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陪你过去吗?”
南屏摇摇头:“我很快就回来。”说着匆匆便离开了。
南屏低头在人群中穿梭,漫无目的地往人少处走去,忽然被手臂被人一拉,南屏一声低呼,抬头看去,竟是齐誉!齐誉将门关上,雅间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南屏眼中的痛楚尚未完全消逝,转而被惊讶代替。
“您怎么来了?”南屏诧异地看着齐誉。齐誉的身上依旧散发着浓烈的酒气,自从南屏搬入北誉王府以来,他似乎经常喝得酩酊大醉。
齐誉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闪着光,让他看起来似乎十分清醒:“你来这里做什么?”
“叶大哥叫我来看新的戏本子……”
“叶大哥?”齐誉几乎有些粗鲁地抓住了南屏,冷笑道,“看不出来,你们这青梅竹马的感情竟然这么深?”
青梅竹马……看来他从上次见到叶启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谁,更知道了叶启是谁!从头到尾,只有她像个傻子一样而已。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南屏痛苦地看着他,“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放我走?”
齐誉瞪视着她,迟迟没有回话,终于道:“别忘了,在你知道我身份的那天开始,我就说过的话。”
南屏终于记起了齐誉那晚在军营对她说的话,要么吃下「蚀心丸」,留在他身边成为婢女,要么死在他的手下……
没有再多说的意思,齐誉已经狠狠地拉着南屏向门外走去。门一开,外面竟同时站着阿克与叶启。
“你……”叶启见到南屏通红的眼眶,还有被齐誉紧紧握着的手腕,一时间呆在了原地。
齐誉的脸上毫无表情,厉声喝道:“让开!”
阿克从未见过齐誉如此神色,南屏用力掰着齐誉的手,齐誉的手却抓得愈发紧了,叶启见状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劝阻道:“殿下——”
齐誉的眼皮掀起,不过向他瞥了一眼,阿克已经挺身向前,抽出了身上的佩刀对着叶启,现场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
南屏转过身挡在了叶启面前,哑声道:“不关他的事。”
齐誉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南屏又道:“我跟你回去。”
叶启如何能肯,正要上前,阿克已经将他挡在了身后,南屏低垂着头经过叶启身边的时候低声道:“叶大哥,照顾好自己,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回到北誉王府之后,齐誉沉着脸回了书房,并未与南屏多说一字。
南屏不由得心中翻涌,跟了上去,忍不住问道:“殿下,您这些天为什么躲着我?”
齐誉动作一滞,闷声道:“我说过了,最近我很忙。”
南屏固执地追问道:“那殿下今天为何喝了一整天的酒?”
齐誉脸上闪过一丝的僵硬,他没有回答南屏的话,只是坐在椅子上,以手指慢慢按着太阳穴,唇角慢慢放平。
似乎过了很久,齐誉终于放下手,似乎斟酌着措辞:“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等以后……”
“其实刚和殿下认识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想过再也不跟殿下见面。”
南屏像是没听见齐誉的话,而是幽幽道。其实事到如今,她也几乎认不出了自己,只觉得这几日几乎活在了或真或假的环境里,每一步都让她充满了不安。
“什么时候?”
“好几次。”她坦诚地回答。
齐誉沉默着没有答话。
“但是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希望能诚实地面对自己,面对殿下。”
南屏认真地看着齐誉,脸庞因为情绪翻涌而浮现了一片酡红。
齐誉却很快避开了南屏的视线,僵硬地平声道:“你累了,需要休息。”
南屏感到心中一阵酸涩,几乎要落下泪来,但她忍住了,快步转身离开了。
齐誉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瞪视着她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些什么。
——
这日南屏早早地便起床了。昨夜一夜难眠,她的眼眶下一片乌青,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没想到一出门却正好遇到齐誉也在门外正待上轿。原来他现在每天都这么早便离开了么?怪不得这几日一直未见他。
“殿下。”南屏走上前行了一礼。
齐誉这日穿了一件绿沈色云纹长袍,衬得那张脸愈发清俊,只是好像瘦了些,显得那张脸的轮廓愈发凌厉了。
见到南屏后,齐誉淡淡点了点头,平声问道:“有事?”
“哦,没有。”南屏下意识地止住了步子,没有再向前。她又解释道,“我今天帮孙姐姐去当铺找簪子。”
齐誉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不等她再说什么,便上轿而去。南屏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轿子,脸上一片寂然。
——
香玉书院内,红蕖正在认真练习,在眉心画着那朵娇艳的花朵,明日她就要登台演出了。
此时忽听得外面一阵娇笑声,那娇笑声中还掺杂了几声男人的低笑,听在红蕖的耳中,不禁心中一震。她匆匆忙忙地放下手中的笔,跑到了隔壁的房间——
齐誉正坐在主座上喝着酒,旁边有两位艳丽的女子正一边娇笑着,一边给齐誉倒着酒。
明明才一大早,齐誉已经喝了许多了,他将酒一杯杯地灌下去,脸色显得愈发苍白。
这已经是他在这里买醉的第三天了。
红蕖走了进去,斥道:“好了,你们不要再倒了。”
那两位女子看了她一眼,笑道:“红蕖,是九皇子让我们过来的,哪轮得到你来教训我们?”
九皇子虽偶尔会来香玉书院,却每次都是听几首曲便很快离开了,从不跟香玉书院中的女子有何交集,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要喝酒。
她们平日里早就心折于九皇子的风采,难得有此机会,只觉得红蕖扫兴得很。
红蕖知道和她们无法交涉,只好走到了齐誉的身边,摁住了齐誉的酒杯低声道:“殿下,您不能再喝了。”
齐誉头也没抬,一把拉开了红蕖的手,仍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喝着酒。
红蕖的手吃痛,她瞪着旁边的二人半晌,蓦地转身出去了。
——
南屏刚从一家当铺走出来,便见到了一脸焦急的红蕖。
“红蕖姐姐?”
红蕖一脸焦急地说:“你快跟我来。”说着不由分说地便把南屏拉到了香玉书院。
南屏站在门外,看着正在喝酒的齐誉,一时间竟愣在原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殿下已经在这里喝了一整天了。你快把他带回去吧。”
红蕖将南屏带了进去,拉到了齐誉身边:“殿下,南屏姑娘来了。”
齐誉抬眼看了一眼南屏,然后嘴角勾起笑了笑,将身边的一个女子拉了起来,又将南屏一把拉下,坐在了他身边的椅子上。然后将南屏面前的空酒杯倒满,道:“来,一起喝。”
南屏的脸色变得僵硬,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道:“殿下,您喝多了,先回王府吧。”
齐誉恍若未闻,又将眼前的酒一饮而尽。
南屏喃喃道:“您是怎么了?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
说着,她回想起这些日子那若有似无的疏远和冷淡,眼中不知为何便落下泪来。
“我不过是让你喝杯酒,你哭什么?”
他的表情几乎变得愤世嫉俗起来,烦躁地将眼前的酒继续一饮而尽。
南屏不再多说,怔怔地坐在齐誉身边看着他半晌,再也没有多说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红蕖在旁边默默地看着他们,心中的问号越来越多,追上去拉住了南屏:“南屏妹妹,你们到底怎么了?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么?”
南屏那张原本充满生气的脸此时只剩下了一片木然:“没事。”
然后便挣脱红蕖离开了。南屏双臂环抱着自己,向外疾步走着,迎面撞见了走过来的阿克,阿克正想打招呼,忽然见到南屏脸上竟布满了泪水,一时间怔住了:“你……”
南屏却已经快步离开了。
第99章 ——
“一直以来,殿下生活得很辛苦吧……”
阿克走到了齐誉的厢房内,只闻到房内一阵浓烈的酒气,齐誉独自坐在座上,一杯接一杯不停地灌着酒。
阿克从未见过这样的九皇子,他快步走了上去,抢下了齐誉手上的酒杯,促声道:“殿下,您不能再喝了!”
齐誉眼也未抬,正要伸手去取酒杯,只听得阿克又道:“刚才我看到南屏了,她好像哭了,你们……”
齐誉的手停在了原地,然后蓦地靠在了椅背上,一言不发。
阿克与红蕖相视无言,他们自然都感觉到了齐誉的反常,却不知该从何劝起,只好先将房中的两位女子打发离开了。
齐誉闭着眼睛半晌一动不动,然后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追了出去。
出了香玉书院,南屏只是抱着双臂向前走着,冷风吹来,南屏只觉得身上冻得几乎麻木了,却没有丝毫的知觉。
齐誉在不远处跟随着她的身影,眼神中有难以察觉的冷静与痛楚。
阿克沉默地跟在齐誉身边,他自然是察觉到了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
此时天上滚过几声惊雷,很快便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难怪街上行人无几。
前方的南屏并未带伞,顿时便被淋得浑身湿透。只是她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任凭雨淋着,麻木地走在街上。
齐誉也瞬间被淋湿了,阿克正想上前,齐誉已经转头道:“去买两把伞。”说着已经向南屏的方向走了上去。
阿克犹豫了一下,见刚好经过一个铺子,只好连忙走了进去。
不过是傍晚时分,此时的天色忽地就暗了下来,南屏不由得想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也是这样的暴雨时分,她正赶着前往杭州城,前方便发生了什么变故……
正在这时,南屏的眼前忽然有一道银光闪过,竟是一个黑衣男子从旁边的小巷中持剑直冲她的身侧而来!
茫茫雨帘,以南屏的武功,根本避无可避,那人竟要在一招之内将她制服!
“小心!”
南屏的身后忽地响起了齐誉的低喝声。
话声未落,齐誉已经转身挡在了南屏的身前,将她往旁边一带,那剑应声刺过了齐誉的手臂,南屏眼见那银白的长剑被鲜血染红,又立刻被密集的雨水冲刷干净。
南屏的头皮一阵发麻,不由得紧紧地抱住了齐誉,用尽全力向那人踢去。
那人直冲南屏而来,竟未料到九皇子会突然出现,以身挡剑!那人正待刺出第二剑,便听得一声惊呼:“殿下!”
竟是买好雨伞的阿克撞见这一幕,将伞扔到一边,立时冲了上来。
那刺客似乎认得阿克,知道他身手了得,一击得手便不再恋战,已经如鬼魅般地离开了。
阿克正要向前追去,南屏喊道:“先带殿下回府!”阿克的眼中几乎喷出了火来,连忙扶住了齐誉,使出轻功向北誉王府奔去。
阿克跟随齐誉多年,此次黑衣人应该是直冲南屏而来,南屏武功微弱,所以对方也只派出了一人。
看对方出手的动作,似乎没有杀害南屏的打算,难道只是想绑架她?
想到此处,阿克的心中顿时一惊,背上冷汗直冒,以南屏的身份,绑架她自然只有一个目的——九皇子。
阿克心急如焚,扶着齐誉,小心地警惕着周围环境,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跟在身边的南屏,却见她浑身湿透,脸上也在思索着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阿克。只那一瞬,阿克想,南屏已经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
刚回到北誉王府,李管家立刻迎了上来,见到三人的模样顿时一惊,但他到底是老成,立刻吩咐人去请了大夫,又去准备了解酒的东西,自己回去取了金创药来。
刚进厅堂,齐誉便一把推开了阿克,走到一旁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他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不过是一味地灌酒,胃里实在没有东西可吐,只是扶着墙角半弯着身子,看起来十分痛苦。
齐誉受伤的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鲜血顺着他的手臂淌下,爬满了他修长有力的手掌,缓缓滴落在地,看起来触目惊心。
阿克走上前道:“殿下,属下先扶您回房吧。”
齐誉紧闭了双眼,哑声道:“你先下去。”
“可是殿下,你的伤——”
“下去!”齐誉低喝道。
阿克咬了咬牙,只得从旁退下,经过南屏身边的时候低声嘱咐道:“照顾好殿下!”
此时李管家已经取了金创药和热毛巾过来,交给了南屏:“殿下换洗的衣物和解酒药已经在房中备好了,有劳南屏姑娘!”然后看了一眼南屏,方转身退了出去。
南屏接过毛巾和金创药慢慢地走到了齐誉身边。他平日里严格束起的发丝已经凌乱了不少,几缕额发落了下来,让他看起来有些狼狈。
齐誉剧烈地喘着气,终于舒缓过少许,似乎没有意识到南屏的靠近,他半靠在墙边闭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为极度压抑的情绪,他的侧脸冷硬的线条看起来更显凌厉,浑身散发出难言的戾气。
南屏向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殿下,你的伤——”
齐誉闻言眉头微动,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这是南屏第一次看到他没来得及隐藏的痛苦,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刻,南屏忽然回想起红蕖所说的:九皇子从小便受了很多苦……
南屏心中的酸涩汹涌而来,她走到了齐誉的面前,用手巾一点点擦掉了他额上因痛苦而浮现的汗珠,另一只手拉住了齐誉,将齐誉的手臂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我先扶您回去。”
齐誉的身子微微一僵,却没有再拒绝。南屏感觉到他身子的重量渐渐压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她用力支撑着,一直到了齐誉的房间,将齐誉放在了他的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