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眼眶瞬间发烫,回避地偏转脸。
穆遥以为他又开始神志不清,摸一摸男人前额,果然烫得厉害,便道,“不许胡闹,好生吃药。”便掀帘出去。
余效文循声而来,看着穆遥从轿中钻出来,“里头难道是——”
“是齐聿,我把他带回来了。”穆遥从袖笼里摸出一只瓷瓶子,“一路上全靠这个续命,先生设法再同他配一些。”
“这么灵?”余效文一团火热盯着瓷瓶,热切道,“对什么症?”
“应是高热惊厥之属。”穆遥道,“我观齐聿服过这药便不发热,人也清醒。只是如今只有两瓶,维持不了许多时候,先生快着些配。”
余效文双手在襟前仔细擦拭一回,才接过来小心翼翼捧在手心,“必不辱命。”
穆遥看一眼韩廷,“你留在这里。”
韩廷军姿笔挺,“是。”
穆遥匆匆往外走,奶娘穆秋芳随侍在旁,“郡主可算是回来了,北塞人在咱们府里杀了好些——”
“这些以后再说。”穆遥急急赶路,“嬷嬷,同我换件衣裳,我去见崔沪。”
穆秋芳乱着找衣裳,又道,“郡主要不去汤池洗洗,一身的沙子。”
“不必。”穆遥笑一声,“务必给崔沪瞧见我风尘仆仆的样子不是?”换了衣裳便仍旧出去。
胡剑雄陪着许人境说话,看见穆遥叫一声,“来了!”
穆遥笑着上前,“方才骑马都没给叔叔行礼,阿遥见过许叔叔。”
许人境一手挽住,不动声色地打量穆遥——鬓发之中尽是细沙,还未洗浴,衣裳却换了正服。暗暗点头,是个知礼的。
三人一齐上马,各带侍从往城外去。刚到辕门,便见一个人立在那里,含笑望着自己。来人同许人境差不多年纪,白面有须,温文尔雅。
穆遥奔到近前翻身下马,疾步上前一拱到地,扑地磕一个头,“崔叔叔。”
崔沪一把拉起来,“军中怎好行此大礼?”
穆遥站起身,笑嘻嘻道,“崔叔叔同家父以兄弟论交,阿遥磕个头不应该吗?”
崔沪心中满意,口中却道,“中京城你同我行这个礼也罢了,军中你我相差区区半级,本将受不起穆将军的礼。回头御史台弹劾我,你便是罪魁祸首。”
二人说笑一时便往里走,崔沪道,“阿遥,有几桩事,需同你说。”
许人境极有眼色地放慢脚步,胡剑雄更不敢上前,二人压着侍从远远坠在后头。崔沪回头看一眼,“中京要派人来。”
“北境监军?”穆遥道,“阿遥路上遇到李关山,听他提起过。”
崔沪点头,“我急着赶过来,便是为这事。祖例监军持天子剑,有阵前斩将之权——如今战事顺利,来的人若是个晓事的也就罢了,若是个不晓事的,大好局面一夕消失,岂不叫人难受?”
穆遥沉吟一时,“崔叔叔可知来的是谁?”
崔沪摇头。
穆遥暗骂一句滑头,索性把话完全挑到明处,“老祖宗可曾同崔叔叔提起?”
崔沪越发沉重地摇头。
穆遥见崔沪神情不像作假,认真吃一惊——老祖宗是宦官一派,门下宦臣多得数不清,清流却极其罕见。崔沪不仅出身清流,身居镇北将军,还掌着冀北军,可以说是老祖宗门下绝无仅有的一个国之柱石。因着这个,崔沪自来在老祖宗在面前最有脸面。
穆遥沉吟一时,“想是老祖宗也不知道是谁……派监军来是朱相的意思?”
“怎么会?”崔沪摇头,“朱相从来主张令出一门,将在外君命不受,怎么会安排监军?”叹一口气,“派人是老祖宗的意思。”
老祖宗派的人,却不肯告诉崔沪——要不就是监军来头太大,要不就是崔沪失宠了。
哪一个崔沪听了都刺耳朵。穆遥只好敷衍一句,“好在中京路途遥远,监军今日出发,到北境也要月余——”
“必是就近任命。”崔沪语气沉重,“我问了老祖宗要不要派亲卫迎接,老祖说……”
“什么?”
“老祖说——”崔沪难堪道,“——说冀北军不顶用,他安排净军送过来。”
中京净军,阉人组军,是老祖宗近卫。平日里明的暗的脏的烂的事早就叫他们做尽了,又是一群无根之人,打杀起来勇猛无比,什么也不怕——最是难缠。
论战斗力,的确比冀北军强上十倍还不止。穆遥见崔沪满脸晦气,强忍着没笑出声。肃然道,“事已至此,叔叔可有应对之法?”
崔沪止步,遥望崖州一点残影,“为今之计,唯有在监军抵达之前,了结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