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令之未见青山老——悠悠我思七
时间:2022-02-11 07:56:24

  姜德音伸手抱着陆安衍,却不想蹭到一手鲜红的濡湿,她此刻才发现陆安衍身上的玄黑衣袍浸透了鲜血,甚至连袖口的银边都染得斑斑锈红。
  离这里最近也最好藏人的地方就是后山了,陆安衍带着姜德音落在后山处。他吃力地低下头,看着心中的小姑娘,微微扬起嘴角,露出浅浅的笑,艰难地吐出话语:“阿媛,别怕,等下你只要躲好就行。”
  姜德音知道现在是特殊时候,不能磨蹭,不能害怕,不能让陆安衍分心。她竭力睁大双眼,不让溢满眼眶的泪水流出,乖乖地点了点头,道:“我会躲好的。陆安衍,回去以后,你来姜府提亲好不好?”
  陆安衍骤闻此言,他的心口跳的有些快,唇角难以控制地勾勒起一道漂亮的弧度,努力挺直脊梁,让语气显得轻松,但开口的声音却难掩孱弱:“好。阿媛,你等我。”
  忽然两道人影从后方树丛里跃出来,陆安衍截住话头,一咬舌尖,勉强聚齐残余的真气,将姜德音放在皇宫后山的丛林里,返身迎向那两道人影。
  看着陆安衍离开的背影,姜德音蹲下身子,无声哭泣,以往所有的镇定、淡然、顾虑通通都瓦解破碎。
  “陆安衍,我等你。”
  一身黑色朝服的陆安衍挟雷霆之势,向着来人直扑过去。一路掠过,空气里恍如撕裂开一般发出凄厉的叫声,一把长刀迎面劈过去。
  出乎来人意料的是,陆安衍没有避开,也没有减速,但是却忽然敛息,整个人恍如消失一般,人还在半空中,身上的真气却都收敛起来。
  陆安衍的身子在空中忽然偏开寸许,蕴藏着厚重真气的手掌狠狠砸在刀柄上,袖箭在真气激荡间,冲破对方的真气,扎进肩胛处。
  双方一触即退,陆安衍脸色惨白,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身上的衣角处有细细的血线落下来。他定定地看着来人,来人正是拓跋海棠和拓拔野。
  拓跋海棠来之前只怕是经过了一番苦战,身上的衣服血迹斑斑,肩胛处的袖箭透体而出,留下一个血洞。
  相对而言,倒是拓拔野的情况更好一点,至少从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大损伤。
  没有多废话,拓拔野抽出弯刀揉身向前,陆安衍深深吸了一口气,腰间软刃出鞘,步步生莲,剑芒灿烂处好像幽兰绽放,纤细而狭长的花瓣幻化出碎星,如水银泻地一般兜头而出。拓拔野不由得缩了下弯刀,弯刀和软刃相碰,一声嘶鸣,令人齿酸。
  薄翼般的飞刀无声无息地划出,撞击在陡然入场的长刀上,反弹出去,陆安衍猛地一甩软刃,触及飞刀,又弹了过去,把还跃在半空的拓拔野戳了个透穿。
  “阿弟!”
  拓跋海棠脱口喊出,手中的长刀狠狠砸了过去,兵器交接,发出刺耳的声音,长剑在挡住之前弯刀的攻势之后,再也抵挡不住现在长刀的猛烈攻击。长剑上传来千钧之力,陆安衍的身体顺势被弹了出去,跌落在地。
  陆安衍勉强支撑着站起来,只是还未站起来,膝下一软,终是单膝跪地,长剑诡异地裂了开来,最后蹭的一声,碎成一片片落了下来,陆安衍扔掉剑柄,扶着树勉力撑住歪倒的身体。
  对面,拓跋海棠和拓拔野如释重负,拓跋海棠抹了下脸上长长的血痕,刚刚的攻势中,陆安衍的长剑在最后划破了他的左脸,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
  两人一步一步走近,拓拔野停下脚步,吐了一口血沫在地上,捂着左侧腰间的血口,鲜血从指缝间漏出来。
  拓跋海棠打量着跪倒在地上的陆安衍,侧头吐了一口血出来,撑到现在他也是到了力竭的时候了,沉声道:“驻守西境十年的陆将军?现在看着倒像个小白脸!”
  拓拔野冷哼了一声,喘了一口气,腰上的大口子疼的厉害,抽气道:“别小瞧了他,我们折在他手里的人可不少。”
  “东西在哪?”拓拔野上下扫视了一下陆安衍,忽然怪笑道,“看来还在那个小娘子手上。那么,陆将军,那位蹦跶得和只兔子一样的小娘子在哪里?”
  拓拔野环视了四周,将视线转向林子里,提高声音道:“应该是躲在林子里?”
  陆安衍扶着树站起来,脸色惨白,唇角血痕明显,身上的黑衣早就浸透了血水,但他的目光坚定无比,抿着唇冷冷盯着两人。
  虽然陆安衍的神情平静而冷漠,拓跋海棠还是敏锐地察觉到陆安衍对那个小姑娘的态度不一般。
  “看来就是在林子里了。”早就知道两人关系匪浅的拓拔野冷冷一笑,他知道陆安衍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根本不足为惧。
  “我去,你先处理一下你的伤口。”拓跋海棠拦住拓拔野,随手拎着长刀走了过去。没了武器,又身受重伤的陆安衍在他眼里,不过是拔了牙的老虎,因此他完全不在意。
  就在拓跋海棠走到林子口的时候,忽然一道冷光如闪电一般朝着他疾射而去。
  “躲开!”
  或许是因为力竭,或许是因为受伤,拓跋海棠的动作慢了一步,脚下仅仅挪开了半步,只觉得额头上一凉。一枝短□□没入他的额头,殷红的鲜血流淌下来,他睁大了双眼,眼里还带着意外,重重地摔在地上。
  “大哥!”拓拔野发疯地抽出弯刀,直扑向陆安衍,弯刀直直切入陆安衍的胸口。
  “去死!你给我去死!”拓拔野虽然嘴硬地从来都不承认拓跋海棠,但是在心中拓跋海棠始终是他的大哥,兄弟情深,他的死让拓拔野几乎失控。
  陆安衍的右手抵握住刀刃,微微张口,猩红的鲜血顺着唇角淅淅沥沥地滑下,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
  拓拔野红着双眼靠近陆安衍。
 
 
第七十三章 雪夜?血夜!
  拓拔野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他咬着牙,嘶哑着声音道:“你等着,我会把那个小姑娘找出来,在你面前一点一点折磨!”
  陆安衍抬眼,眼中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一字一句地道:“你们,话真多。”
  忽然,陆安衍放开握着刀刃的手,弯刀透体而过,哆的一声将他钉在背靠着的树上,随着这股劲,拓拔野往前又靠近了陆安衍一点。
  陆安衍逆行经脉,将镇在体内的最后一根细银针逼出,一道银光冲进拓拔野的喉咙。他身上已经没有武器了,最后一支□□送给了拓跋海棠,陆安衍体内的真气也面临着完全枯竭,曾经荣铭扎在他体内的十三针,仅仅只余下胸口处的最后一根在护着心脉。
  他知道这根十三针离体之后,他很可能会死,可是他必须杀了拓拔野!
  拓拔野一脸震惊地看着陆安衍,往后退了一步,将钉在树中的弯刀带离了一点出来,只见陆安衍嘴角露出一抹放松的微笑,合上双眼。他想抽出弯刀,却发现没有什么力气,喉咙里的银针截断了他的气管,他很快就会窒息而亡,他握紧弯刀,想着死也要带上一个。
  忽然一股剧痛从后颈处传来,拓拔野转过头,看到那个坏了他们计划的小姑娘,手中握着满是鲜血的玉簪,白净的脸上布满惶恐不安,拓拔野松开握刀的手,意识渐渐模糊,终于颓然倒地,恍惚间想着,齐朝的姑娘真狠呐。
  此时此刻,就在宫中惊变之际,一直称病在家的卢相却并不在家中,他站在城郊外,远远地看着那座威严的皇宫,轻轻笑了笑,低低的声音传了出来:“都结束了。”
  身边跟着的幕僚眯了眯眼,微微叹了一口气,道:“相爷,小姐还在宫中,今晚这一出,小皇子他们……”
  “所以呀,”卢相缓缓开口:“我把暗鸽给了芸儿。”
  “倒是可惜了。”幕僚摸了一把下巴处的胡须,盯着远处那逐渐开始平息乱象的皇宫,叹息道。
  “今晚特地给西戎和北荒都松了口子,没想到…命大…要不然扶持着小皇子上位,相爷您的一番苦心也就不会白费了。”
  “你真以为我想要让我那才三岁的外孙上位?”卢相冷漠地说道。
  幕僚抚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听着这话,他不由地愣了神,有些诧异地道:“相爷,那您这是?”
  “我知道李明恪要什么,”卢相冷哼了一声,“我把女儿嫁给了他,我把我儿的命也搭给了他,我把整个卢家势力都给了他。结果呢,他要是只算计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也就算了。”
  “我是一个父亲,我老了,还能活几年呢。所以,我总得替我唯一的傻闺女想想,总要替我卢氏一族谋条退路。”
  卢相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平心而论,这么多年下来,他作为皇帝,确实还是不错的。至于其他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百姓活得不容易呐。我,已经对不住北境的边民了。”
  “禀相爷,京中残留的外来势力都清除干净了。”
  卢相看了一眼匆匆赶来的护卫,轻轻点了点头,问道:“可有伤着其他人?”
  护卫身上还带着未散的血气,抱拳沉声道:“回相爷,百姓未伤一人。可…逃了出去…”
  卢相挥了挥手,示意护卫不必多言,感受着空气里远远飘来的硝烟味。他望着黑漆漆的檐角阴影,眼睛里有些无神,身子微微有些佝偻,低低咳嗽了一下,道:“不必管了,谢湛那老家伙早就派人在外截着了。”
  “该走了。”卢相轻轻吐出这么一句话,他有些老迈地转身,一步步离开。
  “噗嗤——”一声极其细微的刀刃划破血管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响起。
  原本正站着的幕僚惊诧地伸手捂着自己的脖子,鲜血从指缝里涌出来。他喉咙里呜呜作响,眼中直直盯着逐渐走远的卢相。
  先前回话的护卫,利落地回手收剑,剑锋上甩落的血珠滴在地上,很快就融在雪里。
  “老牛啊,”卢相没有回头,他自言自语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让我那年幼的外孙现在就坐上那个位置,主弱臣强,周边还有虎狼环饲,于国于民都不是什么好事。我对不住北境的军民,人呢,做错了事,总要做点什么来弥补的,既然李明恪有胆量赌,那么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推一把。我也知道老牛你是皇帝的人,只不过我还在上京,放你在身边,李明恪才能安心。但是,现在我要走啦,你知道得实在是太多,我们卢家就剩下这么一点东西了,总得防着点李明恪那个狼崽子,看在这些年的交情上,还是给你个痛快吧。”
  那护卫沉默地跟在老相爷的身后,一步步走开,徒留下一具冰冷的尸体倒在漆黑的野外,很快就被薄雪覆盖。
  皇宫之中,墨一般的夜色,辉煌的宫檐处散发着一股诡异的气息,还未平息的喧嚣声在这庄严的宫中,显得异常刺耳。
  但这一切都与栖梧宫无关。
  高阳郡主李凤仪穿着薄薄的大红长裙,站在栖梧宫的高楼上,黑的发,红的裙,在夜风之中,肆意飘舞,她冷漠地看着巍峨的宫墙后明明灭灭的灯火。
  一件雪白的貂绒披风轻轻搭在李凤仪的肩膀上,田大海笑眯眯地道:“小殿下,夜风凉,莫要冻着自己。”
  李凤仪轻轻抚过雪白的貂绒,叹息道:“田伴伴,戏要落幕了。”
  田大海微笑着道:“没关系,这一幕戏结束了,小殿下要是想看,那伴伴再给您导一出?”
  “不了,”李凤仪缓缓摇头,“一切都该结束了。”
  “小殿下。”
  “田伴伴,我该死了。”李凤仪淡淡地道:“伴伴,你看,这是不是和我娘当年一样?”
  李凤仪伸出手,她的袖子慢慢往下滑,白皙如玉的臂膀上出现了一块一块的红斑,在雪白的肌肤上显得异常刺眼。
  田大海的双瞳微微一缩,他沉默了片刻后说道:“小殿下,别怕,当年先皇研制出了药。”
  “可,我娘还是死了。”李凤仪平静地说道。
  “我可不想最后死的那么难看,何况,我也玩够了,就是有些舍不得我的陆郎。田伴伴,帮我把陆郎带来,我想见他了。”
  “是,小殿下。”
  李凤仪想了一会儿,忽然又笑着道:“田伴伴,我这宫里的人也别留着了,都清干净吧,算是我这做姐姐的,给我那不成器的弟弟送的一个小礼物。”
  “你说,”李凤仪迟疑了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笑道:“田伴伴,要怎么才能让陆郎长长久久地记着我呢?”
  “田伴伴,黄泉路上太寂寞了,就去陆府找点人来陪陪我吧。”李凤仪沉默了一会儿,不待田大海回答,她冷漠地注视着远处,缓缓开口。
  “是。”田大海低声应道,而后慢慢退了出去。
  李凤仪看着田大海离开,心里微微有些惆怅,修长的手指勾着乌黑的发丝,有些不开心地撇了撇嘴。
  她想着陆郎这次一定会长长久久地记着我,又想着待会儿就能见到陆郎,心底涌起一丝雀跃。
  北荒、西戎、南蛮……这次损失可不少,陆郎应该会很开心吧。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她婀娜着身姿,从楼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宫中的厮杀尚未平息,宫外的杀戮不断上演。
  陆府的大门是被劲气破开的,轰然一声倒下,惊到了陆府的护卫。
  护卫向门口蜂拥而出,门外的敌人只有一个,但却是一个武道宗师,而后是连惨叫都来不及呼出的血腥杀戮。
  府中的小小姐陆雪曦还在睡梦中,忽然觉得身子一空,她懵懂地睁开眼,眼前是娘亲身边的柳枝姐姐。
  此刻柳枝姐姐脸上满是慌张,她看到陆雪曦醒过来,急忙道:“小小姐,待会儿千万不要出声。”
  “娘呢?还有哥哥呢?”陆雪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很是乖巧地点了点头,她懵懂地小声问道。
  柳枝还没回话,却看到窗户纸上划出一道黑色的水渍,屋内看不清,但屋外,就着月光,可以看到,那不是什么水渍,而是猩红的血迹。
  随后是骤然响起的惨叫声和哭喊声,惊得陆雪曦身子一哆嗦。她眼中慢慢蓄起泪珠,但记着柳枝刚刚说的不要出声,只得用小手捂着自己的嘴,抽噎着。
  “柳枝,快点,怎么还没走?”门外传来一道苍老而熟悉的男子声音。
  柳枝匆匆忙忙地抱着陆雪曦往门口走去,门口站着的是老管家顾爷爷,他抱着府中的二公子陆安晨。此刻陆安晨脸上还带着泪痕,但看到抽噎着的妹妹,他急忙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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