成了一缕游魂。”
丛蕾听过这出戏,即便死了,杜丽娘也没有放弃追求自己的爱情,后来柳梦梅与杜丽娘的游魂相爱,经过种种阻碍后,还魂复生,结成了人世间的一对真夫妻。
“汤显祖一生推崇至情至性: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段峻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杜丽娘的生命是干枯的,一点即燃。对于闺阁女子,性就是对传统礼教最大的反叛,它的本质是与道德的对抗,因此人想要寻求解放,首先是性的解放,人想要寻求自由,首先是性的自由。”
段峻没有说,但丛蕾忽然明白了他想告诉她的话,假如性的保守可以促进社会的稳定,那么女人的保守就可以促进家庭的稳定,家庭稳则秩序稳,当女人被套上更紧的道德枷锁,性的束缚首先就成为了对女人的束缚。
“孟宜安所以为的繁衍,实际上是一种力比多的释放,她要的是心灵的自由,和施戚是两个反面,她在寻找出路,同意跟施戚上床是她求生的本能,可施戚是毁灭性的,破坏性的,是向死的本能,他们的撞击,不是敢爱与不敢爱的撞击,而是生与死的撞击。”
“孟宜安可以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作为演员,你必须知道。把角色吃深,吃透,才能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呈现给观众,观众未必理解得了,可他们中间一定有人能感觉得到,我要不只是表面的激情,还有审美的体验。”
段峻讲起戏娓娓道来,丛蕾听得入了迷,难怪好的导演总是可以最大程度地挖掘出演员的潜能,段峻此时魅力四射,闪烁着万道金光,丛蕾整个人都被他洗涤了一遍,像一株新发的植物,大口大口地吸收着土壤里的养分。
她仰慕的神情让冷千山为之侧目,斜着眼问丛蕾:“怎么,你觉得他很迷人?”
“嗯嗯。”
冷千山酸溜溜地说:“其实我也可以说,等这部戏拍完,我就去研究弗洛伊德。”
“看你的《知音》去吧。”丛蕾道。
冷千山气哼哼的,不过一到了开拍,状态明显比上一次专注得多,至少没有再玩些有的没的花样了。丛蕾很佩服他这一点,无论周围堆再多的摄像机,他都能视若无物。
拍这种戏,她最怕的就是补拍特写镜头,因为要对上方的摄影机搔首弄姿,进行无实物表演。而冷千山好像从来没有这种顾虑,他骑在摄影师身上,目光火热,就算骑的是截木头,也能被他当做孟宜安。
压制自己等于扼杀创造力,冷千山虽然以自我为中心,可这同时也让他信念坚定。他们都是优秀的从业者,丛蕾一直在默默地取经,仿佛悬在山崖,不断地向上攀爬,全情投入,各种角度都来了一遍,几乎没怎么NG。段峻对效果相当满意,把她从里夸到外,说她是块璞玉,可琢可磨,听得丛蕾都不好意思了,最后被冷千山黑着脸拉到一边去,并警告段峻朋友妻不可欺,不要在他的眼皮底下公然爬墙看红杏。
作者有话要说: 给点评论家人们,后台只有四条评论,有被寒酸到。
俺没有具体研究过哲学,关于力比多的范畴牵涉太广,几万字也说不完,言情小说承载不起过大的理论体量,已经结合文中内容尽量做了精简与克制。大家如果感兴趣的话,可以看一下《文学理论教程》童庆炳,《文学批评学教程》刘锋杰,《西方美学史》朱光潜,《西方文论史》马新国,这四本基本可以把古今中外的文学、美学、哲学理论全部顺一遍。我自己有通读加通背,不过记性不好,很快就会可云失忆,只是偶尔想起翻一翻,依然受益匪浅。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冷温计番外多一点 7个;红月、橙77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之梦 30瓶;一七 20瓶;冷温计番外多一点 6瓶;流光 5瓶;半世浮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6章 一直买俺
施戚和孟宜安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客厅,卧室,洗手间……到处都是他们的痕迹, 两根韧草紧绕勾缠, 不分昼夜, 在枯土中蔓延生发。
最初他们都是克制的, 像在演一出黑白的默剧, 渐渐地, 施戚开始在她耳边呢喃情话, 他叫她宝贝, 抚摸也有了怜惜与疼爱的意味,不戴眼镜的时候像是变了一个人,眼神烫得让人发烧,孟宜常常被他看得受不了, 伸手捂住他的眼睛。
他们似乎没法长久地注视对方。
施戚是调情的高手,一遍遍将她的灵魂抛到空中, 又准确无误地接住。孟宜安麻木的神经, 僵化的感官, 在他为她创造的乐园里缓慢复苏, 那些早已死去的部分被春雨浇灌着,滋养着, 有了发芽的迹象。
但他们依然会远离那扇门,那扇锁着邹海阳的门。
有一次施戚只是将孟宜安抵在那扇门上,就挨了她一记耳光, 仿佛那是对邹海阳莫大的亵渎,施戚的脸被她的指甲刮出血丝,却进攻得更加激烈, 孟宜安到后来接近晕厥,无论施戚说什么,她都只能点头从是。
……
孟宜安有时恨极了他,他以她的煎熬为食,以她的放纵为乐,她在折磨中发疯,也在折磨中治愈。他们像两只野兽,将彼此弄得伤痕累累。孟宜安用一种畸形的方式,为自己的堕落赎罪,唯有不断地受刑,才能心安理得的一错再错。
可就在今天,当孟宜安再次示意施戚扼住自己时,施戚却猛地提起她,向外走去。
他径直闯入了邹海阳的房间。
“施戚,停下!”孟宜安神魂俱灭,脖颈上鼓出细细的青筋,“你疯了!”
……
她的抗拒如蜉蝣撼树,在施戚牢牢地把持下显得软弱无力,他的行径显然让孟宜安崩溃了,她抬起手,又甩了他一巴掌。
这一掌竭尽全力,施戚恍若不知痛,持续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眼神愈发狠戾。孟宜安的脊背贴在冰冷的墙上,额际大汗淋漓,滔天耻辱如洪流浩汤,冲刷着她的残骸,她绝望地闭紧了眼,然而施戚没有给她苟延残喘的机会,他捏着她的下巴,恶意满满:“看着我。”
“看着我,孟宜安——”
“看看你正在海阳面前做什么!”
他的声音如雷贯耳,孟宜安受了极大的刺激,如同一张绷紧的弓,施戚咬住她的咽喉,舌头感受她声带的震动,水光浮涌,在这背德的快意中,两个人同时被卷入风眼。
孟宜安双目茫然,软成了一抹红色的绸缎,被施戚捧着,放到邹海阳枕边,缎花盛开在雪白的床单上,活色生香。施戚某种诡秘的心理得以满足,他露出一丝微笑,把视线移向邹海阳,下一刻,身躯陡然僵住。
那个本该死去的人,居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
邹海阳的眼眶鼓涨,黑魆魆的眼珠子仿佛被钉住了,施戚不动声色地挪了挪位置,邹海阳的视线仍停留在原处,施戚心头稍落,植物人会无意识地睁眼,这不是什么奇事,他暗嘲自己反应过度,正要去合拢他的眼皮,却见邹海阳的眼球像是放了慢镜头,随着他的方向迟缓地转动。
光线折射进他的瞳仁,似有不甘与激愤迸裂。
施戚当即看了眼孟宜安,她的神智还未清明,身体背对着邹海阳,蜷成一团。施戚顶着邹海阳的怒视,抱起孟宜安,语气镇定:“乖,回去睡。”
孟宜安龟缩着,厌恶施戚,也自我厌恶,她像一锅馊掉的汤,身体的喧嚣还未褪去,没有力气与他争吵,彻底地自暴自弃了。施戚不以为意,吻了吻她的额头,在卧室里坐了一会儿,重新回到那个房间。
邹海阳眼里恨意翻沸,眼眶几欲裂开,面容却平波无澜,整张脸宛若东拼西凑而来,显得十分怪异。两人静默地对视了片刻,施戚突然攥住他的手,邹海阳的手指用尽了毕生之力,才蝴蝶振翅般动了动。
施戚终于确定,这个他以为永远不会醒的人,是真的醒了。
他神情莫辨地望着他们交握的手,邹海阳说不出话,时间如氧气耗尽,他的目光慢慢转为悲哀,带出几分痛苦的祈求。
施戚置若罔顾,将他的手放进被中,站起身,关上门,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尴尬也分等级的话,石胤现在大概站在金字塔的顶端。
试想有两个人在你脑袋上做得热火朝天,不断传来嗯嗯啊啊的叫声,明知是演的,但石胤作为一个死得不够彻底的“死人”,仍然生出了拔腿而逃的冲动。
尤其是镜头给他特写的时候,冷千山面无表情地往他脸上弹水,他很难不觉得冷千山是在打击报复。
小兰对他报以深切的同情,她不过是看了一场活春宫,石胤可是被喷了一脸啊!
幸福都是对比出来的,思及此处,小兰的内心充满了平衡。
摄像机近景中景全景反复切换,丛蕾维持着同一个动作,相当考验腿力和腹肌,腰都快断了,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好受。倒是冷千山意犹未尽,在片场没搞过瘾,回去找出当初的校服给她穿上,缠着丛蕾,非要听她叫声“哥哥”。
丛蕾完全不想跟冷千山玩这种背德游戏,何况她还是真空,冷千山把她的内衣全藏了起来,校服恰恰没过她的腿根,让她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拿抱枕挡着,恶狠狠地质问道:“你究竟图个什么!”
“图你。你的每一个细胞,每一个毛孔,每一根血管。”冷千山贴着她的腹部,深深吸气,“都是我的。”
“妹妹,跟我生个孩子。”他哑声渴求道。
尽管段峻说的那番话让丛蕾放开了许多,但架不住冷千山一步步试探她的底线,她知道,他早就想把同人文的剧情搬进现实了,什么没出戏不过是个幌子,怪不得段峻会让他来演施戚,两个人真是殊途同归的变态。
然而丛蕾清楚归清楚,却也抵不过力比多的原始力量。冷千山对她的身体轻车熟路,有一万种取悦她的招数,不多一会儿,她的耳边只剩下冷千山连逼带哄的声音,丛蕾绞着腿,始终不肯遂了他的愿,难耐地推着他的肩头:“够了,施戚……”
冷千山瞬间停下了动作。
孟宜安没能注意到施戚的异常。
施戚在邹海阳床前的所作所为,不仅把孟宜安逼至极限,也给了她当头一棒,将她从欲泥里连拖带拉地拽了出来。那些离经叛道的行径犹如迷雾,光芒劈开,迷雾终将散去,她开始躲避施戚,也躲避邹海阳。
孟宜安决定练习独自出门,接触这个一度让她感到恐慌的世界。
一百米,两百米……她越走越远,并不知道这是潜意识发出的讯号——有人已经比这个世界更危险,她只知道她得走出去。
她和施戚依然会做,不过只采取最传统的姿势,孟宜安一点点拉回偏离的轨道,而床上一向强硬的施戚竟出乎意料地同意了。翻云覆雨后,她半抬腿躺着,以增加受孕的几率,施戚沉着眸,看不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