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又喊了声:“老二!”
“得嘞。”一直跟随的胡老二手起刀落就砍断了相府马车套在马身上的缰绳,两匹马儿受了惊,转眼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王慕雪被眼前一幕惊到了,看到马儿跑了才反应过来,骂道:“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找啊,我要是晚了,要你们好看!”
她看着千辞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千寻川!你给我等着!”
已经走远点千辞仿佛听到了她的声音,还摆了摆手。
长鬃马骑起来又快又稳,两人很快就到了宫殿前。千辞率先下马,又牵了宋清梦的手带她下来,千辞打趣道:“这女儿家的手就是软啊。”
说的宋清梦脸微红,千辞笑起来:“还没问姑娘芳名。”
宋清梦柔柔行了一礼:“小女子宋忆,字清梦。”
“清梦,好名字。”
宋清梦并不起身:“多谢千姑娘帮忙。”
千辞有些惊讶:“你认得我?”
宋清梦不由得笑了笑:“千姑娘说笑了,这《公子传》上千姑娘的评语这京城怕是没几个人不曾看过。”
千辞想了好一会,才记起这《公子传》是何物。京城里流传着一本册子,名为《公子传》,上至天子丞相,下至无籍商贩,几乎是人手一本。
上面记的是京城里年轻一辈的后生,里面八卦轶事记了不少,像陆家老二在婉君阁正风流,结果被自家老子亲自拿着鸡毛掸子打了出来。还有丞相的独子为了个男人,在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
朝堂上的事也是写得的,比如今年的江进士才华四溢又容貌昳丽,才在殿上被天子恩赐了万两白银,又在街上被扔了一车的花枝。还有南下的秦小将军打了胜仗归来,第三次拒绝了四公主的言宣。
这册子当今太子写得,未中举的秀才也写得,可谓是无人不敢写,无事不可记,但谁也不知道写书的人是谁,找不到,寻不着,连皇帝也没有办法。
千辞不才,有幸被编录进去过,从那之后也算是名声大噪,成为这册子的常客,后来她在外面游山玩水,结交朋友时,总因此听来几句调侃。
“都是往事,不值再提。行了,起来吧,都是朋友,以后见我莫再行礼了。”
“好。”
“那我们进去吧。对了,叫我寻川就行。”
“嗯。”
千辞看她温温柔柔的一句句应着,忍不住去捏她的脸,说道:“还真不能怪王慕雪,你这样也让人太想欺负了吧。”
宋清梦委委屈屈:“寻川~”
“......”千辞硬生生把想冲上去这样那样的奇怪念头憋了回去,牵着她进了殿。
进去的时候殿里的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只差最上面的龙椅还空着。她这一进去,所有人的眼睛就落到了她身上,各种各样的,其中有几道目光并不善,千辞也不侧目,迎着众人目光的洗礼从容的走到了自己的座位。
作者有话要说:
上段时间在练车哈哈,科目一终于过了...
第14章 鸿门宴·二
群贤会是夏州国历来的传统,三年举办一次,三年以来中举的进士,绩业上有所作为的官员,受人尊敬的学士等等齐聚一堂接受天子的嘉奖。
但是来人中大部分是全国上下近年来的后起之秀,来到这里相识结交。有趣的是,这会上来的绝大多数人都在这《公子传》上出现过。
皇上顾及大家过于拘束,每次总是在会要结束的时候才露面奖赏称赞,因此会上的气氛还算轻松融洽。
这边千辞刚坐下,就有一个人立刻凑了上来。
“这不是千寻川千大小姐吗,今日怎么有空来京城了?”说话的人穿着暗蓝色的缎子衣袍,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和他头上的羊脂玉发簪交相辉映,腰间持一把云纹白柄剑。眉清目朗,丰神俊朗,眼神流转间还有点风流少年的佻达,但眼尾处上挑了些,显得冷淡高傲,不易近人。
他抱着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千辞。
“嗯,有空。”千辞抬眼看了他一眼,捏了块马蹄糕尝起来。
楚星河看她这副样子,一拍桌子恶狠狠道:“你两年不见人影,今日回来竟也不捎个信,还有没有把小爷我放在眼里!你别吃了。”
千辞手里的糕点被夺走,十分无奈,说道:“我才到京城就马不停蹄的过来了,哪有什么时间给你传信。快还我,让我先吃点东西垫垫,一天没吃东西了。”
楚星河哼了一声:“别给我装可怜,看见小爷我也不知道打个招呼,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刚走进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打断了:“少爷,您嘱咐买的千姑娘最爱吃的义昌福的糖蒸酥酪买来了,哟,这不是千姑娘嘛,长羿见过千姑娘。”
千辞点了点头,然后好以整暇的看向楚星河。
楚星河有些恼:“我什么时候嘱咐你这是她爱吃的,你是耳朵不好使了还是舌头不想要了,竟在这里胡说八道。”
长羿低着头,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是,奴才耳拙,少爷没说过这话,那奴才这就把这酥酪拿下去。”
楚星河又喝道:“站住!买都买了,你还拿下去干什么。”
长羿笑着问:“那这酥酪?”
楚星河气急败坏:“爱给谁给谁!”
长羿应了声,就把酥酪摆在了千辞面前,说道:“这酥酪姑娘当尝个鲜,莫要贪多,还是要好好用膳。此外,这趟来还要请姑娘有空去将军府一趟,探望探望将军。”
“那是必然,千辞定携厚礼拜望伯父。”
长羿笑了笑,压低了声音说道:“府里还有两壶将军醉,少爷藏的。长羿替少爷请您前来品酒,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千辞爽朗的笑起来:“好!不过到时候,长羿可要给我斟酒。”
长羿作了个揖:“长羿等着姑娘,给姑娘斟酒。”
旁边的楚星河将两人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哼了一声,算他识趣,还知道自己鼻子下面那东西是干什么用的。
长羿看他模样,轻笑了一声,又对他说道:“少爷莫要回去太晚,长羿给少爷热着馄饨。”
楚星河哼了声,嘟囔道:“谁要吃你的馄饨。”
长羿笑着看着他,楚星河被他的眼神盯的受不了了,摆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真啰嗦。”
长羿弯腰拱手道:“那长羿就先退下了。”
“谢了。”千辞笑眯眯的看着他,手上迅速的扒开纸袋,寻了块最好看的放到嘴里。
“谢什么,要谢你把这些年在我府上吃的穿的用的都换成银两送来。”
“我也觉得这点小事确实不足以挂在心上,小星河你可真好。”
楚星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骂道:“你再这么说话就滚出去喝西北风吧。”
千辞根本不在乎他的话,吃的不亦乐乎。
“你为何来?”楚星河突然问道。
“嗯?”千辞觉得他这话问的奇怪,“想来就来了,哪有什么为什么。”
“千伯父没有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
楚星河皱了皱眉,压低了声音:“近年来左丞的势力越来越大,就连今年的祭祀皇上竟然也让他去办,朝堂上人心惶惶,一个个都想着独善其身,更何况你跟那王家小姐还不对付,在这种关头来这里我看你是疯了。”
千辞并不在意:“别人找上我倒是没什么问题,倒是别让我找上他们。再说了,这京城有伯父在我还能吃了亏?”
“他?他能有空管你?”楚星河面上浮上几分烦躁。
千辞喝了口酒,点了点头:“倒也是,省的添麻烦了。”
楚星河听这话又不舒服:“你怕添什么麻烦,有什么事都找他,烦死他最好。”
千辞被他气笑了,拿了个酒杯扔他:“你这翻脸翻的都赶上西桥那说书的了,那是你爹,动不动就他他他,你要不是将军府的人,就凭你这张嘴走在路上也得被人打一顿。”
“谁稀得做将军府的人。”
话音刚落,本来嘈杂的周围突然安静了,所有人都朝着门口看去,在所有人的注视礼下,有一人信步从容的走进大殿,身着一袭墨紫色衣袍,腰身经腰带一束显得劲瘦,身形修长,像一棵拔节生长的竹子。
再细看,袖口腰带袍边都绣着暗紫色的梵语经文,长发用一根紫色丝带随意绑着,没有束冠也没有插簪,这样拢着已经到了腰下,比那紫发带还要长上些许。模样也是极好的,长眉似雪,目光清冷,像极了风凉时被投入四月西湖的上好冷玉。
他拿着紫竹棍,目不斜视的走到千辞面前,停下了。
千辞没想到七叶今天出现,愣了一愣,见他在自己面前停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了一句:“吃酥酪吗?”
一瞬间她就感觉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就聚集在她身上,一清水的惊奇,像是平静的水面起了一圈圈的涟漪。
“嗯”他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像是一颗拳头大的石头被扔进那水里,在众人心里激起了一个大浪花。
千辞突然觉得其实生活还是实实在在的好,那些虚名什么的有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你看有的人官职都已经做到国子祭酒这种一人之下的程度,不,有时候可能连皇上都不得不听从他的劝谏,还不是平时只能穿的破破烂烂,才能买得起一件好衣服,而且可能连酥酪都没吃过,这可真是...
千辞在心里感叹人生,面上却还十分淡定,怕被七叶看出来她在可怜他。刚想伸手去拿,却被楚星河拦住了,他皱着眉头问:“我买的酥酪,只能你吃,给别人算是怎么一回事?”
千辞闻言想了想,这么做确实不太妥当,于是又放下了,想着下次自己买了再去找他。
七叶面上并无变化,只瞥了一眼桌上的酒杯,说道:“酒,好喝吗?”
千辞反应过来问的是他送她的那两壶酒,说道:“我还没喝。”
她当时闻了闻觉得是好酒,就在回秦淮的时候在自己家里的桂花树下面挖了个坑埋了起来,打算明年这个时候再开封来喝。
七叶轻轻皱了皱眉:“不好喝?”
千辞刚想说话却被楚星河挡在了身后:“那看来是不好喝了,寻川喝惯了我们将军府的酒,口味挑,别的怕是看不上眼。”
千辞不知道为何楚星河和七叶如此针锋相对,正想出声解释,一声高昂尖锐的声音传来,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皇上驾到!”
第15章 鸿门宴·三
殿里的人立即停下手上的动作,然后诚惶诚恐、恭恭敬敬的跪下,等待着九五之尊的亲临。不到片刻,一众人走了进来,为首的便是当今的圣上。
皇帝不疾不缓的走进来,紫金冠流苏下是一张威严俊美的脸,剑眉入鬓,凤眼生威。
皇帝今年已经四十余二,但岁月仿佛并没有在他的脸上留下什么痕迹,依旧一如当年,只有那双眼睛,沉淀了十几年的帝王气后无波无澜,让人无法直视。
他扫视了一圈跪倒一片的人们,眼神最后落在千辞身上,一言不发。
皇帝身旁的一个小太监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吓得冷汗都落了下来:有个人竟然直戳戳的站在那里,只拱手做了个揖。
千辞从小到大只跪父母,连天地都不曾跪过,这个人她更加不会跪。说她不知天高地厚也好,不知礼节也罢,这个礼她做不了,也不能做。
她低着头,早就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到了自己身上,但她稳稳当当的作揖,动都没动。
不过她倒是发现了更好玩的事情,身侧的人气定神闲的站在那里,连揖都不拜,只低垂着眼,手里不停捻着佛珠。她低着头笑了笑,一瞬间觉得他俩像军营新兵里的刺头。
随着时间流逝,跪下的众人越来越觉得惶恐,也不知道为什么皇上不让平身,而瞄见千辞没跪的人更是头上都冒起了冷汗,心里又是惊恐又是好奇。
良久,皇帝开了口:“你为何不跪?”话音一落,在场的人都呼吸一紧。
千辞却毫不在意,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不是君臣,为何要跪?”
这一番话仿佛是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心上炸了个口子。他们心里都在想这人怕不是失心疯了,敢在皇上面前说这种话。
可出乎意料的,皇帝竟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就是辞儿吧”
一听见这话,在场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楚星河更是差点就跳起来挡在千辞面前。
夏州国的民风向来开放,男子女子均可参加科举,今天也有一部分女子来赴会,这个群贤会说出去是群贤汇聚,天子礼贤下士。但实际上,这些优秀的后生中很大一部分是权贵高官府里的儿女,男儿之间结识,尽管以谈诗论酒开始,最后还是会谈起令尊如何如何。
而男女之间结识,更是明了,幸运的话甚至还能讨个皇帝赐婚。可说到底,皇帝也才刚过不惑之年,这桌边红袖添香的人谁也不会嫌多。
但让所有人惊讶的并不是皇帝想纳个妃子,而是这个人,是千辞,是秦淮王千暮的女儿。在场的人谁不知道这秦淮王与皇帝之间的恩恩怨怨,如果皇上真的有这个心思,那这件事情就不仅仅是纳妃子这么简单了。
阶上的帝王说完这句话,立即感受到了一道目光,但却不是来自千辞的——而是七叶,他停下了继续捻手里的珠子,抬起眼看向上方的帝王。
一瞬间,皇帝心里一惊,突然想到了很多年前见过的一个僧人—那时他还未曾登基,那人是个得道高僧,眼睛永远古井无波,但却让人心生畏惧。
他已经很多年没想起那时候的故人,这个七叶倒是有本事的很。年纪轻轻坐上国子祭酒的位置,而且很多时候就连他也看不懂这个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不过刚刚那个眼神...皇帝饶有趣味的看了七叶一眼,七叶平静的与他对视,眼神淡漠,看不出一点情绪,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一番,最后倒是皇帝先移开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