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将军此时应该伤的很重吧!伏在他的身上,栾燕很明显地可以感受到陆将军身上不断渗出的血。
栾燕的身体轻轻颤抖着,何必如此?他不过是一个探子而已。
才出洞口,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假山前,陆安衍背着人猝不及防和前来收拾尸体的侍卫打了个照面。侍卫的反应很快,他立即后退,双唇微张,正欲发出警示的啸声。
陆安衍看到人后退,迅速抬起手腕,暗藏着的飞刀破空而出,在侍卫的尖啸声发出前,直直地插在人的额头上,那侍卫瞪着一双眼,不可置信地倒了下去。
陆安衍扫视了一下四周,不敢耽搁地提起内劲,跃空而走,如消失在黑夜里的幽灵一样。
没有过多久,收拾后院的侍卫到了假山,看到假山洞口的尸体,脸色一变,打了个手势,让四周过来的侍卫警戒地搜寻一番,而后,迅速回禀楚王。
“你是说人去而复返了?”楚王坐在书房里,将茶盏放了下来。
“是,王爷。”亲卫恭敬回道,“马三发现了人,但来不及警示就被杀了。”
楚王手指敲了敲桌子,他的双眼有点恍惚,显得心不在焉的,忽然间脸色微变,阴沉沉地道:“好一招‘灯下黑’,去把高进喊回来,不必找了。”
“是。”亲卫似有不甘地应道。
楚王端起桌上的茶盏,饮了一口,看着亲卫退出房间,半晌之后轻声地自言自语道:“皇弟既然舍得把姜家小子当鱼饵抛出来了,那如果这时候把鱼饵撕了,他们也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吧?”
他忽然重重地将手中的茶盏压在桌上,双眼如鹰隼般狠辣无情,压着嗓子道:“通通都想从我这里撕开一块,那就做好准备被反咬一口!”
陆安衍背着栾燕在黑夜中行进,他伸手抹去口中溢出的血,一股疲惫涌了上来,背上的栾燕早就昏睡过去了,无声无息的。若不是扣在手中的脉搏还有微弱的跳动,陆安衍几乎要以为栾燕已经死了。
丑时刚过,严飞应该已经撤回去了,现在这个时候他需要找个医术高超的人来医治栾燕,荣铭那里不能去,皇宫更不能去,楚王府今晚刚刚遭遇一场暗战,皇宫那里定是很多人盯着,现在入宫太打眼了。主要是他伤的也不轻,实在没法做到悄无声息地入宫。
陆安衍思绪纷乱,只觉胸间一阵难言的刺痛,立足不稳,若不是及时扶着墙,怕是要带着栾燕直接摔在地上。他微微苦笑,内劲枯竭,失血过多,现在他的眼前一阵阵泛着黑。必须尽快找个医者,他的脑子想起一个人。
姜府里,江醒忽然从床上起身,手腕一翻,银针握住手中,他警觉地拉开房门。
自从姜修竹进了大牢,阿媛不肯离府进宫后,他就时刻注意府中动静,刚刚他似乎察觉到府中进了人。
打开房门,进了后院,在层层竹影里,闻到一股血腥味,江醒面无表情地环视左右,却见靠着池子的大石头旁有一团黑影,越走近血腥味越重。
“江公子,打扰了。”一道熟悉而微弱的声音传过来。
江醒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地上躺着一团血糊糊的影子,身边半跪着一个人,满脸煞白,脸上还带着一抹歉意十足的微笑。
“对不住,江公子,实在是事态紧急。”陆安衍低声说道,一手捂着嘴,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一手握着栾燕冰冷的手,缓缓地将体内所剩不多的真气输进去。
江醒一看便知,陆安衍伤势严重,体内真气几乎枯竭,脸色骤然变得难看,大步向前,揽住陆安衍难以支撑的身体,低声吼道:“你疯了!伤成这样,还敢给人输真气。”
陆安衍侧头接连呕出两口血,却还是没有放开栾燕的手,栾燕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如果不是他持续不断地输入真气的话,只怕现下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麻烦,江公子给他看看。”
陆安衍靠着江醒,勉强压下脑中的晕眩,吃力地道:“姜大人洗脱嫌疑的关键就在他身上。”
江醒心中一震,翻手给栾燕连扎几针,稳住他的心脉:“好了,你可以放手了。”
陆安衍的意识其实已经开始模糊了,朦朦胧胧地听到这一句,便无力地松开手,跌入一片黑暗中。
黎明终于到来,第一缕晨曦照在上京城墙头的时候,城中长街上出现了早起供货的菜农,袅袅炊烟开启了新的一天。昨晚发生的血战都隐匿在黑暗之中,城中的平民百姓全然不知,街上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老爷,昨晚楚王府有人闯入。”铁卫头领鄢拓一脸严肃地对陆昌明回禀。
“死人了?”陆昌明坐在书房里,喝了一口豆浆,眯着眼睛问道:“大少爷有在府上么?”
鄢拓迟疑地道:“楚王府上死了不少人。大少爷,不在府上。”
陆昌明放下瓷碗,脸上的笑收敛了起来:“去哪里了?”
鄢拓苦笑着说道:“不知道。少爷昨晚出了府,我们的人跟丢了,现在,少爷不知所踪。”
“他的人呢?”
“严飞他们丑时后便回府上了。”
“所以,现在大少爷是毫无消息?”
“是的,老爷。”鄢拓欲言又止,“我们怀疑昨晚进了楚王府的人是……”
陆昌明挥了挥手,打断鄢拓的话,面无表情地道:“无论是不是安衍,都必须不是。”
“可不知楚王府是否抓到人。”鄢拓满脸忧虑地说道:“毕竟少爷失踪的时间比较敏感。”
陆昌明握紧双手,指节处都泛着白,摇头说道:“楚王没有抓到人,不论死活。不然,此刻楚王就该大张旗鼓地进宫找皇上了。”
他低下头,轻声说道:“楚王既然吃下这个暗亏,就说明昨晚上闯入楚王府的人,不仅没有抓到,甚至连一抹痕迹都没露出。”
书房里死一般的沉寂,鄢拓惊诧地看着陆尚书,半晌没有接上话,从手中接到的情报来看,昨晚上楚王府里阵势很大,甚至上了□□队,竟然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鄢拓压下心中的惊诧,轻声道:“老爷,那我们是否要加派人手找寻少爷?”
陆昌明缓缓摇了摇头:“不用,接下来都按兵不动,不要去找。”又叹了一口气,道:“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难道我们就这样等着?”鄢拓皱着眉问道,昨晚上的阵势那样大,如果真的是大少爷闯了楚王府,只怕身上也是带伤,不知所踪着实令人不安。
陆昌明放下手,垂下眼帘,脸色平静地道:“把安衍那边的人撤回来,派去盯着楚王府、高阳郡主还有皇上那里。”
“可是,少爷的安危?”鄢拓对陆安衍的安危始终放心不下,老爷派他们去保护少爷,结果,他们竟然把人保护丢了。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上衙去了。”陆昌明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衣服的褶子。
“不要让人注意到安衍不见踪影就好,其他的,先盯紧那三方人马,特别是高阳那里,最近她太安静了。”
“是。”虽然心中还有疑虑,鄢拓没有继续发问,只领命送陆昌明出了门上了马车。
马车里,陆昌明面上看着平静,心中却是焦虑重重,特别是刚刚听到安衍失踪的时候,他的内心是出离地害怕,双手握得紧紧的,没人看出他的双手已经怕得颤抖起来了。
他内心里知道昨晚闯府的人必定是安衍,因为给姜修竹洗脱嫌疑的关键就在楚王府里,因此安衍一定会去一趟楚王府的。
只是他以为安衍最多是去探查一下消息,却想不到他的胆子竟然这么大,居然敢单枪匹马硬闯楚王府。
陆昌明揉了揉额角,他不能让人注意到安衍不在府上,楚王府今天能够悄无声息,那么就说明安衍昨晚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估摸着皇上也快要有所动作了,这个案子应该要结束了。
皇上,他面上微微狰狞,皇室从来都是狠辣冷情之人,只希望安衍看的明白。
只不过,安衍现下到底是在哪里?
第三十六章 再相见
姜府中,江醒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伤者,顿时觉得心惊胆战。他们的行踪不能泄露,江醒只能把两人带回他的房间,幸好府中的人不多,他又不习惯有人在旁照顾,所以倒是没人注意到府中多了两个重伤的人。
房中只有一张床,耳房里还有一张小榻,他将陆安衍放置在小榻上,给两人把了把脉,脑瓜子一阵一阵疼的厉害。
陆安衍就不说了,这小子上次的伤都还没好透,这次又伤上加伤,不过是仗着内劲雄厚,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己身 ,唯一庆幸的是这次的伤都是外伤,内伤倒是不重。
另一个人,他现在知道为什么陆安衍当时始终没有断开输送真气,这人身子里就靠着股药性加上陆安衍的真气才能吊着这最后一口气。
他打开医药箱抽出银针先扎进陆安衍身上的要害大穴,原本还在延绵出血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渐少出血量,又从药箱里取出一瓶药,倒了一颗出来,塞进陆安衍的嘴里。他需要先给濒死的重伤者处理,只能简单地处理下陆安衍的伤势。
江醒走到血肉模糊的栾燕的床前,没有动先前扎进栾燕身子里的银针,只是小心地用剪刀将栾燕身上的衣服剪开。
破碎的衣服下是纵横交错的伤口,皮开肉绽,他一眼就能看出这伤是用带钩的铁鞭抽出来的,碎肉旁还能看到一些细细的白色晶体,应该是细盐。
他盘算着这人身上骨裂的地方还有不少,伸手触到栾燕左胸下不自然的鼓起,江醒皱了皱眉,这里是肋骨断裂错位。
咔哒一声,他轻巧地用着劲先将错位的肋骨复位,栾燕脸色死灰,在肋骨复位的时候,身子无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江醒返身取出金针,伸手稳稳扎向栾燕关元、带脉、冲门等大穴,侧扶起人,徐徐化开栾燕体内淤积的血。
栾燕的身子猛地一震,冲口喷出一大口血,身子不断抽搐着,而后一口接一口地呛出血块,不一会儿,整张床都浸满着深浅不一的血水。
江醒一头汗地收手,将人放下,栾燕原本死灰的脸色转为惨白,但呼吸平稳了许多。
江醒扶着床栏慢慢吐出一口气,看着满床的猩红,撇了撇嘴,这人的命着实够硬的,再晚一会儿,就算是大罗金仙也回天乏术了。
处理好繁重的内伤,江醒手指停在栾燕身前从左肩斜滑到右腰的伤口,这道伤口特别的深,几乎可以看到白森森的骨头和鲜红的内脏。
他从药箱里取出细针和羊肠线,细针洒过酒精,看栾燕毫无知觉的样子,江醒收回拿麻药的手。
银白的细针在烛光下闪着阴冷的光,江醒的动作很快,伤口缝的整整齐齐的,缝合后,他从药盒里挑出药膏,开始均匀地抹在栾燕身上,手指经过之处,全是凹凸不平,伤口之惨烈,实在难以形容。
江醒抽出干净的纱布,小心地将伤口缠上。看着床上浑身上下都缠着纱布的栾燕,虽然脸色难看得吓人,但至少呼吸较之先前,已经平稳了很多,只要今晚不起高热,人基本就能挺过去了。
最后又探了探栾燕的脉搏,往栾燕的嘴里塞了一颗白色的药丸,这药含着就可以,倒是不用苦恼吞咽的问题。
江醒提着药箱走到耳房的小榻上,陆安衍面如白纸,呼吸微浅,他低头看着两处还在一点点渗出血的伤口,双手麻利地解开陆安衍的衣裳,牵扯到伤口的地方,直接用剪刀剪开,解开外面的黑色夜行衣,里面的白色单衣已经被染成了暗红色。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两处伤口,转身从药箱子底部拿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串大小不一的小刀以及镊子。
江醒从中挑了一把中号的小刀,还未下手,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江醒放下手中的刀,冷着声问道:“谁?”
“二哥,是我。”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从门口清晰无比地传来。
是阿媛!江醒看着床上一身猩红的陆安衍,还有自己身上沾染了大量鲜血的衣服,只觉得脑子疼的更厉害了。
“阿媛,怎么了?”江醒清了清嗓子,朗声回道。
“二哥,有点事我想和您商量一下。”姜德音在门口迟疑地说道。
这半个多月来,她既担忧大哥的情况,又要坐镇姜府,人清瘦了不少,原本略有点圆润的脸,现下已经瘦出了尖下巴,两汪水灵灵的眼睛在巴掌大的脸上显得楚楚可怜,腰身纤细地盈盈不可一握。
“阿媛,你先回去,我起床换身衣服,等下过去找你。”
“嗯?哦,好。”姜德音有点奇怪江醒的反应,二哥从来都不是这样磨蹭的性子,今儿天都亮了,怎么还未起床?
她疑惑地转身,却忽然抽了抽鼻子,她的嗅觉打小就很敏锐,刚刚她好像嗅到了一丝铁锈味儿,那是,血的味道?
“二哥!”姜德音心惊地大声喊道。
‘砰’——回应她的是房中传来的一声响声,好似什么打翻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
听到这声巨响,姜德音顾不上什么礼仪,大力推开房门,冲了进去。
冲进屋子里的姜徳音没有想到屋子里呈现的会是如此血淋淋的一幕,在屋外只是嗅到的一丝铁锈味儿,进入屋子后,只觉得整个人都是浸满在血水中,空气里的血气冲击着她的嗅觉,令她不由地升起一股反呕的感觉。
进门后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斑斑血迹的床上浑身缠满纱布的栾燕,姜徳音心中一惊,转头去找寻江醒。
耳房里,原本在桌几上的药箱此刻翻倒在地,箱子里的刀具和药瓶散落了一地,江醒狼狈地跌至一旁,袖中防身的毒药差点就挥撒了出去。
陆安衍有些迷糊地坐起来,无神地握着刚刚江醒手中的中号小刀,原本出血量已有缓解的伤口因为这番动作,又泊泊地淌出血来。
“草!”江醒忍不住怒骂了一句。
他没有想到陆安衍竟然有这么强烈的戒备反应,明明前一秒还意识全无的,可是在姜徳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以后,陆安衍竟然睁开了双眼,而在睁眼之后的第一个举动,就是劈手夺过他手中的刀子,并迅速反手划向他的脖子。
如果不是他反应敏捷,只怕此刻翻倒在地上的就不只是药箱了。
“安衍哥哥!”姜徳音转身踏入耳房,看着眼前的一地狼藉,不由地惊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