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狼!”孟老爷对着他骂起来,先甩了他一堆文书,接着又是一个耳光。
雷坤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着地上的文书,他只扫到两个字便再也看不进去了。
升官。
孟老爷气愤道:“你这混账,我说你怎么升官了!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我女儿出了什么事,我饶不了你——你,你你你……”
孟老爷气得说不出话来,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快,快叫大夫!”
“掐人中!”
一片呼喊声中,唯独雷坤呆滞在一旁,脸肿了一片上来,整个人颓废不堪。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到了孟竹的院子,无力地挥了挥手,赶走了其他人。进了房门,小小的婴儿床上还躺着一个婴儿。
不过才刚满月啊。
咚的一声,雷坤跪在了床边,扯着她身上的被褥,紧紧捏在手中。婴儿还在咿呀咿呀,一脸天真——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他先是小声地抽泣,怕扰了她,直到感觉婴儿在无意识地拍打着他的手,水灵灵的眼睛眨啊眨,他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哭起来。
“啊啊啊啊——为什么……啊啊啊……”
“啊啊……”
两个人哭成一团。
仿佛身处深渊,四处一片漆黑。不知道希望在哪里的绝望。
*
孟老爷气不过,一醒过来就冲到宫门口直嚷嚷着要见皇上,他还不知道孟竹已经没了。
他起先得到消息的时候还不信,直到他去确认了孟竹和雷坤都不在。人本来年纪大了,听到一点不好的消息就容易心慌。他本就半信半疑,直到文书下来,他便不得不选择相信。
乔添睿嫌他烦,拟了一道旨,让李公公随便安了个罪名,便将孟家一家给赐死了。李公公特意留了个心眼,留下了雷坤和那个婴孩的命——
找些人把流言散布出去,拿给那些爱添油加醋的人去说,只要说得好听些,加上孟家一家的死,这样就可以把这件丑事从他们头上拿开。之后再找个机杀了他们,完美解决。
但是雷坤没有如他们的意,反而悄悄扩张势力,成了当朝权臣。李公公本先对他起疑,但他的手段也是颇妙,哄得乔添睿高兴得很,久而久之,他便忽略了这些。
现在,报应来了。
第43章 :欺骗
见雷坤依旧黑着脸,乔添睿跪着前行,扒着雷坤的脚,喊道:“太傅,太傅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大人有大量,放过我……求求你了太傅……”
可这是怕丢了命的求饶,不是真心悔过啊。
雷坤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你心心念念了大半辈子的仇,别人早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一脚踢开乔添睿,蹲了下来,抬剑便是一刺。
“啊啊啊——”
巨大的疼痛传来,乔添睿还瞪着眼睛看着他,一脸惊恐。可偏偏那个位置不是要害处,要不了他的命。
却又在要他的命。
台下有人惊呼,随后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台上。
然而雷坤并没有顾及他们的意思,只是愈发狠地捅着。血顺着剑刃滴下,随着大动作的挥舞,在舞台上滴了一路,融进了地上的尘埃。
抽出,捅入。
雷坤不断重复这两个动作,力度一次比一次大,每次捅的地方也不一样,是铁了心把他捅成个筛子。
乔添睿的身上被捅出好几个大的口子,不停往外冒着鲜血。他一声声凄惨地叫着,却抢不过那剑不断刺进肉里的声音。
雷坤在疯狂发泄自己的情绪,血一次次地溅在他身上也毫不在意,完全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委屈、不甘、兴奋、悲伤、痛苦、无奈、怨恨等多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在这一刻得到爆发,跟随每一次捅入的剑得到释放。
再接连捅了几次后,乔添睿已经没有动静了。
死了。
雷坤还在捅着,不断捅着,用力捅着。
盯着下去的剑,大滴大滴的泪也跟着掉了下去,现在脑海里剩下的,全是孟竹。
也许是真的累了,他渐渐放慢了动作,无助地倒在了棺材旁。
因离手的时候刮过箭柄,那剑晃了几下,最后铮的一声,直立在了乔添睿的心口。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想到自己还在棺材旁,雷坤赶紧擦了擦眼泪,摇晃着起身,小心翼翼地把里面的盒子拿了出来,宝贝似的紧紧揣进了自己的怀里。
如果不是听到了外面的响起了杀喊声,他也许还想逃的。
他忽然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本就做好了死的准备,还期待那些不切实际的干什么。
只是自己过于的不舍,才期盼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一炷香顶多能撑半个时辰,从点燃到扩散到大殿之内,再到这些人安静下来,强迫他们参加这场短暂的葬礼——估摸着时间,香已经燃尽了。
且这香的麻醉效果也只能维持一个时辰。现在香味已经慢慢淡去,浓度不高时,发挥不了致麻的效果。
照目前的结果看来,雷坤只想杀了乔添睿替孟竹报仇,但他一个小小的侍卫,仅几年便到太傅这一高位,少不了陶溯的帮忙。所以陶溯要对九朝国下手,他必然要施以援手。就算他不想反叛,也只能介入。
所以他和楚家祁家的关系,也只是立场不同。
一方在挽救,一方想推翻而已。
远处的杀喊声越来越明显,加上麻醉的效果渐渐减弱,台下有些人已经有了底气,趁机骂了起来。
“你这老匹夫,纵然是皇上对你再不好,你也不至于通敌叛国吧!”
“说的没错!把自己伪装地这么痴情,还不是打着皇位的主意!”
“可耻!”
“迟早要遭报应!”
“当诛!”
对着这一片讨伐声,雷坤冷笑,不予理会。
现在的势力分为四股,雷家、楚家和祁家、陶溯、以及太后。
陶溯这次只是前来贺寿的,明面上不可能带多少兵过来,就算要浑水摸鱼,但祁洌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所以这方基本靠雷家。甚至可以说,陶溯只是意思意思拿了点兵力出来。
雷家和陶溯自然是和楚家祁家对上的,太后不用说,自然是要维护皇权帮助楚家祁家,兵力定是在他们之上。
所以,陶溯只是拿雷坤出来试水的。
成败无所谓,反正雷坤并不是真的想反叛,他也只是希望这一场动乱把九朝国内部搞得越乱越好。
台下还在骂着他,稍有些力气的人已经朝他丢起了东西,什么酒杯瓜果,疯狂朝舞台中央砸去。
雷坤叹了一口气,没有精力去应付这些人,也不想去应付。现在看来,他便觉得自己对雷颖双做出的决定十分正确,即使有些残忍。换个体面的方式说,他让雷颖双远离了这场黑暗。
就像那个刚满月的婴儿,什么都不知道——最好不过了。
杀喊声伴着下方的怒骂声越来越烈,祁洌已经带兵进来了,身后还跟着楚慕,霍左年。
就在祁洌在门外说万事小心时,楚慕便明白了过来。她本想悄悄回去探查一下,走了一截越觉不对,怎么这么安静?如果真发生了什么,这个时候回去,十有八九都是坑。于是她选择回楚家召集兵力。
而祁洌刚往外瞧了一段,厮杀声却在另一边响了起来。雷坤的人已经宫门外杀进来了,他赶紧过去了,顺便和霍左年会和。想来,大殿之中的人已经被困住了。
雷坤闭上了眼睛,想想死之前还有什么要做的?
啊对了,还有那个太监。
刚解决了乔添睿,有些‘得意忘形’了。
雷坤快速抽出插在乔添睿心口的剑,又滴了一地板的血。趁祁洌还在远处,赶紧杀了他吧。
察觉到雷坤的意图,李公公害怕地往角落里缩,嘴里高喊着饶命,狼狈地爬向刚刚乔添睿坐的椅子后面,试图往那躲。正当雷坤举剑要解决了李公公的时候,手被一个青铜杯弹开,丢开了那把剑。
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是他低估了祁洌。
椅子以及雷坤大半个身形的遮挡没能让祁洌看得清楚是谁,只是看到雷坤要杀人,情急之下抓起旁桌上的一个酒杯,快步冲上前丢了过去,出于本能地救人。
雷坤转身,祁洌这才看清了是谁,他的脸立马拉了一截。
中途被打断,雷坤也没有停下,另一只手迅速从腰间拿出一把匕首,刺了上去,连捅几刀。李公公应声倒地,只有那睁圆了的眼睛假装他还活着。
祁洌随后而至,将剑抵在雷坤的脖子上。雷坤也不反抗,摆摆手,还以为他很轻松,但听声音里仍有一丝哽咽:“行了,抓走吧。”
他被霍左年押着出去了,抬头望了望天,心想——她已经在离开的路上了吧。
月色融融,天空投放出暗蓝色。时辰不算太晚,小贩的板车上还挂着灯笼。突然奔过一匹马车,扬起了一片尘土。
“诶!你怎么回事!”
小贩的责备声被马车远远地甩在脑后。
早在一些时候,雷颖双骑着马出了城,当时被恼得有些头晕转向,没有多想便出来了。
城外那家酒铺是他们跟南煦国拿消息的地方没错,但人不是来了么,怎么还要大费周章地去那里拿消息?该不是为了‘做事干净’吧?
雷坤到底让她出去干什么呢?
一时想不明白,她索性去看看好了。等到了城外那家酒铺,她却发现在这里等她的是自家的徐管家。
徐管家见是她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递给她了一封信。
吾女亲启。
*
滚烫的泪水滴在信纸上,浸没了下去。借着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到她拿着信纸颤抖的样子。她迫不及待从信里最后一个字里跳出,赶紧将怀里的信揣好,转身就要回去。
徐管家也没有拦她,只是擦拭着灯。
刚到门口,雷颖双便觉得一阵眩晕,门口在她面前晃动起来。她勉强撑着墙壁扶了起来,眼皮已经在沉重地往下掉了。
不要!不要睡!千万不要!
不要啊!
不要……
她在心底无声又可怜地呐喊。
咚——
还是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瞬间,嘴里竟回味起了那片鱼肉的味道。
徐管家默默叹了口气,吹了一口气。
灯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信的内容大概会在番外?
第44章 :结束
雷坤已经被押了下去,一切发生得有些过于快——就好像他自己也只是闹着玩一样。
从兵变到镇压,并没有用多长时间,太粗糙了,不太符合雷坤的做事风格。
眼下香的麻醉效果已经过去,下面的人大多可以站起来了,慢慢走回去不成问题。
楚慕安抚了乔言卿几句,冲祁洌一笑挥了挥手,便转头扶着楚修远往外走了。
祁东朝他摆了摆手,脸色稍微有些严肃。祁洌点头,准备去提审司。脚刚踏出去,忽然想到他刚刚丢掉的册子,祁洌立刻朝之前的屋子跑去——结果可想而知。那本册子就算写的不是皇宫布防,还是不见了。
——真是阴沟里的臭虫。
*
月光从窗户外艰难地挤进来。阴暗的地牢里,满是腐臭发霉的味道。光线昏暗,不带一丝温暖,最后连仅剩的油灯也被风吹灭了。
祁洌越往里面走,鞭子撕裂空气的声音便越清晰,那打在身上,定是皮开肉绽。
雷坤被笨重的铁链吊起来,整个人披头散发,身上是浓郁的铁腥味。
审问官正拿着鞭子挥着,刚扬起鞭子要打,被祁洌一把抓住鞭子踹开他,“谁教你的直接用刑?”
他顺势朝着祁洌磕头,“将军明鉴啊,是已经问过了,他什么都不说才用刑的。”
祁洌在他头顶上嗤笑一声,从雷坤被抓后,他只不过往旁边的房间跑了一趟,也没耽误什么就来了,这里面就打起来了?
恐怕是公报私仇吧。
“行了,都滚吧。”祁洌将鞭子甩到桌子上,啪的一声。
“是是是……”审问官赶紧带着周边的人撤了下去。
祁洌双手环抱在胸前,倚在桌子边,瞄了雷坤一眼,“还有气儿吧。”
被吊起来的雷坤耷拉着脑袋,笑了一声,颤巍巍地说:“小子,你这脾气,真够糟糕的。”
“你有这力气不如把该说的说了。”祁洌敲了敲桌子,“可别等我下手。”
“将死之人,该说什么?”鞭子抽在身上的痛劲儿还没过,雷坤答话有些吃力,鬓边的头发已经被打湿,毕竟年纪大了。
他忽的想起自己抽雷颖双的那一鞭子,更没有了求生的欲望。
“你的兵力不该这么少才对。”
“心里不愿意的,留他做什么,出来丢人现眼?”
语气听着恶劣,实则这一遣给了那些人选择生死的权利;同样意味着他知道这就是死路一条,所以才这么随意。但是……
“雷颖双不会不愿意吧。”祁洌俯下身子前倾。
“她没有选择,她必须活下去。”雷坤声音已经开始有些嘶哑,却又带着一份坚定,“你想护一个人,要么一开始就有那个能力护到底,要么从一开始就不让他卷进来。”
他用大半辈子在证明这个残酷的事实——想要为人遮风挡雨,就得先要只手遮天。
“我可比你想象得无情多了。”垂着头的雷坤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对着祁洌露出一个得逞的笑容,有小人得志的感觉。
所以他之所以把雷颖双训练得心狠手辣,仿若一个杀人工具,目的就是她走得时候毫无留恋,干干净净。那要这么看,就算雷颖双的衣服没有弄脏,她也会自己出去的,整个事与她无关,雷家也与她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