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夏看看那盘干丝，确实可当得“切丝如发。”四字，她说：“的确蛮厉害的。”
程潜之蛮意外她没表现出很稀罕的模样：“你是不是有见过更厉害的？”
戚夏说：“没有啊，想起我看过的一本权谋小说里，男主练武是从切萝卜丝开始的，喏，就得切到这么细。”
其实她是见过的，沈一白就可以做到，而且是瞬间完成，让人根本看不清动作——只不过，如沈一白这种逆天的存在，还是让她好好地藏着罢。
程潜之没惊艳到戚夏，意兴寥寥挂在脸上，冰冰凉。
戚夏忽然想到好多网文的广告图里，常常是女主作天作地，男主则无条件“宠溺”，创出诸如以下的奇葩对话：
“老公，我今天不小心把你送的车给刮花了。”
“车多，慢慢刮。”
“老公，我今天不小心把家里厨房烧了。”
“厨房多，慢慢烧。”
……
她不由笑道：“喂，程大总裁，你不至于就此把大厨开掉吧？”
程潜之回过神来：“那倒没有，就是在想这些菜是不是有什么不到位的地方。”
戚夏：“……”
这回答也太钢铁直男了！她笑着把话题扯到别的地方，揭过这一篇。
晚上程潜之将他们的住所安排在相邻的两间套房，套房的各项条件自是极佳，最妙的是配套的面湖大阳台。
这一天他们风尘仆仆，只是一直在开车赶路而已，但又让人觉得充实、半点不无聊。
戚夏洗完澡，见外面月色颇好，便推门走到阳台。
时近中秋，月亮已经圆了大半，月光洒在湖面上，盈盈满满，让人跟着柔软。
戚夏张开双臂伸个懒腰，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时候边上的阳台传来程潜之的声音：“为什么叹气？”
戚夏吓了一跳，歪头一看，这才发现隔壁阳台上，程潜之靠在栏杆，手头的烟剩了一半，烟头腥红一点：看上去应该在这呆了一阵了。
她笑着回他：“感叹世间美好啊。”
世间美好？
程潜之不觉反问：“是么？”他一点都不觉得世间有什么美好。
戚夏说：“给支烟就更美好了。”
程潜之失笑，掏出烟丢了一根过去。
戚夏接过叼在嘴上，含含糊糊地说：“好人做到底，借个火呗！”
程潜之向她招了招手：“过来点，要不够不着。”
戚夏依言从阳台边缘探身过去。
程潜之的俊脸蓦然近前，他没有用打火机帮她点烟，而是用烟头的那点腥红凑上她的。
两人的烟头对着烟头，从某种意义上，像是借着“烟”这个媒介、隔着阳台接吻——
戚夏被程潜之出其不意的凑近弄得一愣，更是被自己无端升起的这个念头愣住。
华美的月色下，一对男女隔着阳台的栏杆，头凑着头，像在是喃喃私语，实际上却又不是。
戚夏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当下的感觉，她的身体不听使唤地僵住：她想退后，但知道此刻退后比不退还要暖昧，她只能不退。
程潜之狠狠往肺里吸了口气，烟头的星火燃得更旺，但以烟点烟的操作光靠一个人是不行的、或说是比较难的。
他向僵住的戚夏挑挑眉。
戚夏猛地一震：这个人帅得有点犯规了啊！
她定定神，装作毫不当回事般亦往肺里吸一口气。
你一口我一口地，空气流动起来，她的烟终于是点燃了。
戚夏借着吐出一口烟圈，不着痕迹地离开程潜之释放的魅力范围。
程潜之亦转过头看天上的月亮。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没有再说话，就像是在悦林山庄的那个晚上，相对默默，抽着烟想自己的事；但又觉得心里满当当的，不说话也很好。
各自回房前，程潜之说：“明天陪我去拜访一位老人家吧。”
戚夏说“好。”，小停了一停：“是陈嬷嬷吗？”在他对程母娘家人的叙述中，只有提到这位老人时有一丝的尊敬。
程潜之点点头，这女人，实在是很聪明。
第92章 她的名字
戚夏感觉程潜之现在看她都开着滤镜，其实她哪有他想的那么好，她有她的不堪与冷情，她想，等他说完他的故事，她一定要让他看到更真实的她。
明天将要见到的那位老人，戚夏能猜到大半她身上发生的故事。
做人物采访、写小说这么多年，她见过的写过的太多，多到能猜中大多数事件的走向；
但无论什么样狗血的故事，当事人的感受一定是不同的。
她一直都在要求自己，无论那些人、那些事是否超出她的预见，都要尽力地保持一颗聆听的心。
戚夏收拾好心绪躺下来。
蛮累，但翻来覆去好久都睡不着。
这时她的手机响起，戚夏竟然有些庆幸这时也有人和她一样睡不着，于是她可以有借口继续不睡。
不想进来的微信却是欧阳有斐的：“那啥，黑粉，你知道昨天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么？”
戚夏：【？】；
戚夏同学肯定不知道，她的这个秒回叫委屈兮兮的欧阳流量瞬间打了鸡血，他几乎是从沙发上跳起来的，直奔小角落。
他家武姓经纪人：“……”
这位爷不是刚才还在叫累瘫了么？这一身的劲哪来的？！哪来的！
欧阳有斐不耐烦打字，直接发语音：“你没发现吗？昨天我没发信息给你。”
然后他捏手机等，谁知左等右等也没等来戚夏的回音：他想撞墙，他可是用上偶像剧里苏炸天的声调说的话，竟然没效果？！
戚夏无语，如果早知道一个问号就能惹来欧阳有斐的刻意卖萌，她才不会发呢！
毫不气馁的欧阳流量：“你睡了？”这次他发的是文字信息，似乎真的怕她睡着了，吵着她。
戚夏仍是不想回这幼稚鬼，心想，就让他当作她睡了吧。
又过一会儿，欧阳有斐发过来新的语音。
对于接到的语音信息，戚夏向来是不喜欢用“听”的，她觉得听一个人从头讲到尾很费时费力，远不如文字，一眼就能扫完。
于是她依着习惯将欧阳有斐发来的语音转作文字，手机屏幕上只有四个字：“晚安，好梦。”
鬼使神差地，她点开那个声音条，然后又点开前一个声音条。
欧阳有斐的声音低低的，透着不一般的魅力；前一句是委屈，后一句是失落。
戚夏愣了愣，她不由反省自己是不是在欺负欧阳流量。
答案是：没有。
严格说起来，他们一点都不熟；欧阳有斐最近的确很爱找她讲话，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用实际行动表明她没有和他变熟的想法。
不管他到底想干嘛，她想，这种状况，应该过一阵子就会变好吧。
神奇的是，她反复听了几遍【晚安，好梦】之后竟然困意上涌，头一歪，睡了过去，一觉睡到自然醒。
她所不知道的是，隔壁的程潜之一夜未眠。
他接到林时丰的电话。
林时丰没和程潜之绕弯子，直奔主题：“潜之，你老实告诉我，那个戚夏，到底是什么人。”
林时丰的话犹如夏日午后的闷雷，轰得程潜之头脑出现一阵短暂空白。一直都存在的、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她？她怎么了？”
难道，林时丰真的查出戚夏就是……了？！
事到临头，程潜之反而忽然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林时丰一声轻笑：“你……不是查过她么？”
林时丰黑白两道通吃，因为觉得戚夏的不一般，就黑白两道的手段都用上了。
在通过白道去查的时候，发现在他之前竟然有人做过同样的事。
除了他还有谁去查过戚夏？他很想知道。
但程潜之立即否认：“没有啊——她有问题？”
程潜之十分熟悉林时丰的手段，也十分相信傅司庭的手段，傅司庭绝对不可能让人知道是他在查戚夏。
所以，无论如何，哪怕是林时丰已然起疑，他也绝对不能承认。
承认了，就是授人以柄。
幸好，林时丰果然是在诈他。
听到程潜之这样回答，他明显微松了口气。
如果程潜之明知戚夏的真实身份，还与她如此亲密。那么，他就不得不往深里揣测程潜之的机心和忠心了。
他回答程潜之：“今天看到那个女人，我觉得很眼熟，所以用她的照片和梅心华比对，两人的相似度有70%。”
“然后，便顺势查了查。”
程潜之没接话：原来如此啊……他之前一直不愿意用的证实方法，却被林时丰用了。
林时丰，不愧是他一同长大一同在修罗炼狱修炼过的人！
父亲母亲的样子和沈氏夫妇的样子在他心中一样深刻如昔。
他不是一点都不记得梅心华的长相，而是拒绝想起来。现在，经由林时丰的点破，脑海里有两张脸跨越时空重合到一起，她们是如此美丽，如此……相似……
她们不是母女、谁是母女？
他静静地等待最后的宣判。
“戚夏，原名沈沁，身份经过几次辗转变化，将背景洗得干干净净。”林时丰的声音清清又冷冷。
哦，果然如此啊……程潜之想：来了，终于来了。
他许久没有说话，林时丰问：“潜之，你没事吧？”
程潜之一个寒颤醒了过来：“没事。我只是没想到，消失了这么久的仇人，竟然忽然有了消息。”
林时丰道：“对，有个高人在帮沈家的女儿做扫尾，而且做得非常干净。这可真是缘分！如果不是你认识她，我们真没这么容易把这个‘戚夏’和沈家联系到一起。”
程潜之微微闭眼：是的，是他，是他亲自把仇人家的女儿揪了出来。
如此的“缘分”他本该觉得庆幸，可为什么现在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见他仍不语，林时丰问：“对你来说，她真的只是个工作上的‘合作对象’吗？”
程潜之心尖一颤，他知道林时丰什么意思。
林时丰是在说，如果戚夏对于他不同寻常、他下不了手，那么，让他来。
程潜之几乎冲口而出：“不……用不着你出手。”
以林时丰的手段，能让人生不如死。不，是能让人恨不得从未生在这世上。
纵然戚夏被确认是仇人之女，程潜之发现自己忍受不了她落在别人手上。
第93章 桃花源
程潜之冲口而出：“我自己来。报仇，岂能假手于人？”
林时丰在电话那边发出一声轻笑，又问了一次：“她真的只是你工作上的‘合作对象’吗？”
“现在不只是了。”程潜之回答道。
几乎在一瞬间，他做出决定：先稳住林时丰。
这是他和戚夏之间的事，谁都不许插手，哪怕是林时丰。
林时丰问：“你打算怎么办？”
程潜之：“你觉得，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最悲惨的是什么？”
林时丰恍然，又是一声轻笑：“你不会是想……和我想的那样吧？”
程潜之道：“交给我，我有办法。”
林时丰挂电话之后，程潜之沉默了很久。
夜色深深，月色不再柔美，他跑进浴室用冷水冲了很久都冷静不下来。
他想像隔壁的戚夏：她在做什么、她为什么是、他该怎么对她？
他好恨，他想立即杀到隔壁，掐住她的脖子逼问沈家那对狗男女的下落……
想象中，她在他的压制下，睁着一双水蒙蒙的眼睛，无辜又娇媚，那样诱人……
该死！他到底在想什么？！
程潜之脑中满是纷乱的情绪，最后下楼开出大切，在午夜的公路上飞似地狂飙，他紧紧抓住方向盘，仿佛那样就能制止住浑身发抖。
一直开到无路可走，不得不刹车停下。
车窗外是一处工地，几个明显未成年的孩子在夜空下搬砖，似年少时的他。
天知道他流过多少汗、多少血，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而，还有更多更多不如他的人连爬起来的机会都没有就万劫不复永世不得翻身！
这全拜沈氏夫妻所赐！
他们祸害千万家后，却能带着卷走的钱，改名换姓，躲在某个角落里安稳度日，想必依然奢华，视受害者于尘埃于无物！
呵……凭什么啊！
吸他人的血，养自己的肉！
没有道理的。
这不公平……
程潜之打开车窗，让夜风吹到脸上，九月的后半夜，有一点点凉意，他的心里也冰冰凉：
戚夏身后还有别人，也许就是沈氏夫妇；他必须要通过她找出他们，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
戚夏那晚睡得极沉，起床梳洗、简单收拾好自己后已经早上九点多。
见到程潜之时，她眼前一亮，好久都没挪开眼睛：
今次他穿着T恤牛仔裤，一向梳得妥帖的头发松松的，这一身打扮陡然间让他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只是眼中血丝密布，显然没她睡得好。
她在打量程潜之，程潜之也在打量她：她和她母亲长得很像，但比母亲多了一点来自于父亲模板里的英气。
心里陡然一痛，但昨夜的惊涛骇浪和后来下定的决心，让他告诉自己要“正常”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