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魏风云——曹丕和郭女王的相伴人生路——金笔帛书
时间:2022-02-11 08:44:22

  孙琐不谙世事,青春洋溢,一派天真烂漫。公子好几天不来,她无所事事,寂寞得很,今见总算公子来了,她便如同一只快乐地小鸟,围在公子身边,叽叽喳喳,一刻也不停。曹丕看她这样,一边感叹于年轻生命的鲜活美好,一边愈加不安——孙琐的无忧无虑恰恰反衬了他如今的心事重重。那心事浮在心头,一刻也无法让他安宁。每每他一看到孙琐灿烂的笑容,刚刚要高兴一点,情绪马上就被心事压的沉甸甸。他没有办法自欺欺人地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一般,陪孙琐沉浸在这简单的快乐中,并且他会想,如此无忧无虑的笑容,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有了,不禁又悲从中来。于是孙琐愈是天真,曹丕愈是焦躁,一种不被理解的不安感与距离感,在心里悄悄的蔓延。于是曹丕觉得有点坐不住了,干脆起身,安抚了孙琐几句,说着“我还有事”便离开了。

  蛐蛐儿的叫声愈发衬托出了夜晚的安静。曹丕走得极慢,可以说是走几步就停一停。停下做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折腾这一天,他身心俱疲,什么都没有力气想了。连走路都发懒。可是他现在不想一个人待着——身边掌灯笼的侍女,可以当她们不存在——目前这种状态,他只觉得心里发空,空得他难受。他没力气理人,可又觉得分外孤独。彼时还不到二更,算不得太晚,他又不想回自己卧室独处,那种安静愈发衬托出心里的寂寞与无助,让眼下的他受不了。于是他慢吞吞地踱到郭氏的住处,他希望在这儿,获得片刻安宁,让她弹一首曲子,转移转移思绪也好。

  早有人进去通秉,因此曹丕还未及到门前,就见郭氏笑意盈盈的掀帘子迎了出来。她的笑容既不像孙琐那般过于无知的欢快,给他压力;又是一眼看去就是打心底里的透出来喜悦与温柔,很能安抚人心。曹丕迎上这笑脸,顿时觉得焦躁的心情轻松了三分,觉得自己脸上的表情都不由自主的舒展了。

  郭氏笑着,便打帘子让他进去,便说到:“公子来了,怎么这早晚还未休息?”

  “今天忙乱了一天,累死了,来你这歇会儿。耽误你休息了?”

  “看公子说的,盼还盼不到公子来呢。”郭氏仍旧笑盈盈的,轻轻地对他说:“公子去榻上躺一会儿,养养神吧。”

  曹丕点头,向榻上歪了,郭氏命人点上凝神的香料,又安排人端茶递水,预备公子盥洗。吩咐完,就拿把扇子坐在曹丕身边,轻轻的为他扇风。没有甄姬的絮絮叨叨,没有孙琐的叽叽喳喳,她只是静静地待在他身边,这让曹丕很受用,又有人陪伴,又耳边清净。

  可曹丕到底有心事,哪里躺的住,不一会就睁开了眼睛,随口便问:“我没来时你在做什么,这时候还没休息?”

  “闲来无事,读几行书打发时间。”

  “哦?你在读些什么?说来听听。”虽然一问一答地说着话,其实曹丕的精力也并没有放在与郭氏聊天上,他只是不过脑子的随口说点什么,分散一下精力,免得脑子里总纠结在那一件事上。

  “我在读《左传》,看到了公子重耳的故事,小时候就听大人说过,也读到过。那时候并不懂,好像听传奇那样,图个热闹。后来经历了那些变故与磨难,如今再看,真是另有一番滋味啊。”

  “哦?怎么说?”

  “公子重耳,受奸人谗佞迫害流亡,几遇生死险境,落魄时几乎去要饭。不由得不让我想起小时候那段颠沛流离的时光。公子,没经历过生死考验,没面对过穷途末路,只是听别人说说,根本没有办法明白那种惶恐与绝望。但是,真逼到绝境,反倒想开了,这又算什么呢?兵法云,置之死地而后生。大概就是这样吧。我那时候就看开了,不知道怎么着,就忽然豁达了,心想大不了就死,谁最后不死呢?天天去担心那个最坏的结局有什么用?还没怎么着呢自己先把自己吓死了。我就不想万一活不下去怎么办。我就每天想尽办法,我要活下去。公子,只要人还在,只要还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可能。如我,熬过去了,最终遇见了公子;如重耳,也熬过去了,最终成为了晋文公。他的兄长太子申生,太天真也太一板一眼,不知回环,自尽了,就一切成空了。所以要看清自己的处境,但不必为此六神无主惴惴不安——那只会更糟。我们活着,每天就用力活着。就想着怎么能一点一点地让事情变得好起来;每天离那个坏的结局远一点,只要一点,每天都做一点,不过是尽我们最大的努力。至于最终会怎样,交给天意吧。”郭氏起初语气轻柔,说着说着,倒坚毅了起来,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给予人鼓舞。曹丕受到感染,又因着重耳的故事而豁然开朗,现在还不到最坏的境地呢,他想,顿时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整个人像忽然回魂了一般,四肢百骸都觉得找回了力气。

  曹丕有些激动,对郭氏心怀感激。“她是懂我的。”他心想。她理解目下的时局,明白曹丕的困境,可是又不说破,避免了曹丕的难堪;而又借古讽今,鼓励与开导于他。不必多做解释,两人皆明白郭氏说的是什么,彼此心照不宣。强压下激动的心情,曹丕喃喃地问:“只是一点吗?”

  “是的。一点。每天一点就够了,积少成多。公子,许多事情非一日之功,急不来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沉不住气乱了方寸,只能更糟。想那重耳,他逃亡的时候,也不知道等着他的是什么,更不知道他就能继承其父的大业;像我那时候,流离失所,苦苦地熬着、挣扎着,没有饭吃了我就想着怎么能有饭吃活下去,有饭吃了我就想着怎么把我的琵琶练好。至于那些不可预测的未来,愁也没有用,只是自己吓自己。我若像遇见的那对夫妻,怕活不下去就去上吊,哪还有今天。打那我就知道了,只管做好眼下该做的事情,有些耐心,莫要踏错。一旦时机成熟,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曹丕是个聪明颖悟之人,早就明白了郭氏的意思,顿时也振奋起来,不禁又中肠一热,很是庆幸与感激与郭氏的相遇,但是碍于颜面又不好表现出来,曹丕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急是没有用的,这不是一时可解之事,当务之急就是做好该做的事情,莫要让那起挑拨离间的小人抓住把柄。忍耐一时,只要还不到最后,就总是有各种可能。”这才觉得心胸开阔了起来,不似之前如此悲观,又有了斗志,便长长地舒了口气,闭目养神,嘴角总算有了一丝笑意。

  原来郭氏心里很清楚眼下的局势,一见面就看出公子今天心绪不宁,她想帮公子分忧,可公子不主动开口,她就不能提。那些事情不是一个妾室有资格过问的。于是她不动声色,面上云淡风清,暗地里想了这么个法子开导公子。今见公子总算躺安稳了,她这才放了心,转念又在考虑,该怎样才能改变眼下这不利局面呢?

 

 

23章 端倪(三)

  一宿无话。过后阖府上下依旧忙碌,大家都在做出征前的最后准备。这天曹操又与部下讨论了一下午军帑问题。唉,总而言之哪哪儿都费钱呀。看看天也不早了。曹操回内府去,迎头见到几个姬妾,打扮的花里胡哨的。曹操没言语,但心里就嘀咕,府里早就有令,命她们简朴,我顾不上理,就权当耳旁风了,也不知道这卞氏是怎么理家的。便要再去跟卞夫人说说。结果一路上越想越生气,待见了卞夫人,总算忍住没直接发火。

  卞夫人迎了相公进门,见他脸色不虞,也不便问起,便款语温言问候他今日累了吗、快歇歇,晚饭有什么想吃的等语,又命丫鬟端茶递水。相公便问她家务日常闲话,卞夫人一一答了,只见相公点点头,若有所思的开口道:“我前些日子偶然碰上家里几个女子又开始锦衣绣服起来,我忙着,哪有心思回回管这些小事,就不曾言语。因想着只是他们偶然为之,这府里由你照管,总会矜束她们,不会错的。不想怎么这两天又兴盛起来,竟成了势?我下的令都是耳旁风不成?你是怎么管的家?这点小事都管不了?还要我亲自过问?”一开始还缓和些,话头一开越说越生气,质问起卞夫人来。

  卞夫人一看怪罪了自己,心里又羞愧又懊恼,羞愧的是自己理亏,没管好府里的确是自己的错,如今相公怪罪起来,自己也无言申辩;懊恼的是都是这些年轻媳妇们,明知道相公有令,竟如此大胆妄为,偏就不听,一开始还偷偷地穿,后来竟明目张胆起来。也是自己一时心软,看她们年轻,爱这些盛装丽服,竟不曾太苛责她们,想不到今日得了这一通怪罪。因此心里也怪上了媳妇女儿们。

  “这个怪我,”卞夫人答道,“疏忽了,未曾管教她们。相公切莫气坏了身子。我这就命她们传话下去整饬家风,明天叫上各院来好好的教训一番,使她们务必再不敢犯。”看相公脸色稍霁,又想申辩申辩,便接着道:“只是当初我想着,如今儿媳妇们还有咱家那些待字闺中的女儿们,哪个不是如花的年纪,正是爱美的时候,哪忍心过于苛责?”

  曹操一听这话就来了气:“这公府里是短了她们吃了还是短了她们穿了?不看看目下是什么世道?也不看看父兄们在外头天天操的是什么心、受的是什么罪?她们吃的用的哪样不是上等了?只不过让她们莫要过于靡费,杀杀奢侈虚荣之风而已,怎么就这么委屈她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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