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音——圈边火锅
时间:2022-02-11 16:39:56

  木槿树微动。
  乔言卿呼出一口白气,“我们好好聊聊吧。”就在她转身的一瞬间,陶溯便出现在了她身后,跟着她进屋了。
  他走在后面,那时失态的样子已经没有了,现在看起来与平时没什么两样。不过乔言卿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他在抗拒。
  “对不起。”乔言卿首先开口。
  陶溯没想过乔言卿会心平气和地与他说话,特别是在听了江声说的话之后。
  他看着乔言卿,诧异过后掺杂着一丝嘲冷嘲热讽,“你是以什么心情,什么样的立场在对我道歉呢?九朝的公主,同情心泛滥可不是好事。”
  陶溯把语气压得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件日常琐事一般,其实他一直在用大拇指的指甲反复又用力地划着食指的指头。
  乔言卿轻轻摇头,“我的道歉不为求得原谅,是为九朝错误的征讨感到羞愧。我知道,你没法替那些家破人亡的夷境子民对九朝说声原谅。但是同样,你也不该让九朝无辜的百姓来赎罪。”
  她的态度温和又坚决。
  陶溯没能理解其中的关系,他只渴望知道一个确定的答案,他只要这个答案来告诉审判他的行为,“那你告诉我,错的是谁?”
  乔言卿的明眸微微闪动,她到底还是心疼他的,她可以进行评价,但绝不能轻描淡写地代过这笔伤痛。
  他们注定是对立面。
  乔言卿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他们立场不同,她的任何言辞都会让陶溯觉得有失偏颇,“你想听到的对错绝不会是我认为的对错。”
  陶溯一愣,冷笑一声,“我也根本不想听。反正你都准备答应江声了,我还指望从你这儿听到什么‘对错’?”
  “江声的话,我不全信。”乔言卿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掠过陶溯的手,她拿起茶壶,只往里倒了一点水,便将杯子朝他推了过去,“如果你愿意讲,我会听的。”
  陶溯习惯性地接过茶杯,拿到手中才意识到自己不该接过,这让他刚刚筑起的高墙瞬间垮掉一半。杯子里倒的水量一口不到,显然也不是真的要让他喝。
  陶溯不明白自己哪来的小情绪,开始摩擦起杯口,似乎可以从这里得到发泄。
  他又是揣测不安的,但他愿意把这一系列动作看做关系的缓解,摩擦的动作停了下来,他轻轻捏着杯子,在一番自我疏导和思想挣扎之后终于问出口,“我这样对你,你还要听我讲?”
  “我不会骗你,但也不会对你毫无保留。”
  她的话一向温柔,也不留余地。
  *
  七岁的陶溯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不过是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桃子,我还是挨着你睡。”江昔同往常一样,抱着自己的被子过来了。
  经过几日相处,两个小孩的关系也更近了一步。
  陶溯笑她,“你胆子真小。”
  “哼——”江昔撇过头去,还是朝陶溯的地方挤了挤,“谁叫爹爹老是要自己一个人先去探路,每次都弄到三更半夜的。”
  陶溯起先觉得这句话并没有什么问题,江声本就有领头风范,一马当先没什么不妥。
  只是他突然想到最近这几日自己的遭遇,好像所有倒霉的事都冲他来了:过桥的时候会踩到坏掉的木板,进了丛林茂密处便总有陷阱,路过湍急的河流也会踩到脚滑的东西,不过每每都化险为夷——
  细细想下去,他发现这都是因为江昔跟在他身边。
  而江声也的确表示过不希望他俩待一起——是怕误伤了江昔。
  在从头想过来,似乎还有更恐怖的地方。
  江声是故意与他们失散的,让他们乱跑,好撞上那些士兵。偏偏不巧,他遇到了那场火,本想借着那场火烧死两人,只因有人看到,说了一句‘那好像是少主的衣服’,他才不得不表现他的仁爱之心。
  他明知道一个七岁的孩子刚死了母亲,最是容易崩溃的时候,这个时候却紧逼他扛起家族大梁,为的是彰显自己的沉稳靠谱。
  江昔之前在森林里说了一句,‘又去?’,说明他之前去过一次,现在看来,目的就是为了布置陷阱。他说要把他带到身边,只是要带他去陷阱那里,但是未曾想到江昔会跟着一起,只好放弃。
  一切奇怪的,不奇怪的地方都连上了——江声想夺权。他在一步步地收揽人心,想要本该继承父位的他死于意外。
  陶溯当然没想得这么清晰,只是几个地方模模糊糊地涉及到,一串下来,细思极恐。他一下觉得后背发凉,呼出的气息也不顺畅。
  江昔见陶溯没有回话,感觉他整个人愣愣的,便一边戳他,一边问道:“你怎么了?”
  “离我远点!”陶溯一时没忍住,身体同时往后躲开。
  不不不,他不能让江声发现端倪,他更不能让江昔卷进来——他还要在江声面前演,直到他能够与之对抗的一天。
  “咳咳……我的意思是,我身上脏……”陶溯掩饰地咳了几声,压低声音。
  “嗐,这有什么——”江昔没有发现异常,同往日一样,还是朝陶溯靠了过去。
  陶溯不再说话,整个人陷入了沉默。江昔也不再自讨没趣,慢慢睡着了。
  他以为有人在黑暗中为他提灯照路,而现实却浇他一桶冷水,告诉他所有的灯火仅是为了烧死他。
 
 
第59章 :笑里藏刀(四)
  乔言卿知道江声没有他所描述的那么和善,却也没想到他会这么残忍——她难以想象陶溯活得有多煎熬。
  “待羽翼丰满之日,我便与他撕破脸皮,便是如今你所看到的了。”
  陶溯似乎觉得没有要讲的了,便停住了。而乔言卿眉头一皱,简单问道:“江昔呢?”
  “江昔?”陶溯显然有些意外,虽然江声讲述的时候添了许多主观色彩,但那确实是事实,所以他自己要讲的并不多。陶溯没有讲关于江昔的事,只是觉得江声的说法完全是无稽之谈,根本不用他解释。只不过乔言卿说她不全信江声的话,现在却在反问他江昔的事,实在让他生恼。
  就像卡在喉间的鱼刺,吐不出也咽不下。
  “你觉得是我逼死她的?”陶溯的小孩心性从七岁的某一天开始便强行断了,只不过断得不彻底,如今被人捅了个面目全非,索性把多年积攒的情绪通过此番任性全部发泄出来。
  乔言卿并不这么觉得,她从一开始想让陶溯讲的便是江昔的事,她不相信江声,那只能让陶溯讲。
  而陶溯的情绪已经发作,“你是不是又要开始讲那些所谓的道理,说我没有权利决定别人的生死?”
  没等乔言卿发话,他抢先一步答道:“这怪的了谁?我逼她了?我早就把界限和她划得清清楚楚,她偏要平白无故为我做那些事情,我为什么必须要接受,又为什么必须要感到愧疚?她何必与我亲近,何必要考虑我,她——”他停顿了一下,声音似有哽咽,“何苦往我这烂泥里钻?”
  泪水已经蓄得半满,他猛地一低头,不想这么丢脸。
  陶溯又迅速抬起头,眼眶已经有了明显的泛红,泪痕淡淡的,只是因为后面要流的泪已经被憋住了。
  人一旦有了要流泪的真情,痛苦的同时也会弱势下来。
  他说话开始隐约带着鼻音,他还是不想让乔言卿真的觉得他逼死了江昔,“……她本就不该选择义无反顾地跟着我,虽然跟着江声也不是什么好事……我真的不需要她为我做这些,她非要胡来,我只好用胭脂铺掩护她,却没想到那次写信劝她回来之后……竟出了意外。”
  乔言卿知道江昔的死对陶溯来说是一道不可磨灭的伤口——陶溯作为‘桃子’时曾讲过他的身世——他将江昔视作唯一的朋友。
  她覆手上去,轻轻拍着他的手,什么也没有讲。
  陶溯望着低头的乔言卿,陌生的温度接触上来,他的眼泪便开始止不住的流。无需言说,委屈它是会自己跑出来的。他一边贪婪地享受着这份待遇,又一边被自己的内疚所折磨。
  乔言卿望向他,目光像是从荷叶上摇曳而下,不留痕迹的水珠,温柔小心。
  这一望,他便顾不得其他了,只想偷得眼前的苟且。
  *
  “驾——”
  沉重的马蹄声踏破黑夜的寂静,在天地间撕出一条自己的道路。
  一路尘土直直奔向夷境城门,祁洌两腿夹马腹,同时向后勒住缰绳,马儿一个急刹,伴着飞走的小石子,在城门外停了下来。
  城门上的侍卫察觉到动静,举着火把向下看去,大声询问到:“来者何人——”
  祁洌朝他们举出腰牌,喊道:“祁洌——”
  侍卫借着微弱的光定睛一看,仔细辨认一番,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是祁将军!快,快去通知方统领!”
  祁洌随后将马赶到城门下,下马之后约等了一刻钟,城门才开了一个小缝,出来的是两个侍卫,朝祁洌抱拳,道:“得罪了。”祁洌闻言,张开双臂,任他们搜身。
  两人搜身之后,互相点头示意,再将城门稍微打开,确保祁洌牵着马也能进去。
  祁洌进了城门,迎面就赶来了方统领,方义霄。
  “祁哥!”方义霄从马上下来,向前跑去,狠狠地拥了一下祁洌,抛出满肚子的疑问,“怎么赶过来了?泽城没事了?”
  祁洌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朝他使了个神色,压低声音道:“回去细说。”
  大帐内,灯光再一次亮起来,烛火跟风微动,影子随之晃动。帐里的两个人皆是沉默。
  方义霄沉思一会儿,一时也想不到相应的对策,想想又气不过,只得出声骂人,“这帮孙子!”
  祁洌料到方义霄会是这个反应,跟着附和了一句,“王八羔子,他那脑袋迟早得被我拧下来当肥料。”
  “哈哈——”方义霄笑出声来,几个月没听见祁洌骂人,现在感觉无比亲切。
  简短地笑了一声之后,方义霄面色没有刚刚那么沉重了,但还是不免担心道:“嫂子那儿,没问题吧?”
  听到这个称呼,祁洌意外且欣赏地看了方义霄一眼,“不错,懂事。”
  “嗐,你最先来夷境的时候,就捎家书的时候,不是老要写一封一同带给那个楚家小姐么。我想想……写了有五六年了吧?我说祁哥,能让你在那边这么信任的不是嫂子还能是谁?你说是吧?”说完,方义霄用手肘抵了下祁洌,递了个眼色。
  “哼。”祁洌骄傲地看了他一眼,回了方义霄一拳头,肯定道:“她没问题。我取了荟雾草很快就赶过去。宋青云马上就会有动作了,你悠着点。”
  方义霄心思缜密,不像霍左年那般呆头呆脑,祁洌无需对他过多交代。
  “明白。那祁哥你什么时候起身去取荟雾草?照泽城的路程来算,你这几日是连夜赶过来的吧?今晚好好休息,明日再去罢。不然我替你去也——”
  祁洌打断了他的话,摇头道:“我回来最首要的目的就是取荟雾草,你好好守城,我相信这边有你不会出事。宋青云是陶溯的手下,自然是要奔着夷境来的。”
  “明白——”
  方义霄话音刚落,突然一声炮火轰鸣,外面的战鼓便紧跟着沉闷地敲了起来——是敌袭。
  “啧。”祁洌皱眉,忍不住骂道:“说来就来,狗都没你追得紧。”
  两人紧跟着掀开帐篷一看,不等城门上的守卫赶来通报,他们便知道了。
  一个个小光点快速向这里奔来,变成巨大的火球,接二连三地砸在城门上,伴着漫天的硝烟,天边登时亮堂起来。
  两人随后赶紧收拾装备,系上披风,拿上自己趁手的武器,出了帐篷。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但是,江昔的事还没完(已经不想写这件事了o(╥﹏╥)o)
  消失了一(kuai)万(ban)字(nian)的小蚂蚁下一章就要见面了(~ ̄▽ ̄)~
 
 
第60章 :临军对阵(一)
  忙活了半夜的祁洌和方义霄总算是制止了这场灾祸,将损失降到最低。祁洌累得不行,连着几日赶路,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迎来了一场敌袭。
  他的身体开始本能地抗议,每一根神经都好像跟他过不去,反复拉扯,弄得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疲惫地靠在城墙上也休息不了。
  他摸上被火球烧得泛黑的墙壁,看着城墙下正哄着小孩入睡的妇人,重重呼出一口气,“……真是下得去手。”
  “就是。”方义霄坐在旁边,大口喘着气,两人刚从着急忙慌的抢救中回过神来,人还有点虚脱。
  “起来看。”祁洌喊他。
  方义霄按了一下太阳穴,一骨碌爬起来,朝祁洌看向的地方望过去,他定睛看了一眼,皱眉道:“炮车?”
  几里外隐蔽地藏了十几辆炮车,因为树木的遮挡,不仔细看还注意不到。
  “还没来得及撤走。”祁洌指了指城外,“应该趁着晚上视线不清的时候悄悄搬到那的。”
  昨晚的敌袭,准确来说,只有不断的炮火射过来,并没有敌人在炮火的混乱中进行一场厮杀。
  “他人不在这边,还想着耗我们一把。”方义霄啐了一声,“真够恶心人的。”
  祁洌点头,“他在这边的根基不稳,要动夷境还不容易。”
  宋青云是南煦国人,不熟悉这边的地形优势,一时半会儿探到的消息有限;陶溯离开了夷境十多年,这里的变化他拿不准;现在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把人吊着,损耗他们。
  他稍微放心地吐出一口气,暗觉自己太过焦虑,“老方,有空就把那排炮车端了吧。”
  祁洌停顿一下,又道:“也别太冲动,能端的就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要冒险,宋青云太阴,泽城还需要我们这边的兵力。我回去小憩片刻,帮我准备东西,醒了就启程去取荟雾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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