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确实也是有疑问。
她想听听许景瑜要说什么。
她很想知道：他们为何偏偏要选悦林山庄；这到底是许景瑜的意思，还是程潜之的意思。
悦林山庄和程潜之颇有渊源；她一点都不相信他们做这个选择，仅仅是因为“偶然”看到悦林山庄的介绍觉得很合适。
天底下哪来这么巧的事。
……
送走张格非，许景瑜立即旁若无人地伸了个懒腰。
“好累啊！姐姐平时做节目都这么累的？”美少年的眼睛忽闪忽闪，特别像从少女漫画走出来的人物。
沈沁刚想回答，客套一句“工作本该如此。”，许景瑜已经嚷嚷起来：“累死我了，我去泡个澡活活血先！”
然后，他他他……他就三步并作两步跑进房间，自顾自“咣”地一声关上房门。
沈沁：“……”
又来了又来了！！许景瑜，怎么老是这样！半点都不当她是客人！！
程潜之：“……”
这死小鬼，又想搞死他了！
总统套房的客厅里留下面面相觑两个人。
适才的热闹喧嚣突然间消失，他们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呼吸。
沈沁：“程先生……”
程潜之：“沈小姐……”
短暂的凝滞后，两人同时开口；然后发现对方也正开口，便几乎同时住嘴，于是再次同时陷入凝滞——
最后的最后，这对曾经的怨侣忍不住相对而笑。
程潜之：“沈小姐别生气，别看小景人前比较安静，其实很调皮，常有无厘头之举——我送你下楼吧，或许还赶得上陈导他们。”
周到妥贴，如春风化雨。
沈沁嗓子一涩。
躲在门后偷看动静的许景瑜差点沉不住气推门而出：我擦，老大你要不要这样啊，浪费我神助攻许景瑜努力为你创造出的大好局面！
你还是个男人吗？！
幸好，沈沁接着说：“不急，正好有些事想问程先生。”
程潜之不免有些心虚，他大踏步回到茶几前，想用“泡茶”的动作来安定自己的心。
沈沁亦坐下来，将茶杯握在手心转了转，低嗅茶香。
第235章 “神助攻”许景瑜
劳累一晚，淡淡的茶香有惊人的沁醒效果，沈沁的神经放松下来，竟然一句话都不想说。
仿佛回到以前，他们有时候会一直聊，有时就安静地对坐着——无论哪种情形，都很舒服。
久久的沉默之后，沈沁抬头看了程潜之一眼：“我听许景瑜说，程先生忘记了从前的许多事？”
程潜之一怔，没想到沈沁竟然单刀直入。
他想了想回答：“是的。沈小姐是想问我记不记有关于沈小姐的事吗？抱歉，我知道我以前应该认识你。或者，我们之间以前有些故事……”
“但是很抱歉，我不记得，或者说，我的感受感知不到曾经的感受……”
程潜之努力地把这些话当成真心话说，既怕沈沁不信，又怕沈沁相信。
但沈沁摇摇头，说：“程先生多虑了。我和程先生之前的事不值一提，我想问的是，程先生知道悦林山庄现在的情况吗？”
不值一提吗？
程潜之的心陡然间一阵绞痛，他恨不能收回自己的谎言，告诉她：不，我没有忘记你，我忘不了和你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但是……
如果不是这样做，我是否连与你面对面坐着，心平气和地聊聊天都不能？
程潜之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的做法没错。
对面的男人走神得厉害，沈沁没得到回应，以为是他不清楚悦林山庄的情况才陷入沉思，便提醒他道：“悦林山庄，现在是徐家的产业。”
怕程潜之没明白，强调道：“扬市的徐家。”
程潜之记不记得她“不值一提”，因为他“不记得她”，他们一起工作时显然更自如；
但是，关于悦林山庄的事可不一样。
程潜之记不记得悦林山庄是他一手建起来的？
程潜之记不记得扬市徐家是他外祖家？而他外祖父曾经反对他父母结婚、甚至还对他父亲的事业使过绊子。
如果他记得，他选悦林山庄是不是故意的？甚至，还有其他的目的？
如果他不记得，那可得防着悦林山庄的徐家对他不利啊！
程潜之是个聪明人，他一下就意会到沈沁的言外之意。
她特地留下来提醒他，是否代表她仍然……关心他？
程潜之不敢多想，他只能公事公办般告诉她：“恩，我知道，徐家三年前接手了悦林山庄，而且现在把总部都搬过来了。”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所以你不用担心。
沈沁放下心来：“那就好……”
如果你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人，那么想必对将要面对的事很清楚，以你程潜之的手段，一定是有自己的考虑。
是我多管闲事了。
这么一想，沈沁便觉得自己没了多呆下去的意义。
她开口告辞：“时间有点晚，我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同悦林山庄那边的接洽，我想应该很快就有进展，希望程先生能及时通知我。”
今晚许景瑜在直播时已经抛出橄榄枝，沈沁觉得徐家没有拒绝的理由。
自徐家接手悦林山庄，也许是因为能力问题或是经验问题，没能保持住悦林山庄在程潜之手上时的良好态势，甚至有点走下坡路。
毕竟，教育文化产业同文旅开发虽有交集，到底是隔行如隔山。
天上掉下“许景瑜”这么个宣传炒作的大馅饼，依沈沁来看，根本用不着程潜之许景瑜再说话，徐家必然有人主动前来接触。
至于刻意将悦林山庄拉入局中，并非是程潜之、而是许景瑜的缘故；就不是沈沁目下所能知的了。
话既然说清说透，沈沁站起身来——
她没来得及开口说话，许景瑜就从房间里蹦了出来：
“什么？沈姐姐这么快就要走了？怎么也不多坐一会？”
“真的就要走了吗？那……老大你送送吧？一个大美女走夜路，我不放心！”
真是操碎我的少男心！！
程潜之：“……”
沈沁：“……”
这个许景瑜到底是想干嘛……要说之前沈沁还有点不明白，现在哪还有不懂的！
她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回去，现在叫车很方便……”她来时是跟大部队来的，没有自己开车。
程潜之：“我送你吧，至少送到楼下。要不，我们小景该说我没绅士风度了。”
呵呵，许景瑜你给我等着！
自诩为“神助攻。”的许景瑜脸上洋溢着微羞又狗腿的笑：“再见沈姐姐！”
在许景瑜好看又无害的美少年漫画脸面前，沈沁确实生不起气来，无奈地笑笑：“再见。”
看了程潜之一眼：“那就麻烦程先生了。”
她是觉得没必要拂许景瑜的面子，送不送的，小事而已。
程潜之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一同走出总统套房。
房门一关，许景瑜连蹦三尺高：别扭的老男人啊，要没有我许景瑜做你追妻路上的神助攻，你可要怎么办！！
这边厢程潜之将沈沁送出门，等电梯上来，沈沁说：“程先生留步，我自己下去就可以了。”
程潜之做出了“送”的动作，她又业已离开，程潜之现在回去，应该可以向许景瑜“交代”。
程潜之却不乐意，他想，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呵，我还偏不了。
他淡笑着，腰微弯，身体前倾，手一伸，以最标准的商务礼仪姿势请沈沁进电梯：“沈小姐客气了，请。”
沈沁想，不就是送到楼下么，太矫情没什么意思，便没再坚持：“谢谢……”
两人坐着电梯一路往下，不免望着金属电梯墙里映出的……对方的脸。
不约而同地，便想起那年，他们因工作“正式”见的第一面之后，他说请她吃饭，两人乘坐当时“诚意”集团总部大楼的总裁专用电梯。
当时，他们都在想什么呢？
程潜之不由自主地被身边的女人吸引；沈沁则满心满脑都是工作——
世间之事常有轮回，此情此景，多像从前。
只不过，亦曾搅动资本市场的“诚意”集团，经历过三年前的那场大劫，本体早就消失殆尽，而当年的总部大楼则几次法拍均流拍，至今空置。
第236章 请别将我遗忘
从丽思怡亨酒店39楼而下的电梯里，两人几乎是默不作声地坐完全程。
“叮”，一楼电梯门开了，程潜之先一步走出，为沈沁引路。
毫无瑕疵的商务礼仪。
但下一秒，程潜之忽然退回到电梯间。
几乎被他撞到的沈沁不觉将身体一让，还未问话，只见程潜之飞速地按住电梯关门键，然后马上重新按了39楼的按钮。
一边道：“有件事忘了，麻烦沈小姐再和我回下39楼。”
沈沁：“……”
她一脸懵地转向程潜之，自然没看到从酒店大堂那边向电梯走过来的欧阳有斐。
先出电梯门的程潜之却是一眼就看到了。
身体先于头脑反应，立即缩回长腿，退到电梯里。
他的动作非常快，以至于欧阳有斐根本就没看到他。
欧阳有斐来丽思怡亨能有啥事？肯定是接沈沁的，并且，看沈沁并不知情的样子，应该是来给“惊喜”的。
就像那天等在咖啡座外面一样。
程潜之退回电梯后，想起那天沈沁和欧阳有斐亲密的模样——让他再看到一次，还不如让他再死一次好了。
他发现自己忍受不了。
真真是忍受不了。
即使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走了神，沈沁只好再问一次：“是什么事啊程先生？”
她一向工作为先，怕是真有什么遗漏的。
程潜之醒过神：“不知道，小景说有事。”面不改色地把锅甩给许景瑜。
然后若无其事地拿起手机给许景瑜发微信：“我和她又上来了，找个借口拖住她。”
沈沁：“……”
刚才也没见你拿手机看许景瑜的信息，现在你说他有事他就有事了？
但沈沁没提出反对，她倒是想看看程潜之到底想搞什么鬼。
正埋在柔软大床里刚打开王者的许景瑜：“……”
我去！！死老大臭老大！你尽给我出难题，你让我从哪生事拖住她！！
许景瑜从床上跳起来，迅速地给自己洗脑：
878787不能气，许景瑜你可是神助攻！！老大下半身的性福……不是，下半生的幸福就指望在你身上了！！
美少年眉头一皱，计上心来。
从1楼到39楼，再从走廊走到总统套房，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程潜之再怎么放慢节奏，也慢不到哪里去。
在刷门禁的时候，程潜之难得地有点紧张。
沈沁却是忍不住侧头看他，似笑非笑，就像是想戳穿他的谎言一样。
很奇怪的，本来心情很平静、甚至抱着戏谑的态度，可这么侧头一看，沈沁反倒不自在起来。
所有关于程潜之的美好柔软的那部分，好像全都从心底里跑出来，叫嚣着提醒她。
总统套房的门开了，程潜之当先一步走进去。
开门的动作恍若是开关，房间里音乐应声而响。
一听到前奏，沈沁便僵住了，那是她家偶像李凤轩的《黑光》。
随着流水般的乐曲，大厅雪白的天花板上出现了一幅画。
一幅沙画……
在《“沈”问》节目访谈的最末，许景瑜也为节目创作了一幅沙画。
当时用的是专业的投影幕布，节目录制完后，相应的设备便收了起来。
当然，把投影幕布重新拉出来并不难，但许景瑜灵机一动下，却做出了更具艺术感的选择。
以天花板为布，以沙为笔。
在乐音的相伴下，画面徐徐展开，述说着暖意流动的一幕幕——
一轮圆月挂在天边，月光洒在湖面上，点点涟漪闪烁；
山里有虫鸣的声音，叽叽吱吱的好不惬意。
然后画面中出现了一位身材窈窕的女子，时而向前，时而回头微笑，一路往湖边的山顶去。
刚开始时天色漆黑如墨，然后月亮沉下去，天色一点一点的亮起来。
到得山顶，恰见天边有一线橙色的亮光。
接着，蛋黄似的太阳一点一点露出脸，再露出一点。
那女子站在山边一角，静静等待。
太阳越升越快，越升越高，从蛋黄色到橙色，最后喷雾而出，金灿灿得无法用裸眼直视——
“乌沉的天边，突然亮起一道光，我是黑夜，而你在黎明的那方。我等了这么久，等你妙目微张，你出现，我遁藏。无所谓黑暗，便无所谓明亮，你是黑光，请别将我遗忘。”
……
沙画里只出现了一个女子，却是以追逐她身影的目光作为主观视角创作而成的。
也就是说，有一个人虽然没被画出来，但却始终在“画外”存在着。
沈沁仰头看天花板，眼中泪意翻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