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省一点是一点,她没好要荤的,买素的就成。
“要一个素的。”
“带够了钱?”
“带够了的。”宋星红着脸点头。
“成,等着。”
烧饼的年轻汉子是个沉默寡言的主,手脚麻利地拿起铁钳一个个饼夹出来码好,就不说话了。
旁边等着的都是老主顾了,一个个秩列有序地把钱放进炉子旁的铁罐里,连荤素都不用特地讲就等着拿饼。
宋星也分出两枚铜钱,稍微垫了垫脚跟着后头放了进去。
搞得烧饼汉子抽空看了她一眼,还看得她小脸羞红,不知怎的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两个人领了烧饼离开,就走马观花地看了起来。
宋星咬了一小口,就被这味道给俘获了一般,香味厚重,外酥里软,一口下去,还能听到酥皮碎开的声响。
里头的菜馅也香的很,嚼起来都是满满的汁水,整个饼吃起来一点都不会觉得干巴。
她都感觉自己要把舌头就着这饼一起咽下去了。
等递给宋芒,才发现他神色厌厌,像颗晒焉巴了的小草。
“阿芒怎么啦?”
宋芒抬头,对着她关心的视线,勉强挤出笑容,看得她更担心了。
她慌了神:“啊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啊,是不喜欢吃素的么?要不,要不……”
说到这,她有些犹豫地看了眼上手刚咬过一口的烧饼,到底还是肉痛道:“我们再回去买个肉的。”
宋芒更抑郁了,他有些崩溃,偏偏嘴巴像铁打的一样张不开,只好牢牢拽住要回头的宋星。
他一点都不想回去。
两个人拉扯了一会儿,被一辆过路的推车打断,等让到旁边,才算告一段落。
宋芒生怕她还要回去那烧饼摊子,连忙拽着她往前走。
她也不明所以,只好惶恐地拿着烫手山芋一样的素烧饼跟着往前。
直到把烧饼摊子远远甩在后头,宋芒才略松了一口气。
可算是安全了,那烧饼汉子怎么能盯着宋星一直看呢?他好好地卖饼,做什么一直看宋星,还把她看红了脸。
想到这,他也频频看向宋星,见她面色如常,不由得撅长了嘴。
只有宋星一脸茫然,实在不明所以。
第8章 不愁销路
日头已高,等两个孩子手牵手回来,远远就瞧见自家瓜摊的瓜已经少了近一半。
宋洪也挺意外的,他甚至一开始就做好了无人问津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大家对新事物的接受度竟然这么高。
当然,说不定是第一天大家都是图个新鲜,他这瓜才能卖的这么快。
他不着急的,这瓜行情差不了,他有这个信心。
手里的饼才吃了几口,剩下的是宋星特地留给她阿父的,见他吃下,又把剩的三个铜板还给他。
“星儿自己留着,今天咱西瓜卖的多。”
宋星摇摇头,“不行,星儿不要。”
“那留给阿芒。”
突然被提到,他茫然地抬头,反应过来也跟着摇摇头。
宋洪只好收好,想着等会儿收摊给两个孩子扯块布,一人做一身新衣服。
宋星不知他所想的,跟宋芒两个人凑作一团,小声追问:“阿芒,阿芒,你怎么了呀?是姐姐惹你不开心了吗?”
两个人蹲在墙边,看着莫名像一大一小两朵蘑菇。
虽然宋芒一直都是那副呆呆的样子,但是宋星就是能感觉到他现在不是很开心。
“……”
宋星只好低声哄他:“阿芒,对不起哦,姐姐不知道哪里做错了,你原谅姐姐好不好……”
其实宋芒已经没那么郁闷了,他这会儿看宋星这样,就开始自责了起来,只好埋着脑袋抱住她的胳膊,轻轻靠住她。
“阿芒,你在哭吗?”
宋星凑过去低头看他,对上一张通红的脸。
她身上还有皂角的清香,额前毛茸茸的碎发擦过他的脸颊,睫毛轻颤的时候,穿过的阳光在他脸上投下细密的剪影。
好像有一只小猫的尾巴,轻轻扫了下他的心房,他都能听到自己砰砰跳动的心声。
她后知后觉地想,现在两个人凑的好近啊,阿芒他,不会是在害羞吧……
等宋洪得了空回头看,就发现两个小蘑菇不远不近地并排坐着,一个个俱都埋着一张小脸。
“这是……”
两个人不会是闹矛盾了吧,毕竟啊,还是小孩子呢。
没等他多想,就被人叫住。
“你们还在这儿啊,太好啦!”
这会儿太阳正是毒辣,一个妇人带着个青壮汉子快步走了过来。
宋洪已认出是早上买了一个整瓜的嫂子,忙招呼。
“诶,在的在的,瓜卖完了再走呢。”
王嫂子笑开了,高兴道:“那敢情好,嫂子给你打了个活招牌,今天你这剩下的瓜可有出路了。”
宋洪不明所以,好在她紧接着说:“哝,这是我那小儿子,他在书院读书的,今天才回来。也赶巧不是,他那几个同窗今日上门做客,我从你这买了个西瓜回去,他们几个尝了都夸。我特地再来跑一趟,你这剩下的咱几家给你包圆了,你给送到南长街去,钱一分不少你的。”
“这些都要?”
他这可是听明白了的,不免吃惊,剩的还不少呢,足足有半推车,二十个还是有的。
后头跟着的后生连忙拱手,他瞧着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说起话来也很和善。
“您放心,我们几家人不少,这些都能消完,就是得麻烦您送一趟,您放心,这人力钱不会少了您的。”
“倒不是这个意思……”
“嗨,看你这。”王嫂子故作埋怨,“知道你,吃多了伤肠胃,放久了容易坏,你可莫要再啰嗦了,咱今天就要这么多,吃坏了不找你。”
说得宋洪一个大老爷们老脸通红,忙收拾家伙,准备跟人走一遭。
南长街住的大都是些富庶的人家,和他们住的北长街刚好方向相反。
他摸出十来个铜板给宋星,叫她在路上买些菜回去中午一家子吃顿好的,她也乖巧点头。
王嫂子越看越喜欢这俩孩子,忍不住摸了把宋星的头,说道:“这孩子真乖!”
她自家大儿子倒是给生了个五岁的小霸王,就是调皮得很,一会儿不留意都能给人把屋顶翻了天,瞧着宋星姐弟俩年纪虽小却懂事乖巧,是越看越中意。
宋星牵着宋芒往回走,他们住在北长街上,从这东边的集子上回去要不得多久。
她也不知道宋芒喜欢吃些什么,只好亦步亦趋地领着他走走停停,问他意见。
早上卖菜的多些,这会儿已经中午了,大部分都卖完走了,就几个零零星星的菜贩子坐在阴凉的角落里。
宋星倒是都不挑食,吃什么都可以。
问宋芒,他也只有摇头的份,一副都依她定的样子。
“那不然……就买两块豆腐回去吧。”
正好前头就有个豆腐摊子,瞧着桌案上还有几块剩着。
“婶子,您这豆腐怎么卖呀?”
“两块豆腐三文钱。”
“那成,麻烦您给切两块豆腐。”
“好嘞。”
等着豆腐的间隙,宋星开始打量四周,瞧着桌案后头还坐着个七八岁的小少年正捧着一本书看着。
她不免垫了垫脚,去瞧他书上的内容。
那少年穿着浆白的短衫,身形瘦小脸色还透着些苍白,瞧着不太康健的样子。
许是察觉到她的窥视,便不动声色地将膝上摊开的书页朝她偏了偏。
这个角度看着清晰了不少,她略一扫,瞧出是《幼学琼林》。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偏过头看了眼宋芒。
她看着宋芒与那孩子年岁相当,便不由得想,不知道宋芒入门了没有,前两天忽略了这些,现在看,最好开始抓紧宋芒的学习才是正道。
趁着还有两年时间打好基础,到十岁也好找个老师教导,以后说不定能学有所成、考取功名什么的。
两个人没有多留,拿了豆腐就开始往家赶。
宋星先往锅里加水放好苦根,又把灶膛里柴火填好就盖上锅盖等着熟。
出来一看,宋芒正在院子里劈着柴火,不由得满意点头。
自家弟弟个头虽然不高,力气倒是不小,笨重的斧子在他手里挥得有声有色。
她兴致勃勃地回了自个儿房间,在一堆压箱底的书本中找出一本翻得起了毛边的三字经。
一无所知的宋芒还在同眼前的柴火单方面死磕,他拎着斧子就跟玩似的,柴码了一摞又一了摞,气都不带喘一下。
劈柴打水这些,比起在驽马帐营中干的活不知要轻松多少,他打小就有一身出众的力气,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现在是还小,推车这些事宋洪都不肯让他做,等他长大了,一定能更厉害,做更多的事,让宋星过上好日子。
宋星拿着书出来,看他劈得比刚才还快些了,不由得有些吃惊。
自家弟弟,仿佛有些非同寻常。
“阿芒。”
手上的斧子一顿,宋芒循声回头。
“你累不累?”
宋芒摇摇头,安静等她下文,却见她举起手里的书,认真道:“姐姐教你识字好不好?”
他一眼看见上头明晃晃的“三字经”三个大字,不由得有些惊讶,不过看宋星一脸跃跃欲试的样子,便不好拒绝,只是点点头放下手里的斧子迎上去。
“人之初,性本善……”
宋星一字一字比照着读过,然后期待地看着宋芒,见他点头予以肯定,不由得弯了眉眼。
果然,她在带孩子方面真的很有天赋,只是以往没有机会让她应证。
想到他年纪小,还没有入门,干脆掰开了来读来教。
“人,一撇一捺读作人……”
等宋洪回来,老远就听到家里的读书声,不由得有些疑惑。
好好的星儿这是怎么了?
一推开门,才看到两个孩子抱着本书肩并肩坐在檐下的台阶上,两个俱都是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
只不过,一个是兴致勃勃,一个是昏昏欲睡罢了。
宋洪哭笑不得,连忙将车推进来。
听了声响,宋芒瞌睡醒了一半,连忙正襟危坐,还飞快地摸了下嘴角。
宋星已经三步作两步地迎了上去,惊喜地看着空空如也的推车。
“阿父,今天的西瓜那婶子竟然都给买走了么?”
“嗯。不止今天,以后都有着落了。”
宋洪也露出一些喜色来,摸摸她的头。
原来方才,他跟着那王嫂子和她家小儿子去南长街给他们约定的那几户送西瓜,路上动静也不小,送一家又谈成了两三家。
如此一来,竟是有二十来户找他买西瓜,原本刚好够的西瓜大家一分还有些少了,又是闹了好一阵不说。
这二十家住在南长街,都有不少家底在那,每日多吃个西瓜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王嫂子听他说家里西瓜还能销上半个月,直接拍板要他每天留两个给他,再说几家若是都要定,一起凑个跑路费给他,让他每天送到南长街,大家都得个方便。
不愧是做大生意的,这个提议一出,其他好几户也不吵不争了,直接拍板要了。
这样一来,他每天收上五十到六十个瓜,早上先花上一个时辰把其中四十个直接送到南长街去,再将余下的推到集子上去卖,就不愁销不掉了。
如此一想,兜里好几斤重的吊钱都开始热乎乎、轻飘飘了起来。
第9章 商机难握
看着宋星和宋芒抱着两匹新布欢天喜地进屋的背影,宋洪高兴之余,又不禁想: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是什么?
任凭他抓破脑袋也没想起来,干脆就不想了。
此后很长时间里,宋星每天上午在家织布,下午带着宋芒读三字经,她教的乐此不疲,一度认定自家弟弟相当有天份。
直到半个月后宋洪瓜地里的瓜歇季,他不必再每天守瓜,她的教育事业才正式告一段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对此一无所知的宋芒此刻刚替宋星把两匹布放在桌上,坐在旁边看她兴致高涨地拿出各式工具。
她对教书育人的乐趣显然没有对亲手做新衣裳来得热烈,一面手脚不停,一面小声念叨:“不年不节的,怎么买这么多布呀!要不少钱吧……”
等把布扯开,又很是心动。
“这匹青麻给阿父和阿芒做短衫一定好看……啊!还有这个,好漂亮的粉色啊,是买了给宋星做衣裳的吗?”
她为自己的联想羞红了脸,仿佛这会儿已经穿上了这块碎花淡粉布做出的裳裙,梳了精致的小辫。
灶房里,宋洪看着锅里的苦根,又看着瓷碗下盖着的两块豆腐和旁边放得整整齐齐的七个铜板,无奈叹气。
自家小管家婆哪哪都好,就是太勤俭持家了些。
她八岁往前,家里住的是两进两出的大院子,吃的是精米良油,玩的是纸墨笔砚,日子自然不差。
后来妻子遭逢不幸,他无心教书,浑浑噩噩不说,还耽误了孩子。
等他醒悟,才发现自家星儿每日洗衣做饭、收拾家务,明朗中已养就了几分自卑,少了些天真顽劣。
他是糊涂了!上对不起爹娘,下对不起妻女,风雨下自缩拳脚怨天尤人,却叫幼女头顶风浪,把他们的宝贝明珠蹉跎成这般模样。
如此才是重振精神,丢了满身的文弱拾起锄头,脏的累的全包揽,这才撑起了这么个小家。
也是他早些时候仍有些轻狂,一时不知油米柴盐来之不易,想着一村子的人劫后重生,耳根子又软,为着给爹娘和妻子一个供香火的安稳处,竟是把些个家当全丢进了新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