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状纸是你所写?”
傅娆朝他跪拜,嘤嘤啜泣道,“民女这十年来替徐嘉抄书,略辨得几个字,这状纸正是民女手书。”
程康闻言越发赞赏,示意她起身,“你回去候着,且等老夫消息。”
旋即,将状纸往袖下一收,昂然阔步入宫而去。
傅娆这状纸也写得极有技巧,不提平康公主半点错处,将一切罪责皆推到徐嘉身上,这么一来,皇帝也有台阶下,再有老御史帮衬,不怕皇帝不给交待。
只要此事上达天听,想必平康公主投鼠忌器,不敢再对她下手。
她这状纸,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公主是想给人做妾么?”
傅娆往正阳门前这一跪,在京城掀起了悍然大波,酒肆茶楼众客无不为她喝彩,便是后宅的姑娘夫人也都引以为楷模。
“身为女子,敢告御状,甚有勇气,这位傅姑娘真乃女中豪杰。”
平康公主与徐嘉闻讯,差点气倒,二人匆匆赶来皇宫,再一次跪在太极殿前。
皇帝依然不做理会。
早朝过后,程康邀上吏部尚书和礼部尚书两位重臣,一同来到御书房。
程康贵为左都御史,犯言直谏是他看家本事,可他并不笨,知道什么事得当朝拿出来说,什么事得私底下来禀。
徐嘉这一事,明眼人都知道平康公主在其中的角色,若是当朝闹出来,皇帝脸面难看。
日头渐盛,烈阳笼罩乾坤殿,面南的御书房已滋生暑气。
程康携二人踏入殿内,迎面一股冷气扑来,撩眼见东南角已镇着冰块,三位大臣皆是年迈,略有些扛不住,自顾拢了拢衣袖,着内侍去通报。
须臾,内侍回禀,请三人入内。旋即,一道清冷的嗓音隔着屏风传来,
“将冰盆撤下去。”
程康三人知皇帝体恤,不由面露喜色,一一上前行礼,
“给陛下请安。”
抬眸,只见一着明黄九龙苏绣圆领薄袍的男子,坐于御案后,他面容端肃,眉眼清逸,浑身透着一股冷隽的威压。
正是乾帧帝裴缙。
见大臣请安,裴缙抬眼露出温和的笑意,“免礼,来人,赐座。”
三位老臣已跟随裴缙多年,在他面前向来不拘虚礼,只因今日之事非同小可,礼部和吏部两位尚书瞅了一眼程康,不敢落座。
程康上前,将傅娆的状纸递上,“陛下,今日徐嘉之新妻跪于正阳门前伸冤,老臣帮着她把状子呈上来。”
一句话,裴缙便知程康之意,是要替傅娆出头。
他眸光冷冽瞥向程康,后者垂眸不语。
他眯眼看着那状子,这事他昨日已派人查了个清楚,原是不打算细看,只是见那密密麻麻的小楷,似十分娟秀,略有些好奇,接了过来,堪堪扫了几眼,便看不下去。
“都坐吧。”
三位大臣跪坐两侧,躬身默然。
裴缙手撑额,眼风扫了过去,淡声道,“以诸卿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吏部尚书是裴缙潜邸时的心腹,向来事事偏着他,
“陛下,不过是一介庶民,何足挂齿,着人安抚一番便可,公主金枝玉叶,既是与那徐嘉已有了夫妻之实,自该让公主与其完婚,不过那徐嘉多少有僭越之嫌,陛下可着人打他几十板子,惩戒一番,叫他知错。”
裴缙闻言冷哼一声,不接话。
倒是对面的礼部尚书抚着白须轻轻笑道,
“柳大人有所不知,那傅家女虽是小门小户,祖上却有来头。”
“哦?什么来头?”
“傅家在前朝乃是四世公卿,这位傅姑娘的祖父曾是前朝太傅之玄孙,只因后来娶了一医女,与家族离叛,带着妻儿远遁青州,前朝覆灭后,傅家败落,这位傅老爷子反倒是保住了一条命,陛下继位之初,广开恩科,傅姑娘的父亲中了举人,可惜不及参加省试,一日乘船遇风罹难,留下孤儿寡母三人。”
“不错。”程康慷慨激昂接话道,“陛下,臣观那傅家女,姿容秀丽,举止大方,颇有祖上遗风,徐嘉如此辜负她,实乃小人之举!”
不等裴缙反应,对面的吏部尚书辩驳道,“那依你之意,难不成让公主将夫婿让给她?”
“本来就是人家的夫婿,人家婚书上红纸黑字写得清楚!”
“万万不可,公主是君,他们是臣,自当是臣让君,那徐嘉必须得尚公主,否则皇家威权何在,那傅家女稍稍安抚便可!”吏部尚书固执己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