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缙见两位大臣驳得面红耳赤,神色反而平静下来,他看向礼部尚书,“韩卿有何意见?”
礼部尚书苦笑一声,躬身一拜,“陛下,事已至此,公主下嫁徐嘉乃是必然,柳大人说得对,其一,赐婚公主与徐嘉,其二,鞭笞徐嘉三十大板以彰天威,第三,厚待傅家女!”
裴缙闭了闭眼。
自事情发生至今,他怒不可赦,怒的是自己长女不知廉耻,竟是与徐嘉暗渡陈仓以来逼婚,并置皇家脸面于不顾。
女儿与徐嘉这一出戏,不仅是戏弄了傅家女,也是欺瞒他这位当朝天子。
只因那是至亲骨肉,才迟迟不做抉择。
不知为何,听了礼部和吏部尚书这番话,他怒火再次被勾了起来,将那状纸往旁边一掷,寒声道,
“以朕之见,不如将那徐嘉给砍死了事!”
“陛下,万万不可!”
礼部和吏部两位尚书齐齐跪于案前。
“臣知陛下怒盛,可那徐嘉乃新科状元,此事无论真相如何,至少在天下人看来是阴差阳错,陛下若因此杀了徐嘉,恐难安士子之心。”
礼部尚书还有一层意思没说,若是真查清楚真相,必定牵连公主清誉,这事根本不经查,也不能查。
既然不能查,那么表明看来,徐嘉是无辜的。
不得不说,公主与徐嘉这一招险棋,可谓是将了皇帝一军。
御书房内,静默下来。
裴缙扶额,闭目不语,俊脸依然怒气腾腾。
程康便知皇帝与柳韩二人相持不下,是想找他下台阶,他眼皮微抬,轻轻一笑,
“陛下,不如这样,臣替陛下走一趟,去见一见那傅家女,且听听她的意思,她状书上虽说执意这门婚事,老臣猜她未必是真心,且看她开什么条件,若不过分,咱应了便是。”
裴缙苦笑一声,直起身子,“此事关键在她,若不叫她诚服,朕难给天下人交待。”
“正是这个理儿。”程康心中叹然。
前朝之所以覆灭那般快,只因天子刚愎自用,注重威权,不将江山社稷与臣民百姓放在眼里,今上之所以能坐拥四境,万民臣服,正因他以前车为鉴,躬克复省,贤达开明。
“不过,你是堂堂左都御史,执掌督察院,你去,怕吓着她,”裴缙琢磨片刻,“便叫礼部侍郎曲宁处置此事。”
裴缙不让程康去,还有一层原因,担心程康事事依了傅娆。
“臣遵旨!”
次日午后,裴缙恰恰出宫巡视,路见礼部侍郎车驾,突然兴起,便打算与曲宁一道见见这个傅家女。
傅娆由礼部派来的马车,接到了正街万民楼。
被小吏领进二楼一宽间,见一着三品绯袍的官员和颜悦色望着她,在他身侧有一八开的苏绣屏风,屏风绘着百鸟朝凤的花样,繁复秀丽。
傅娆心细,隐隐察觉屏风后似有一道身影,她心中疑惑,上前屈膝施礼。
曲宁含笑抬手,“本官奉陛下之命,前来慰问姑娘,姑娘请坐。”
傅娆闻言心中雪亮,与徐嘉和平康公主谈条件,得利一时,不能得利一世。
只有与皇帝谈条件,才能确保她安虞。
她并未落座,而是抬着盈盈泪眼望曲宁,未语,热泪滚滚而落,
她柔柔下拜,我见犹怜哭道,“求大人....给民女做主。”
第3章 讨价还价
伴随着夏蝉叽叽喳喳,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如珠玉落盘,格外悦耳。
她时而急促激昂,掷地有声,时而如泣如诉,柔情百转。
裴缙就这般斜倚在圈椅里,隔屏静听。
他之所以跟来,确实是对这傅家女略有不快,她虽是委屈,却胆大包天跪在正阳门外伸冤,也算是给他这个天子施压,这等女子实属罕见,他倒是想听听,她做怎番计较。
不料细细听来,傅娆叙说了这十年,她是如何扶持那徐嘉一步一步从青州考来京城,
“那年进京路宿客栈,他突发寒疾,病重,彼时外头大雨瓢泼,他或有性命之忧,小女子无计可施,拿着亲娘仅剩的簪饰,冒雨跑去当铺当了几角银子,又揣着那银子去医士家里,跪了整整两个时辰,那老医士才肯出门救他一命,要说他那命是我与母亲所救,也不为过....”
只听见那小姑娘嘤嘤啜泣,似江南细雨,呜咽不止,如一层烟瘴蒙在他心底,他随之而生出几分恼火,不知是替傅娆愤懑,抑或是恼怒自家女儿瞎了眼,越发厌恶起徐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