谬误玫瑰——十七郁生
时间:2022-02-10 18:11:18

  话音落下的瞬间,房间里发出一抹轻笑声,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其他的什么。

  随后,整个空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沈幸突然想起某本书里的一句话,她最为印象深刻的一句话:我的反对超越了理性,是发自肺腑的。

  沈幸半张脸藏在黑暗里,只露出苍白一边,她挑着眉轻声重复了几遍沈谦益的话,“为我好,为我好?真的吗?”

  她声音那么轻,又含纳着轻薄的讽刺。

  沈谦益神色未变,像是那个面对什么都能处变不惊的政界书记,冷静地分析:“蓝大论坛的事你哥哥已经跟你说过了,那个人闹成那样,你怎么回去上学?你也不想留在京城,出国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候你回国不愿意去高翻院也没关系,你就去译文出版社,闲下来的时候翻译一些书籍诗歌,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他加了最后一句话,“你过得好,我和你哥哥也会安心。”

  出国是最好的选择……你就去译文出版社……这样的生活不好吗……你过得好别人也会安心……

  沈幸喉咙里溢出笑,眸色渐深。

  她想把扎在自己心口的那把刀拔//来,也扎扎别人。

  “您以为自己活了很多年就能当教导者,教导我该如何去活,如何去生活,如何生活得更好……呵,过得好?您为什么以为我会过得好?”

  “那是你自己不肯放过你自己,如果你能放过你自己,你就会发现你过得会很好。”沈谦益凝着沈幸,理智地如是说道。

  “太可笑了,真的太可笑了。”

  沈幸长吁一口气之后,又不间断地慢喘了一次。

  她反复地念叨着“过得好”这几个字,仿佛若能咀嚼她便能吞咽进胃里。

  我他妈要是能放过自己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没有人会希望自己满身阴郁,她在心里可笑地想着。

  沈幸呢喃:“放过自己?没有人不想放过自己,前提是他们能做到。”

  “您知道吗,您站着说话不腰疼。”她蓦地抬头,很是认真地笑着说:“怎么会有人想过得不好?怎么会有人想下地狱?可若是所有我这样的人都能够像您说的那样……坚强,这世界上就不会有心理疼痛。”

  “你说得对,但是——”

  沈谦益坐到沈幸身边,企图去摸一摸她的头发,却被躲开。他也不讶异,像和耍赖的小孩子那样诱哄地沟通,“阿幸,世界上千千万万个人,他们的苦各不相同,可绝大多数之人的苦随便让你受一遍,都不外乎更甚于你,可他们没像你这样。你总说你的疼,你为什么不去看看别人的疼呢?”

  沈幸不由得睁大了眼睛,牙齿咬破舌尖,血腥味侵占了整个口腔,她久久难以理解。

  “父亲。”她喘着气仅说了两个字。

  沈谦益嗯声。

  “您知道吗,您好像在跟我说‘世界上这么多人受苦你又算老几’,您是想告诉我这个?”她费力地以笑音收尾。

  沈幸真的觉得难以置信,连喘气时身体都会疼,她几乎是用气音在讲话:“爸爸……父亲……您……您不如说……我就该遇到那些人那些事……反正已经有那么多人过得比我不好,我不是最惨的那个就该感恩戴德……”

  “是这样吗?”沈幸胸腔起伏,艰难地问。

  “不,不是……”

  沈谦益的否认苍白无力,因为他脸上的表情已经在沈幸眼中定格——正是那种被人戳破的表情。

  沈幸弯唇一笑,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抽噎哽咽,连喉咙也止不住地痉挛,呼吸争相纠缠不休。

  “您让我放过自己,我放不过的。”

  沈幸的唇裂开,溢出血来,她尝到了腥咸,说出的话语无伦次,却句句皆为肺腑之言,“爸爸,我告诉你,我过得不好,每一天都不好,我的日子是很难过的,我的难过根本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的悲伤忧郁,是难以过活,您知道吗?”

  “您总是跟我说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放过自己……”

  她喘着虚气,然后垂着眼睛看自己的手指。

  “可我每天总是盼着自己能死了,日日夜夜,没有哪一刻我不渴望这个,即使你爱我,哥哥爱我,江明颂他更拼了命地对我好爱我,以及再遇上迟郁,那么多人在乎我,说不能没有我。”

  “所以我就只能这样痛苦地活着啊,我不想让我的爸爸跟哥哥被人戳着脊梁骨说他们家有个自杀了的人,我不想让江明颂失去他的爱情,不想让迟郁这辈子都走不出那张机票……”

  “为了你们,我恶心自己,就这么活着。”

  沈谦益怔然,红着眼睛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嘴唇不断张合着,没一句话是他想听到的。

  “您说,这样的我就算露出笑容,也是真的在笑吗?”她继续说:“其实,没有一天,我的心口不疼,我什么大病都没有,但我就是觉得难以呼吸,可不可笑?”

  沈幸哂笑,后又大笑,似是在回味这样一个天大的笑话。

  她又继续说:“爸爸,真的过不去。她们在我心里埋了个种子,只要我呼吸,只要我的心脏还跳动,只要我活着,它就狠狠在那里扎根。唯一能根除它的办法,就是让这颗心的主人消失。”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