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个人并不那么认为。艺术本身不应该有限制。”
她稳定而磁性的声音像是种鼓励，许景瑜终于抬起头来：“是的，艺术没有边界，更不分贵贱。我没有名家当老师，我的艺术基础来源于我母亲。”
你的母亲吗？
沈沁眼睛亮了起来，她之前同程潜之确认过这部分是能问的，但到底能“挖”到什么料，她无法预见。
而现在，许景瑜的配合，叫沈沁全身上下的采访神经全都提升到战斗状态：
“可以和我们说说，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吗？”
许景瑜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很清楚，既然决定回国，就代表自己准备好要面对即将到来的前路荆棘。
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现在，不过是个开端。
少年好看的脸上露出怀念的神情：“我的母亲曾经是个读艺术的大学生，如果艺术界也有‘出道’的说法，那么可以说，她还没能出道就放弃了那条路。”
沈沁：“我可以理解为：虽然你母亲没能‘出道’，但她并没有放弃对艺术的追求，所以把自己所学传授给你，让你实现她身上未能实现的理想吗？”
许景瑜：“是的……”
沈沁：“冒昧问一句：她……现在？”
许景瑜摇摇头：“她已经不在了。”
沈沁：“对不起，抱歉。”
许景瑜：“没关系。我已经能接受这个现实了。”
少年明明脆弱却又故作坚强的样子让所有在看直播的人圣母慈父之心大爆炸。
直播间甚至抖动了一下，似乎连网络都难以承受许景瑜的悲伤。
……
几乎与此同时，上城的另一角，一位贵妇正推开女儿房门：“小月，你怎么又趴在床上看手机，快出来！”
床上的小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不耐烦地道：“我不要！你好烦啊！我在看我偶像的直播呢！别吵我！”
虽是被嫌弃了，贵妇却半点没生气，她索性过去拉自家任性的女儿起身：“那也不能趴着，一会又胖了怎么办？”
小姑娘一把推开她：“我擦，我家小景竟然这么可怜！唉唉唉！好想疼他呀！！”
贵妇顺着小姑娘的眼光向手机屏幕看去。
手机屏幕上正是许景瑜好看得人畜无害的脸，他正认真地回答主持人沈沁：
“对，我这么努力，就是要让那些看不起我母亲的人看看，他们再怎么打压她、欺负她都没用。”
小姑娘尖叫道：“啊啊啊……好苏！啊啊啊……唉呀……妈你干嘛！！”
第233章 我回来了，你，敢应吗
在小姑娘的尖叫声中，贵妇人劈手夺过手机，脸色发白，死死地盯住屏幕。
不知道为什么，许景瑜的认真脸在她的眼中，却显得特别嚣张特别……可恶……
就像是很多年前的……那个女人。
当年，那个女人也是这样说的：“总有一天，我要让你们这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你们再打压、欺负我都没用！”
绿茶得很，长着一张娇弱的脸，心比天还大！
恍惚间，屏幕上的少年和那个女人的样子重合起来……
是的，若非觉得少年眼熟，这贵妇人绝不会多看他一眼；但多看的一眼，就让她浑身发寒！
像……太像了！
她避开女儿抢手机的手，厉声问道：“他是谁？”
小姑娘极少见到宠爱自己的母亲如此声色俱厉，吓得一哆嗦：“许，许景瑜啊。”
贵妇脸越发白起来：“徐……徐君宇？”
小姑娘道：“不是不是，许，言午许，风景的景，周瑜的瑜。许景瑜……”
贵妇又往手机屏幕上看了一眼，少年微笑着，有点羞涩——太像了，太像了！
她的手抖起来，拿起手机一路直奔自己房间，小姑娘莫名其妙地跟在后头，只见失了端仪的母亲还没进门就喊起来：
“志哥，志哥，你快来看，像不像！”
此处，正是位于上城的徐家。
两年前，徐家吃下“诚意”集团的悦林山庄后，举家搬到上城。
虽说位于扬市的徐家祖宅底蕴深厚、渊远流长。但是，对于一个百年世家来说，接近国家的政治文化中心才是复兴正途。
于是，徐老爷子过世之后，新的家主徐谋志便主持搬迁到上城，反将扬市祖宅当作别院。
徐谋志是个看上去极为沉稳的中年男子，国字脸，一幅老式正派的模样；
他看到妻子陈洁心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小女儿徐君月，半点都没有百年世家之后的风范，不由地从喉底发出一声拉长的“恩？”来。
陈洁心向来怕他，连忙收住脚，努力地优雅着：“志哥，你快看，像不像？！”将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沈沁正在问许景瑜：“这次回国，主要目的就是‘衣锦还乡’？或者说……示威？”
许景瑜微羞地笑笑：“没有这么严重，怎么想不是我说了算。打在别人脸上，疼的又不是我。”
陈洁心手都在抖：“你看看，你看看这……”
毕竟是多年的夫妻，她一开口，徐谋志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用眼神警告陈洁心闭嘴，然后将手机还给徐君月：“小月，你先回房。”
徐君月撒娇道：“爸爸，这是咋了？我们家许景瑜……”
陈洁心喊起来：“什么你们家我们家，我们家姓徐！”
忽然，陈洁心手里一空，徐谋志将女儿的手机还过去：
“没什么。你这个小偶像长得很像以前爸妈认识的一个人而已，你回房去看吧，等直播完了再看回放没啥意思。”
徐君月乖巧地接过手机，她有千万个疑问，但也就稍稍过了过脑，便没再放在心上。
房内，徐谋志冷冷地看着陈洁心：“你慌什么，连人是不是真和李亦芬有关系都不知道呢！”
他一边划开手机屏，登录《“沈”问》的直播间：刚才那两眼，他已经记下了应该注意到的信息。
直播里，沈沁正问许景瑜，今次回国有没在国内进行创作的计划。
许景瑜说：“有的。我想找一处地方，做一个与水幕天幕相结合的沙画创作。地方最好是有山有水；但不要在闹市，也不要是景点，有天地自然，但又不是纯粹的大自然。”
沈沁：“你心中有没有比较属意的地方？”
许景瑜：“我刚回国，对上城了解不多，只是划定要求范围看过一些介绍，我对其中一处很有兴趣，但还没有接洽，不知对方欢不欢迎。”
在之前的沟通里，程潜之告诉过沈沁许景瑜有新的创作计划，但对他们想要合作的对象三缄其口，沈沁是真的好奇：
“听你这么一说，太吊人胃口了，不如就借今天这机会向对方伸出橄榄枝吧！”
以许景瑜现下的名气，她相信应该没人能拒绝得了他的主动邀约。
许景瑜抬起眼，直视镜头：“我心仪的是悦林山庄。”
不再有羞涩意味，这时候许景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的期盼，以及……隐藏极深的、无声的挑衅——
“我回来了，你，敢应吗？”
悦林山庄，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震到了屏幕内外三方面的人。
许景瑜自有他的目的。
镜头外的徐谋志还未说话，陈洁心已经叫起来：“看，是他，一定是他，看他这个眼神，和李亦芬那个贱人一模一样！”
“闭嘴！”徐谋志手起掌落就是一个耳光。
陈洁心捂住红肿的半边脸，嚎道：“志哥，怎么办？他是不是来找我们的？他不是已经死在外面了吗？”
徐谋志心乱如麻，低喝道：“蠢货，不就是长得像而已，你自乱阵脚做什么？！”
他望着嘤嘤哭的陈洁心，强压住心头的烦闷：“去用冰敷敷，让小月看见了成什么样子！”
陈洁心不敢再说，连滚带爬地跑进浴室。
徐谋志一拳头打在床上，却是软软的找不到着力点：那个少年，到底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个人？
……
坐在许景瑜对面的沈沁乍听到“悦林山庄”四字，亦是僵住。
她下意识将目光放远，落在不远处默默旁观的程潜之身上。
程潜之，你忘了我，但可曾记得悦林山庄的种种？
远处的程潜之回应了她的注视。
当然并非是要承认自己说谎。
他遥遥对沈沁轻点头，提醒她许景瑜正问话。
沈沁：“……”
在做节目中走神，这不是她沈沁该出的状况！
沈沁回过神来，只见许景瑜脸上绽放着无害的笑容：“沈姐姐，你说悦林山庄是不是很合适我？”
沈沁说：“你是创作者，是不是合适，当然以你的感观为准。在这我先预祝你的新作圆满成功。”
许景瑜笑得狡黠：“谢谢！那能不能拜托沈姐姐帮我将这次创作的全过程拍下来？”
第234章 天底下哪来这么巧的事
哗……”“哇哇哇！！”……
整个《“沈”问》团队几乎沸腾了！
来自于许景瑜的行程实录邀约！！
谁能拒绝？！
之前想都不敢想呢！！
所以说我们沈老大有先见之明，今天一到场就没停过机！
这可以剪成多漂亮的纪录片呀呀呀！
连一向沉稳的总导陈格非都忍不住捏紧拳头。
只有程潜之的脸黑得几乎滴水：许景瑜这是在搞什么鬼？！
他们事先商量的计划里，可没有这一出！
选择《“沈”问》，是因为它的影响力够大、足够破圈，能让他们的“邀约”最有效地传达到徐家。
当然，这其中是有夹杂着他对于想见又不敢见沈沁的复杂心思——但最终，可以说确实是许景瑜推着他、促成了他们别扭的重逢。
但，对于程潜之来说，今天的访谈、最多加上后续的收尾工作，与沈沁的接触就到此为止；他不能再看她，不能再和她说话。
因为他不能保证，再多看她一眼、再和她多说一句话……他还能继续假装“云淡风轻”“不认识”她。
他怕自己忍不住奔向她，忍不住用尽所有的阴谋手段把她夺回来。
那，肯定不会是她想要的。
沈沁不想的，程潜之就不想做。
他不愿意在成为伤害沈沁的人之后，成为让她一再讨厌的人。
程潜之想好了帮完许景瑜，就安静地退回远远看着她的位置。
谁知道许景瑜突然搞出这么个妖蛾子！
他刚才的邀约已经通过网络直播传到神州大地，收是收不回来了，死都收不回来了。
再者，看到《“沈”问》整个团队喜上眉梢的模样，无论从利益的角度还是从公信力的角度，肯定不可能轻易任由许景瑜毁约。
且，许景瑜若自动毁约，对他以后的发展也没半点好处——
所以无法阻止双方合作的程潜之，现在要考虑的是，如何调整好自己的不安分的心，以及，如何最大限度地将沈沁排除在许景瑜和他的计划之外。
……
不论程潜之、徐家、沈沁等当事人、半当事人是如何的煎熬，《“沈”问》的网络直播部分在热闹的氛围中结束了。
因为结束得太过干净利落，“谩骂”《“沈”问》团队太鸡贼的声音大了起来，甚至爬上热搜榜。
另两个与此相关的热搜条目则是#猜猜《“沈”问》还会审问许景瑜什么#和#许景瑜向悦林山庄抛出橄榄枝#。
许景瑜的独家专访又持续了近一小时才算全部结束。
作为一个专业的访谈节目主持人，沈沁将杂念摒除出去，以高超的专业水准完成了全程采访。
《“沈”问》团队一边收拾机器设备，沈沁、张格非则被程潜之和许景瑜请到一边喝茶，讨论关于接下来的拍摄计划。
谈公事，双方都驾轻就熟，许景瑜这边说清底线，《“沈”问》这边不卑不亢；算得上主宾尽欢。
双方约定，即便许景瑜属意的悦林山庄之行遇阻，《“沈”问》团队亦将全程跟拍许景瑜在国内的行程。
等机器设备全部清出总统套房，双方达成初步的拍摄协议计划，天色已经颇晚，沈沁和张格非起身告辞。
许景瑜却开口道：“请沈姐姐留步，我有点事想请教！”
沈沁：“??”
她不自觉地看向程潜之。
程潜之：“……”
许景瑜这臭小子还想干嘛？！
但是许景瑜到底成年了，且是名人；他虽然暂时做他经纪人，不过，这少年迟早得学会独立面对一切，他不能在外人面前漏他的气。
小小少年的面子，很金贵。
所以程潜之保持了沉默。
张格非倒是没想多，既然大事已了，其他都是小事；
许景瑜有什么私房话要和沈沁说就说吧，沈沁这么大个人，总不可能因为在这总统套房里多呆一会就出什么事。
他很配合地说：“哦，那好，我先走一步。小沈你自便。”
沈沁犹豫了一下，便答应许景瑜留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