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人瞅着何璧在旁边自得微笑的神情,很有眼色地解释,“你上网查查,这都是有专门词条的。”
姜含笑点头,说好嘞谢谢,我查一下。
浏览器弹出窗口,显出一个金灿灿的图标,词条是彩色的,确实看着很不一般。
姜含笑随手点进一个视频,声音自动播放。这视频是个老牌娱乐新闻网站做的,连介绍都带一股八卦味儿。
“TBS大奖,全球观众的最高认可,歌手梦寐以求的小银杯...”
两个中年男人在旁边点头。
下一秒,视频里的配音话音一转,回归了老本行,“当然,我们都知道,国内歌手被提名众多,却至今无人能斩获这座小银杯。唯一一位获奖的是大家都熟知的江上清,他当时只有十九岁,打破了获奖记录——但可惜的是,他也因为拒绝上台领奖,当场离席,而永远失去了奖项和以后的评选机会...”
“?”
这是姜含笑听到江上清名字的时候。
“!”
这是她听到“只有十九岁”那句话的时候。
“...”
最后听完了“拒绝领奖”,姜含笑正好奇得抓心挠肝,迅速切换页面去搜八卦的时候,才想起了旁边的人。
她看着他们,面面相觑。
“怎么说呢。”她咳了一下,把八卦页面收起来,有点不道德地想笑,然后又忍回去,安慰何璧,“就...您看,虽然您已经不年轻了,但是您可以心智成熟,心态年轻啊。”
“心若在,梦就在!”她鼓励他,“到时候领到奖的时候呢,您就说自己心态只有十五。打败江上清就是指日可待的事嘛。您说是吧。”
两个中年男人:“......”
这诚恳中带一丝丝嘲讽,嘲讽中又带一丝丝缺德的画风,怎么有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何璧又打量了姜含笑一番,突然福至心灵,想起来了。
等等,这不是江上清的那个师妹吗!
所以说,他们俩是跑到人家的师妹面前骂人了吗?
...怪不得,他就说这女孩怎么把嘲讽开得这么大!!
*
众所周知,耗体力的不单单只有体力活,脑力活也一样。古有大谋士吐血三升鞠躬尽瘁向主公献计谋,今有姜含笑发着高烧冲冠一怒为红颜开嘲讽。
...当然,江上清算不算“红颜”另说。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头更疼了。
颁奖典礼后是庆功宴,宴会上衣香鬓影,人人都在交谈。
灯光一束一束的,打在每一个餐盘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稀世文物。再低头一看,盘子巨大,沿儿却奇宽,中间盛的菜只有成年人手掌大小,还全是要命的西式冷餐。
姜含笑浑身都冷,吃不下去这些,就慢慢溜到了洗手间门口,低头背靠墙,终于舒了口气。
这里人很少,她就可以混一会儿,等最后大合影再过去。
直到一双皮鞋停在她眼前。
姜含笑抬头,看见申督的脸。
因为今天在金可抚门外听到的事情,她心里对申督又刷新了一次认识。之前说他对未成年有畸形爱好不太对,他并不是只喜欢未成年,他只是什么类型都想要而已。
是真觉得自己流着龙血,想找未成年妃子延续皇家血脉吧——谁给他的脸。
姜含笑慢慢打量了他一会儿才移开眼,转身进洗手间的单间里,一点儿都不打算和他有牵扯。
然而,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何璧。
更要命的是——他还在接受采访。带着不止一个记者。而那几个记者还隐隐约约有点眼熟...
太棒了,正是她在红毯上讽刺过的几个人。
姜含笑心说果然不能把人得罪太多...老天爷,现在债主全上门来了。好在这里有个单间,可以一个人躲一躲。
但手腕上传来的巨力告诉她,天道好轮回,这可由不得你。
申督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两个人都往单间里送。
“——怎么?你终于不搞那些眉来眼去,自以为是情圣的小动作了?”
姜含笑大惊,但是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把门抵住,不让申督关门,“之前你倒还有个人样儿,现在怎么倒不装了?”
“女孩子这么暴躁可不讨人喜欢。”
“不讨你喜欢?那可真是万幸。好险。”
看姜含笑拼尽全力抵着门,申督也没再尝试关上,收回了手,静静打量了她片刻。半晌,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色。
“欲擒故纵也要适度。”他说,“你现在再闹,我也不会更看重你了,聪明人要学会点到为止。”
“别否认了。之前特意在片场里跳舞,在民宿里弹箜篌,还有泡茶,说不是故意为我做的,恐怕你自己也不信吧?”申督说,“之前我只喜欢听话的。你很聪明,是个例外,所以我才容忍你的一些脾气。但也只是一点而已,别得寸进尺。”
姜含笑:“...如果你还有脑子的话——我的意思是,并且偶尔你也稍微用一下的话——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戏份里有跳舞的环节吧?是不是我喘气,你都觉得是为了引诱你?”
“是吗?那箜篌,倒茶那些呢?”申督淡淡说,“你平时起床可没有那么早,那天难道不是为了拦我,所以才特意起早展现自己吗。”
姜含笑:“...”
倒也不必如此对号入座——那是她为了拦江上清好不好!
可她和江上清的事又不能和他说,一顶帽子扣过来,真是哑巴吃黄连,实在没处诉苦去。
然而,更让她在意的是...她做的那些事,连申督都看出来了。那么江上清真的一点都没发现吗?
这么多天相处下来,谁都看得出来江上清情商有多高。他在剧组里简直像朵人见人爱的交际花似的,没人不喜欢他。
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对她的意图一无所知呢?
姜含笑打断:“你觉得我是在勾引你?”
申督视线扫过一圈她的吊带,吊带下瘦削的雪白肩膀,然后是胸口,淡淡回视:“不然?”
“...你这症状持续多久了?”姜含笑冷笑,“妄想症可不是一般的病,你一介烂货死不足惜,但是金老师还怀着你们的孩子呢,可别显性遗传!”
“别卖弄你那点口舌了。”
申督彻底失去了耐心,神色冰冷,慢慢靠近她,说话时,吐息在她挡着门的后脖领里窜了进去,“你的智商虽然难得,但也不是绝无仅有...何况,你再怎么聪明,现在还不是一样要在我手下挣扎吗?”
“把你的优越感收起来。”他说,“你再怎么聪明,再怎么被你的老师捧着呼风唤雨,那也只是你过去的事情。在娱乐圈里,连导演都要求着我,连金可抚也不过是‘重金求子’中的一位而已。你又算什么东西呢?”
“明白吗?小天才。”他说。
小天才。
那是非常,非常嘲弄的一句话,带着冷冰冰的语气,一同迎面撞在姜含笑脸上。关键是直击痛点,万分精准。
姜含笑的神情几乎是立刻就凝结了,恼火着,暴躁的情绪涌进来。
她高昂着头,连最后一点点冷笑都没有了,和申督对视。
“你觉得我有优越感,很不应该,是不是?”
出乎意料,她完全没有冲动,反而神色非常冷静。何璧和那两个记者在门外的交谈声已经断了,但姜含笑知道他们一定没有走。
所有人都不喜欢她这副性格,所有人都觉得她脾气不够温顺。所有人都想来踩上她一脚。
那你们就来试试。她从不委曲求全,再怎么样,结局也只会是鱼死网破。
“现在我告诉你,姑奶奶有优越感,不是因为我智商比你高...”
下一秒,姜含笑迅速把门锁拧开,手握紧了,后拉蓄力。然后——一拳打在申督脸上,把他直接打倒在了门外。
——是的,不是耳光,也不是推搡,而是一记力道十足的...右勾拳。
姜含笑把话补全:“...只是因为姑奶奶学过自由搏击而已!”
记者和何璧都认识申督,知道他的身份,所以此刻看着倒在地上的申督,全都目瞪口呆,没人敢再举起来相机。
趁着这几个记者不敢轻易拍照的几秒内,姜含笑迅速从单间里闪身出来,向走廊尽头跑去。
她必须快,更快,更迅速找到藏起来的地方。
因为,几秒之后,她已经听到申督冷到几乎掉冰碴儿的声音在说话,好像还咽了口血:“不用顾及我,去追她吧,新闻稿想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识抬举的东西。”
姜含笑一路狂奔,面无表情地想...
狗东西,没把他牙打掉,真是失算。
——这下子可真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申督:天选丫头文学继承人。绝杀技:别否认了鸭头。
姜姜:天选丫头文学毁灭者。绝杀技:右勾拳.gif
第16章
姜含笑提着裙子狂奔,不时回头看记者的位置。
他们并没有追上来,但人却已经不在原地。这种未知的恐惧反而比直接追拍更让她警惕。
又一次跑过一个拐弯,到了一片上台前用于排练的琴房、训练室,姜含笑从被困在洗手间里的时候就早想好了,这块地方人很少,而且还有一个个单间,很方便躲记者。
走到这里,她才松了口气,靠在墙上,慢慢呼吸。
心口空洞洞的。
申督对她的威胁或许还能从长计议,但他说的话直击痛点,在她躲过了危机的现在,成百倍地翻涌回来。
你哪里来的优越感?你当所有人都要捧着你?
娱乐圈难道要靠智商?智商高却来混娱乐圈,你其实应该羞愧才对...
小天才。
小天才。
姜含笑慢慢地,浑身战栗地回想这个词。
她想到很多过去的事。
她想起她小时候就能心算六位数乘法,正确率百分之百。
那时候她六岁。
她想起她翻阅一本书后随手合上,就能轻轻松松、一字不差地背诵出来,连少年班的招生老师都被震撼,直接录取了她。
那时候她十一岁。
她还想起更多事。她能迅速组装电脑,能拿下奥赛金牌,初中生的年纪就上了大学。
时间节点水一样地流过去,她十二岁,十三岁...十五岁。
然后是现在,她十七岁,休止学业,进入娱乐圈。
而她的那些回忆戛然而止。她的“天才”二字,已经变成了笑话。
像有热油在心头肉上炙烤煎熬一样。
姜含笑觉得她快喘不过来气了,过去的事已经成为过去,她该接受,可现在她彻底得罪了申督,剧组又该怎么待下去?申督说的其实并不全错,资本才是坐在娱乐圈顶端的一方,其他的导演和明星不过是他们的木偶,表面光鲜而已。
怎么办?
姜含笑望着一间小琴房,里面断断续续有钢琴声,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她慢慢靠近,每走近一步都有更强烈的某种预感。
直到现在,姜含笑才意识到她自己并不是完全的痛苦。是她的心一直在呼唤某种甘霖,某种舒缓的安慰,一点点温柔。
她几乎很无礼地,猛然推开了门,果然看见个坐在琴凳上的背影。他的腰线很好看,从肩上向下滑,到腰侧陡然一收,细而优美。
头发因为要做造型,所以留得有点长了,稍微挡眼睛,被他向上捋了一把。他拿铅笔在放在谱架上的五线谱上写写画画了些什么。额发随着低头的动作又一次向下滑落,纷纷被隔绝在了黑色镜框外。
江上清在写歌的时候很难注意到外面的动静。所以很久之后他才听到声音,回过头。
他那双温柔的眼睛里先是诧异,看到是姜含笑就笑了,然后看清楚她的表情后,又变成诧异——
“含笑...你是哭了吗?”
*
江上清最终也没有问出什么,因为姜含笑闭紧嘴巴,就是不说。
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非常不想让江上清知道这件事。姜含笑看着他秀气的侧脸,茫然地想。
不想让他知道她被申督看中,不想让他知道她被当成生孩子的人选...可这又是为什么?于情,她这么说只会让他更可怜她,说不定愿意放松口风;于理,他作为她的师哥,也会站出来帮她一次。
可她为什么就是开不了口呢?
不管怎么样,幸好江上清没有再问,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因为怕江上清又想起来,所以姜含笑把眼泪憋回去,先发制人,看向钢琴上的摄像机,没话找话:“这是什么...哎?它现在在录像吗?”
“是啊,我在写歌的时候拿它记录一下,免得最后忘了。”
江上清看着她闪避的眼神,并不戳穿,很顺从地把话题转移开了,“看。”
他把摄像机的屏幕翻转过来,回放了一下,“刚刚你进来的时候也被拍到了。”
他的语气那么柔和,简直像在拿玩具给小孩子玩一样。
真的有人会有这么多的耐心吗?真的有人会对自己居心叵测的师妹还能毫无芥蒂地伸出援手吗?
姜含笑轻轻皱了一下鼻子,咬住了嘴唇。
*
姜含笑进门的时候快哭了,现在又在一直发呆,是个人都得好奇。但好在江上清看她被问到时在沉默,之后就再也没有问过。
他只是以一种很自然放松的态度,继续做他自己的事。他在写歌,弹出来的曲子断断续续的,很辽阔无边的忧郁,像在空无一人的海面上停息,潮水不停。
能听出来已经有个雏形了。姜含笑坐在一边,手撑在腿两侧,注意力因为被江上清吸引,所以反而慢慢平静下来,不想哭了。
就是这个时候,音乐声突然一变。
一串跃动的音符,好像把人带到了五彩斑斓的奶油糖果店一样,玩偶人手里抓着气球,熊尾巴在身后扭来扭去,和进来的小朋友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