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男子的剑却迟迟没有放下,南屏脖颈处的皮肤已经被剑气所伤,几道鲜血顺着伤口流了下来。
“不过关于刺客的来历,我倒是观察到了一点细节。”
黑衣男子虽未说话,但将剑微微移开了些许,南屏小心地避开剑锋道:“这群刺客一被抓住就服药自尽,他们吐出的血黑中泛紫……能够立刻置人于死地且有这种特点的药,我只知道一种。”南屏直视着黑衣男子的眼睛,“紫禾。”
见黑衣男子静静听着,南屏只好继续道:“紫禾只有京城的追云山才有,十分昂贵难得,市面上极难买到,世人更是极少见过。能够给每个刺客都发这种药,想必对方财力十分……”
“既是世人极少见过,你又如何得知?”黑衣男子冷声打断道。
“我……”南屏的黑眸闪了闪,“我以前无意间认识了一位神医,是他教我的。”
“我看不是什么神医……”黑衣男子咧了咧嘴,“这毒药便是你寻来的吧。”
南屏一时语塞,黑衣男子冷哼道:“谎话连篇!”说着就要拎起南屏的腰带将她带走。
“刺客!”南屏忽然惊呼。
黑衣男子扭头看去,果然见一个中年男子经过,正是那在寻找九皇子的刺客孙一刀。
黑衣男子右手运功,手中的剑瞬间化身利箭向孙一刀刺去!
他手疾如电点了南屏穴道,将南屏靠在墙上,又脚下一瞪向孙一刀掠去,化右手为刀直直朝他面门砍下!
这两招实在来得又快又狠,孙一刀突然遇此险境,顿时吃了一惊,刚听得刚才南屏口中喊着刺客,这黑衣男子便直冲自己而来,看来此人必是九皇子的人。
孙一刀本就为九皇子逃脱一事急切不已,眼下有一个九皇子的人送上门来,当下便决定将此人带回,说不定能套出什么线索将功补过。孙一刀使出浑身本领,朝黑衣男子急进猛攻。
到底是成名的剑客,如此拼命的打法,饶是黑衣男子武功高超,却也几次险象环生。
南屏在旁边见两人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说到底两人不管谁赢了自己都是大大的倒霉。
此时隐隐听到散乱的脚步声,应该是众官兵在四处寻找九皇子,南屏的黑眼珠转了转,狠狠地吸了口气扯起嗓子尖叫到:“来人啊——刺客在这里——”声音倒是高亢有力,气势十足。
打斗中的两人均是一怔,孙一刀目露凶光,袖中立刻飞出了一根毒镖,刺向南屏的喉咙!
南屏没料到这样的成名剑客竟然也会使用毒镖这么阴险的武器,自己这步险棋终究是行错了,眼看那毒镖就要刺到自己喉咙,小命休矣!
此时却见黑衣男子的剑顿时飞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将那马上刺到她喉咙的毒镖击落在地。
南屏惊得朝黑衣男子看去,那孙一刀见他武器脱手,岂会放弃这个机会,立刻舞起了剑花,意将在官兵到来之前将黑衣男子制服。
那黑衣男子本已在劫难逃,整个人却如鬼魅般突然从原地挪开了两尺!
孙一刀失声惊呼,未料到这个黑衣男子的武功竟如此诡谲,倒不像齐国的武功。
此时巷外已响起了众人的脚步声和叫喊声:“速速捉拿刺客归案!”
不等孙一刀反应,黑衣男子一把揽起南屏,立时翻过墙面疾驰而去,显然也不想跟官兵遇到。
孙一刀哪会轻易放过,立刻紧随而上。
——
那衙役本押着许达达和壮汉去衙门,忽然听到「捉拿刺客」的叫喊声,顿时脸色大变,哪还有时间去管这些小事,扭身便冲向了声响处。
许达达此时倒是机灵了起来,赶紧往反方向跑了出去,却瞥见有人影从隔壁巷中一闪而过,似乎是一道黑影和一道绿影,那绿影却是熟悉得很,像极了那算命的大仙!
“喂!大仙!”许达达惊呼。
“救我!”一声短促的声音传来!
“是大仙!”许达达不暇多想,朝着绿影的方向追去。跑得自己几乎喘不过气了,一直到了城外,哪里还有大仙的影子?
许达达茫然地朝四处望去,却见前方不知为何聚集了一群官兵,那些官兵举着弓箭面色严肃,看起来气氛甚是紧张。
他悄悄地躲在城墙后,但见不远处的城郊桥面上立着一个黑衣男子和一个绿衣女子,果然是大仙!
不过此时的大仙脸上可没有了之前的嬉笑,桥的西边是黑压压的一群官兵正举着弓箭,最前方站着杭州知府刘学,东边是一个蒙面的刺客。
刘学黑青着脸,认出对面正是刺客孙一刀,他看到众官兵后竟然不急着逃走,而是站在桥的另一端盯着桥中央的两人,似乎想要截获那黑衣男子和绿衣女子。
难道桥中央的二人身份有何蹊跷?刘学此时哪管得了那么多,通通带回去才是正事!
南屏看着下方翻滚的河水,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今天是触了什么霉头,好不容易几次死里逃生,这下是真的没希望了!想到这里,身子也不禁微微发抖。
身边的黑衣男子却几乎连呼吸也没有乱半分。
“怕死,就该管好你的好奇心。”黑衣男子在耳边略带嘲讽地道。
怕!她不仅怕死,更是怕水怕得要命!
刘学此时已经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右手——
“等等!”南屏不禁喊道。
第9章 ——
黑衣男子竟将她一把拎起,一起朝桥下跳去!
明显感觉到腰间指向她死穴的手指力道变强,南屏看向身后的黑衣男子,却只见到他审视的目光。
横竖是一死,南屏咽了咽口水,大声喊道:“大人,我,我是无辜的!我根本不认识他们!”
“大人救救我!”
少女清脆的声音中几乎是刻意地带上了一抹哭腔,更是惹人心怜,刘学微眯着眼看向南屏,时间似乎停滞了一瞬,刘学脸上的犹豫一闪而过,高高举起的右手狠狠向下划去!
顿时箭雨齐发,朝对面的三人射去,饶你武功再高,也难以从中全身而退!
看来刘学已经打算毁尸灭迹了!
眼前箭雨齐来,南屏忍不住尖叫道:“刘学,明明是你——”
几乎是同时,黑衣男子竟将她一把拎起,一起朝桥下跳去!
南屏的话语直接被吞没在了空中。
“大仙!”许达达惊呼,前几日刚下过暴雨,这河水水势迅猛,除非有滔天本领,跳下去哪还有活路?
孙一刀显然未料到他们竟会这么做,箭雨已经源源不断而来,当下也不再恋战,只好施展轻功朝郊外疾驰而去。
刘学哪有空管那坠河的二人,立刻带领官兵朝孙一刀的方向紧追不舍。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桥面很快恢复了平静,唯有河水在奔涌流淌。
许达达慌忙从城墙后跑出,站在桥上往下看,河水滔滔,哪里还有大仙的踪影?
许达达虽与南屏结识不过半天时间,却见她甚是机灵可爱,没想到这么快便香消玉殒!
许达达连忙往城中跑去:要赶紧去找人来帮忙救人!
——
南屏只感到自己身子一轻,便瞬间坠入了一片冰冷中,河水直往自己的鼻腔嘴里灌入,难受无比。
一种深入肺腑的恐惧袭来,南屏的脑中像是有什么瞬间炸裂了,此时的穴道已解,她突然失控地挣扎起来,无声地想要尖叫,却只有更多的河水灌了进来!
南屏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只是更加奋力地挣扎着,强烈的窒息让她的胸腔也几乎感到了疼痛。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这么害怕过!
此时一人突然抓住了她的双肩,似乎试图将她带往别处。
她下意识地狠狠地推开那双手,使出了她全身的力气重重一击,黑衣男子猛地撞在了旁边尖锐的石头上,眉头紧皱显然吃痛了。
黑衣男子只好再次点住南屏的穴道,她的身子才软了下来,惊恐的眼神几乎无法聚焦。
见她脱力,黑衣男子立刻带着她向上游去,躲在了桥底的一株水植之后。
南屏一浮出水面便咳嗽不止,脸色变得煞白。黑衣男子抱着她从桥下攀岩而上回到了桥面。
此时桥上已空寂无人,他落地之后以掌心在南屏后背轻拍,南屏吐出了一大口河水,黑衣男子怀中一沉,只见南屏秀丽的脸上毫无血色,双目紧闭,竟已经晕了过去。
她的呼吸极为轻浅,湿发凌乱地粘在脸庞边,原本灵动的少女此时看起来十分虚弱。
黑衣男子稍作迟疑,立刻抱起她也朝郊外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感到身边有丝丝的暖意,南屏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只见自己正盖着一件黑色外衣躺在床上,床前是一个燃烧着的火堆。
说是床,其实只是一块破旧但还算平整的木板,显然此处并无人居住。
南屏往旁边看去,却见周围甚是破败,好像是一处荒废已久的小屋。
南屏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忽然见到那个黑衣男子拿着几颗果子走了进来。
她心中一寒,手上顿时失力倒在了床上。此时头上又传来尖锐的疼痛,南屏顿时痛呼出声,却立刻止住了,只是皱紧了眉头勉强忍耐着。
这黑衣男子武功极高又杀人不眨眼,自己差点就死在了他的手上,还是小心为好。
黑衣男子见她面露痛苦,脸上却没有丝毫反应,只是将手中的果子放在了床边的案几上。
南屏暗中打量着黑衣男子,心中盘算着该如何安全离开此地。
“这是哪儿?”南屏问道。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几乎已经哑了。
黑衣男子没有回话,而是坐在了床边,手指搭在南屏的手腕上观察她的脉象。他的手指很凉。
见他应该没有要现在杀她的意思,南屏又继续试探着问道:“过去多久了?”
黑衣男子仍是没有答话。
南屏看着他冷冰冰的金属面具,当下眨了眨眼睛,眼圈通红地看着黑衣男子,呜咽道:“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刺客了,可以放我走了吗?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此时脸色苍白,看起来十分楚楚可怜,只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仍是十分灵动,似乎还在暗中打量着黑衣男子的反应。
黑衣男子将手指从她的手腕离开,丝毫没有被这幅模样打动,冷冷撇开了视线:“你之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刘学。”
南屏回想起自己这一日因他屡遭险境,还被迫坠入河中,几乎丢了性命,一时间怒从心头起,却迟迟不敢发火,脑中只不断思索着如何脱身。口中便道:“我说了的话你会放了我吗?”
那黑衣男子却忽然捏住了她的脸:“不要跟我谈条件。”然后往她的口中塞入了一粒墨色药丸,手指在她肩头一点,南屏顿时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南屏的瞳孔顿时收缩了起来,惊恐道:“你给我吃了什么?”
黑衣男子并不答话,而是冷冷地看着她:“说。”
南屏的身子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她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体:“前几日晚上,我曾经听到了他和刺客的对话。今日之事,应该是京城的人安排的。”
黑衣男子看进了南屏的眼中,好像在判断她说的话是否真实。
南屏却已经很快回过了神,她没有露出小女孩的那种惊慌,而是倔强地睁大眼睛瞪视着黑衣男子,似乎已经知道了男子的脾性,也并不开口讨饶,神态间颇为倔强。
黑衣男子凝视着她的脸半晌,方缓缓松开了她,转过身坐在了火堆前,左手伸向了自己的右臂。
南屏松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自己的脊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她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感受到口中的药香味,又感觉到一股隐隐的暖意从下腹部传来,惊讶道:“你给我吃的是广陵丹?”
黑衣男子未料到她竟然识得此药,眸中闪过一丝诧异,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南屏心中十分诧异,只是这黑衣男子行事乖张,不好揣测,实在未料到他竟舍得给自己吃下这么贵重的药物。
不管如何,他此时应该不会再伤害自己了,南屏试探着从床上起身,慢慢坐在了床边,向着那个冷硬的背影低声道:“我全都告诉你了,你不会再追杀我了吧?”
黑衣男子将手臂又放了下来:“你有力气,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而不是死在这里。”
黑衣男子说着便斜靠在柱子上闭上了眼睛,显然再也没有回话的打算。
南屏此时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只好挣扎着站了起来。她的衣服尚是半湿的,全身酸软,甫一着地便脚下发软几乎摔倒。
南屏却再也不想在此处多留一分钟,又勉力稳住了身子。只是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南屏已经感到呼吸又变得急促沉重起来。
南屏抓紧了自己的胸口,看来自己的情况远没有想象中好。
黑衣男子却只是抱着双臂闭眼在一旁小憩,再也没有向南屏看过一眼。看得出来,他绝对不是怜香惜玉爱管闲事之人。
南屏终于站了起来,却陡然感到一阵恶寒,瞬间脸色一变——“偏偏是现在!”
南屏背对着黑衣男子蹲了下去,搂住自己颤栗的肩膀,极力想要控制身体,整个人却颤抖着佝偻了起来,胸口那种熟悉的撕裂般的疼痛再次袭来。
南屏勉强看向黑衣男子,口中已无法说出话来,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冷冷地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却没有要上前的意思。
南屏几乎绝望地闭上了眼,终于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耗尽。
就在她快要倒在地上的一瞬,黑衣男子终于身形一闪,欺身上前扶住了她,才发现她整个人全身冰冷,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竟比刚才还要惨白,冷汗从她的额头涔涔而下,看起来十分痛苦,并不是假装的。
“有药吗?”黑衣男子沉声快速问道。他看得出来情况很紧急,声音却是冷静的。
南屏用手指着自己胸口,断断续续地说道:“紫……紫……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