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花月意南屏——猫的终结
时间:2022-02-11 08:23:23

  或许是因为手臂的伤口触动,又或许是酒劲上涌,他痛楚地皱了皱眉头,紧紧闭上了眼睛,脸色格外地苍白。
  南屏从旁边取来了已经准备好的干净衣裳,走到了齐誉面前,低声道:“殿下,先换下湿了的衣服吧,我给您上药……”
  齐誉只是沉默地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南屏只好上前慢慢解开了他胸前的衣襟……齐誉忽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一双黑眸瞪视着她,却又很快地闭上了眼甩开了她的手,低声道:“我没事,你走吧。”
  喝了一整日的酒,齐誉浑身散发出浓烈的酒气,即使明知他醉得很深,南屏却感觉他看起来无比的清醒,只有那张脸一片苍白,瞳孔漆黑幽深。
  她正要起身,却蓦地被齐誉抓住了手腕!
  齐誉的手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质问她道:“你要去哪儿?”
  明明是他让她离开的,现在却又责怪她,此时的齐誉哪里还有平日里骄矜清冷的皇子模样,分明是一个喝醉了的富家公子!
  南屏柔声道:“我去给你取洗脸的脸帕。”
  “不用!”齐誉闭上了眼睛,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
  南屏只好坐了回来:“好。那你先躺下。”
  说着南屏试着缓缓抽出手来,却越发被齐誉握得生疼了。
  “先放开我,我先帮你把靴袜脱了。”
  齐誉却只是固执地抓着她的手,根本没有理会他她在说什么。
  南屏沉默了一瞬,由着齐誉握着自己的手腕,然后缓缓地靠近他苍白的脸,在他的薄唇上轻轻一吻。
  感觉到那温软唇瓣的触觉,齐誉的身子忽地一僵,南屏以手巾轻轻地擦掉了他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温柔地道:“先帮你换衣服好吗?”
  齐誉的脸色微动,似乎反应了很久,方将南屏说的话听明白了,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南屏的手已经红了一片,她细心地将齐誉的靴袜和身上的湿衣除下。
  在脱下他最后一件中衣的时候,才发现齐誉的胸膛和背上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看起来甚是可怖。
  南屏的心忽地一颤,抬眼看向齐誉,却见他也正凝望着她,见到她的神色,他嘲弄般地勾了下唇角:“害怕了?”
  南屏摇了摇头,沉默地脱下了他的衣服,又以毛巾擦干了他身上的水珠,以金创药小心地涂抹在他手上的右臂。
  那右臂下还有一道疤痕,南屏瞬间认了出来,是那次两人坠落河水,她挣扎之间将他推在了尖石之上留下的……
  南屏紧咬着下唇,一点点地涂抹着金创药,感觉到视线也渐渐模糊……
  南屏将齐誉的伤口小心处理好,哑声道:“一直以来,殿下生活得很辛苦吧……”
  烛光舔舐着齐誉的侧脸,他的嘴唇微微抿起,深色的衣饰衬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南屏低呼一声,正想出口相问,齐誉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像陷入了一场梦里:“小时候,每当她不高兴了,便会把我关进黑屋里,不准任何人跟我说话。在那个黑屋里,什么声音也听不见,整个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就在那个黑屋里一直呆着,直到我开口认错为止……”
  齐誉的声调没有一丝起伏,好像说的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在她的世界里,我只有武功或者学问取得了进展,她才会稍微高兴一点点。”
  南屏立刻明白了那个「她」,指的便是齐誉的娘亲。凝望着齐誉清俊的脸,南屏心中感到一阵酸涩:“民间传闻,说您的母亲在您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
  齐誉面无表情地说道:“实际上,她是四年前在杭州因病过世的。”
 
 
第100章 ——
  “你干嘛?真失恋了?”
  齐誉道:“她这一生几乎从未快乐过,当我得知她死讯的时候,我想,可能这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事。”
  南屏的声音低柔地传了过来:“可是殿下其实很伤心吧……”
  齐誉沉默着没有回答。
  “殿下,为何您的娘亲要那样逼迫你呢?”
  齐誉扯了扯嘴角:“她原来是南周国的公主,在国家被灭之后,被带至齐国宫中成为了妃子。但因为身份特殊,她一入宫便住在了冷宫……后来便有了我。
  只是她终日郁郁寡欢,从我出生开始,她就从未对我笑过。
  她所有的愿望,就是让我当上这齐国的皇帝而已。或许在她心中,只有这样才能洗清她身上的耻辱。”
  南屏心中一惊,原来齐誉是南周国的人……难怪上次在追云山,他见到南周国百姓的惨状会如此动怒……
  借着微凉的月光,南屏注视着齐誉,低声道:“那殿下身上的伤疤是……”
  她不由得伸手轻轻划过了他胸前那道极深的伤疤,难以想象当时发生了什么……
  “在她的安排下,从小我便一直秘密地在习武。那时我曾经有一个最好的朋友,我们每日一起吃饭、一起习武,他是我师傅的儿子,叫秦玉。”
  他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回忆的寒气,“我胸口的那道伤疤,便是他刺杀我时留下的。但是我活下来了,他却死了。那天,刚好是他十六岁的生日。”
  南屏一惊,失声道:“为什么……”
  齐誉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从我记事起,我娘就告诉我,今生最重要的事便是当上太子,而成为太子最重要的事,便是不相信身边的任何人,也不需要任何的朋友。她让秦玉伪装为刺客来刺杀我,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一点。”
  “从此以后,我身边再也没有一个朋友。”他的声音很低沉,因为极度压抑的情绪而语调波动。
  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两个人都陷入了沉默。南屏的心中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她沉默地离开床边,将毛巾在脸盆中浸湿。
  齐誉伸手摁着自己的太阳穴,克制着过量饮酒带来的头痛。
  南屏将毛巾递给齐誉,他用力地擦了擦脸,神智已经清醒了许多。
  南屏默然地看了齐誉半晌,忽然低声喊了一声:“殿下。”
  “嗯?”
  南屏微垂着脸,低低地说道:“我不能为殿下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她从怀里取出了一把同心锁,郑重地放在了齐誉的手掌上:“这是我从小到大戴着的锁,也是它保护我一直平平安安。现在我把它交给殿下,有它的保佑,殿下以后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齐誉的身子一僵,一种奇异的感受击中了他,让他一时间无法答话,只是怔怔地盯着那把同心锁。
  仿佛过去了良久,齐誉的黑眸转浓,忽地薄唇一勾:“你在同情我吗?”
  南屏摇了摇头,犹豫了一瞬,吸了一口气道:“其实刚认识殿下的时候,总觉得您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在危险的时候,您总是会出现……总是为了救我受伤……”
  她的眼中泛起奇异的光彩来,让那张净白明丽的脸显得更动人,“虽然您表面上看起来不近人情,可是我知道殿下其实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决定相信殿下,于是来了这里。”
  齐誉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坦诚,一双发亮的黑眸直直地盯着她。
  “一直以来,我都是一个人,我总是觉得很孤单,没有去处也没有来处,倒像个孤魂野鬼,好像世间上的一切都与我没有干系……
  我曾经想过,哪天等我挣到了足够的银子,就找个没有人的地方,一个人呆着,看看书,养养猫,哪天闷坏了,再出来给人卜卜卦……但是认识殿下后,我再也不是孤单的一个人了……我真的觉得很幸福……”
  南屏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绯红,她抿了抿唇,露出一丝局促和紧张,认真地看着齐誉,深吸了一口气:“殿下,以后在黑暗的时候,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齐誉的瞳孔幽深似潭水,低声道:“在我身边,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危险,你不怕吗?”
  南屏摇了摇头:“殿下不怕,我就不怕。”
  齐誉的眉头微微一动,刚想说些什么,南屏忽然道:“殿下又多了一个拖累你的人,殿下怕吗?”
  齐誉愣了愣,忽地薄唇微抿,眼中便含了几分笑意:“所以你是要以身相许吗?”
  “如果是的话,殿下要吗?”南屏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认真地道。
  齐誉垂眸看向南屏颤动的睫毛和湿润透亮的双眸,心头忽然涌起了一丝强烈的冲动,那些盘旋在心头的一切,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
  齐誉蓦地用力紧紧地抱住了南屏,将脸埋在她的发丝中,闻到那熟悉的淡淡香味,那种气息竟然让人感到莫名的满足与心安。
  “要。”齐誉低沉的嗓音像有了生命力般钻到了南屏的心里。
  南屏几乎屏息地听着他低声说的话,第一次感觉自己真正触碰到了他袒露的心。
  南屏将头靠在了他的颈窝处,声音像是誓言一般既平静又虔诚:“以后殿下再也不会是一个人了。我会一直一直陪着你。”
  齐誉的心中暖流涌动,他的手又紧了紧,感觉到南屏柔嫩温热的脸贴着他的脸,过了良久,不由得微笑道:“你不问我最近在忙什么?”
  南屏也笑了:“我会占卜啊。”
  “哦?那占出什么了?”
  “那要付五两银子……”
  齐誉忍不出嗤笑出声,两人依偎的身影被烛光倒映着,在窗上形成了一道美丽的剪影。
  ——
  定云镖局。
  南屏走了进来,见孙倩儿已经在门口等她,忙迎了上去问道:“孙姐姐,你忽然叫我过来,是有什么是么?”
  孙倩儿点了点头,抿唇低声道,“我准备明天早上回杭州去了。”
  南屏惊道:“怎么这么快?你不找簪子了么?”
  孙倩儿摇了摇头,放开南屏的手向厅堂慢慢走去:“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我再耽搁下去也没有意义了。是时候该走了。”
  正在这时,许应明从厅堂后方走了出来。
  二人忙道:“许镖头。”
  许应明见孙倩儿盈盈走了过来,身边还站着脸色复杂的南屏,忙回道:“孙大夫、南屏姑娘。孙大夫叫我来此处是?”
  孙倩儿道:“冒昧叫您过来,是正式向您告别的。后天早上我就准备回杭州去了。”
  许应明一愣,又道:“你一个人回去么?这路途甚远,不如等下次镖局要去杭州行镖了,孙大夫再跟我们一起去?”
  孙倩儿浅浅一笑:“多谢许镖头,我已经打扰您太久了。这一路我可以一边行医,一边回去,不会有什么问题。”
  许应明见她心意已决,也不再多说,便道:“孙大夫为我们免费医治了不少病症,何谈打扰。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强留了。今日既然大家都在,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就当为你送行吧。”
  孙倩儿不再推辞,感谢道:“好。”
  南屏四处望了望道:“对了,跟达达说了么?怎么没见他?”
  孙倩儿点了点头:“今日一早我便与他说了。只是他……”她没有再细说下去,南屏自然明白,许达达对孙倩儿如此感情,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无法接受了。
  ——
  当晚,孙倩儿、南屏和许应明、小蝶坐在桌上,果然不见了许达达。
  许应明问道:“达达呢?”
  小蝶撇了撇嘴:“他从早上知道孙大夫要走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我跟他说了晚上一起为孙大夫送行,可是到了吃饭的时候,就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许应明脸上浮现一丝难堪:“到现在还是这么不懂事!\"
  南屏笑道:“许镖头不用生气,达达不过是心中不舍得孙姐姐,所以才不来。我们吃完就寻他去,没事。”
  ——
  “小二,再给我上一壶酒!”许达达酡红着脸,举着手上的空酒壶吼道。
  “来嘞!”小二满面殷勤地又给许达达送上一壶女儿红。
  许达达将新送上来的酒满满地喝了一大口,只觉得眼前的小菜和人物晃来晃去,几乎已经分不清是梦是幻。
  “我醉了么?”许达达嘿嘿笑道,“醉了好,醉了好……”
  说着又往嘴中灌了一大口。
  此时一个男子忽然坐在了他身边,笑道:“怎么?借酒浇愁,你失恋啦?”
  那男子长相妍丽,声音清脆,许达达睁着半醉的眼睛看去,眼前竟不知是男是女,他伸出手去捏了捏那人的脸:“你这男人,怎么长得这么像那个野丫头啊?”
  羽琴郡主没想到他喝醉酒,胆子变得这么大,脸上顿时一红,一把打开了他的手:“你胡说些什么?今天本郡主我心情好,女扮男装溜出来玩儿的。”
  许达达呆呆地看了她半晌,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方满意地收回了手:“原来真是。怪不得这皮肤这么嫩。”
  “喂!男女授受不亲,别以为你装醉就可以免罪了!”
  羽琴郡主举起旁边的空酒壶就要向许达达的头上砸去,却见他好像没听见一般,又猛喝了一大口。
  羽琴郡主凑近了狐疑地看着他:“你干嘛?真失恋了?”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眼角,愕然道,“你哭了?”
 
 
第101章 ——
  “小二,来两壶酒。”
  许达达顿时恼羞成怒,猛地转过了身子,伸手抹了抹脸:“关你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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