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那人身形微微一动，语调仍旧不缓不急，声音好似淙淙流水，
“我已无事了，你呢？”
“我没有受伤。”她摆摆手，觉得自己有些傻，又觉得老没意思的，师兄定是要训导着，说些与司凤断掉情谊的话。
却不想他只干脆道，“你去吧。”
璇玑心中一片凄楚，低低道，
“师兄，难道你也对璇玑失望了么？”
昊辰一声叹气，却没有开门，
“我费尽千般唇舌又何尝有用，怪只怪你师姐无用，偏偏在这当口被人掳了去，否则也好宽解于你，是不是？”
这话扎得璇玑生疼，好不容易恢复了五感的少女当时面上两簇泪便怔怔挂了下来，她挺直脊背望了望窗里，大声道。
“师兄何必这般刺我的心！是璇玑错了，璇玑定会弥补错处的！”便一径离去了。
房内烛火微不可见的摇了摇，窗内忽得凭空又生出个人影来，那人影低低一礼，十分恭谨的上前，搀扶住了昊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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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柒拾捌]
[柒拾捌]
司命还记得从前方临登仙位，随诸位神君一道去拜谒东方天庭尊主之时的情形。
他生来便是个活泼过头的性子，安份不下来，诸神叩拜之际，竟好奇的一个人探起头，欲要细细打量上神，谁知方一抬头，便与柏麟帝君眼睛对上眼睛。
“！”
上头那人微微一笑，也不生气“好大的胆子。”
如果司命是女子的话，恐怕就是另一个故事了，只是那一刻的帝君风华万千，似宝光美玉铸成的神像永远的留在了司命星君
他不愧是钢筋铁柱的帝君党，行了礼便自觉自愿的走上前来搀着昊辰，连一丝被罚过的阴霾惧怕也无，
“要我说，帝君便不应亲自去与那离泽宫大宫主拼斗，您的修为虽高，到底是肉身凡胎，若是出事儿可怎么好？”
昊辰白着双唇瞧他打算沏茶，顺手便是一拂拒了，只让他烧上一壶白水，
“修仙门派那点子斤两我还不晓得？我若不去，叫谁领头？璇玑自己还糊涂着呢，便是有摇山撼海的神通我也不敢放她一个人。”
说着这话想是勾动了什么，断断续续的磕了起来，司命唬了一条，连忙催动仙力叫水滚滚的沸了起来又放温才端与主人。
这般卖弄仙力，若是从前昊辰定要训他两句，他此时只怔怔盯着茶碗出神，司命离得近，才听得句微不可闻的喃喃，
“更何况，端午还在他们手里。”这可真是无情人情窦初开化为痴情种了。
做了那么多年的天上人，见过多少悲欢离合，那编织命运的神仙竟是鼻子一酸，两眼一红好悬没挂下泪来，抽抽噎噎的暗自伤神，忖道:帝君这样冰肌玉骨的神仙，怎么养得忒痴心！从前他总觉得小仙子虽娇俏可爱，可到底没有从前在天界之时，法力高强的战神与帝君旗鼓相当，联袂入南天门的样子震慑人心，可瞧见帝君落入凡尘沾染痴情的模样，想来所谓般配到底也不值些什么，哪抵得上情投意合，两心相依。
“司命，方才可瞧仔细了？”
“是，是的。”想起这事他便有些气急败坏，只因帝君这副凡人身子早早的露了颓相，做下属的心里放心不下，便在战场一旁窥探。
浓烟滚滚，热血纷飞，司命再大的神通也没办法插手，正急的如攀油锅之时，一眼子竟梭见不远处浓荫下藏着个人。
他唬了一跳，定睛瞧来那人一身离泽宫衣袍还惊着怎么不上去帮忙，便见他缓缓抬起左手，手背之上竟捆着一支黑铁小弩，□□尖头绿油油的淬着不详的光芒。
司命连忙循着那人抬起的手看过去，可不是正与大宫主颤抖在一起的帝君么！
“这妖物忒下作，竟想趁机使坏。”怒从心头起，他也有两分急智，隐了身子冲他大声喊叫了几句，那妖想是心虚，竟转眼散了。
“又不是第一次了，”昊辰若有似无的嘴角流露出些笑意，
他实是有些瞧不起所谓奇巧刑具或是严刑拷问的；看看从前的禹司凤，再瞧后来的若玉，那些刑法落在他们身上也探不出什么来，唯有攻心之计可以一用，只他从前不肯在心计口舌上费心，现在不知为何却又肯了。
是那副宫主要来杀他。可为何偏偏会是他呢？若玉也答不出，昊辰后面又问出了些零零碎碎，渐渐拼凑出一个事实——那副宫主竟是对端午有些情谊，而且还不浅呢。
怪不得，肯耗费这样多的心思。
也是古怪，他此刻却并不将自己的安危太放在心上，竟只是可惜没叫端午瞧见这般光景，也好让她对那妖物心生警惕恨意。
“不如小仙溜进去把小仙子偷出来。”
昊辰摇摇头，
“不可，此乃凡尘劫数，神仙随意插手倒是后患无穷，她此刻在关键处，挪动不得，若是沾染上因果怕是连命也要搭上。”
他心里隐隐感觉到端午的状况，奈何在内府中无论如何呼唤也得不到回应，又想着将灵力渡过去也无法，只得吩咐了司命令腾蛇在原地守着，自己随着众人先回少阳，待找到师父再向他讨教。
离泽宫兹事体大，恰巧褚磊欲寻恒阳长老一道议事，两人一拍即合，刚回到少阳连首阳峰也没去，便一道去了旭阳峰，谁知山上竹林深深，鸟鸣依旧，门口处平日端午与璇玑厮闹晒太阳的两座山石之上，却明晃晃的挂着两具尸首。
“衡越！衡许！”昊辰失声道，连忙上前查看，跟在身后的其他弟子也纷纷上来帮手，翻过尸身，就见两人神色痛楚，胸膛处都被开了个巨大的口子，里面黑梭梭空洞洞的，似是内脏被人活活掏走了。
“是妖？”褚磊顿觉不妙，“师兄呢？”
众人大惊失色的奔进去寻人，弟子住所，昊辰，端午，璇玑厢房，厨房，正堂，训练的竹林，甚至是恒阳的住所，上上下下皆寻遍了，小一辈衡姓的新晋弟子死了个干净，皆被人掏空内脏而去，可笑的是圈起来的牛羊猫狗，甚至是后院里肥墩墩的兔子却安然无恙，一无所知的在那里吃草。
“是报复，昊辰，你可知道·····昊辰！”见平日里最稳重的弟子话也不说一句踉踉跄跄的往山后奔，褚磊眼皮一跳，连忙带着众人一道赶过去。
果然，在后山禁地的山洞前才瞧见有个粉衣女弟子站在洞口，众人皆松了一口气，可上前才发现，那女弟子浑身是血气息奄奄的早便失去了神智，之所以瞧见还站着是因为她的一只手被匕首活活钉在头顶的石头中，居然是被挂起来的模样，极为凄惨。
昊辰在最前头，走上去只觉得胸闷气眩，喉中滚热不已，颤着手取下匕首，将人抱在怀里，那女弟子竟极虚弱的嘤宁一声，睁开眼睛瞧了瞧他，
“师兄，是你吗？”
昊辰极罕见的柔声道，“是我，端清。”
端清定定的看着他，忽得双眼中簇簇落下水珠儿来，将脸埋在他怀里失声哭道，
“师兄，你怎么才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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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柒拾玖]
[柒拾玖]
“嗵！嗵！嗵！嗵！”是忽如其来的光亮晃醒了她。
端午盯着腾蛇左摇右晃的脸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对方兴致勃勃的伸手进来拍拍脸颊，她眨了眨眼，面无表情的倏然一口咬住。
“放，放手！·····姑奶奶我错了，放过我吧。”腾蛇神君龇牙咧嘴的涨红了脸，另一只手比划了半天，到底还是不敢下手挣扎，只好悻悻求饶。
端午支吾着哼了一声，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被他从冰棺里扶起，慢慢踏了出来。
她并没有睡了很久的感觉，只是感叹点睛谷的宝物果然神奇，闭目前还是百般痛楚昏头昏脑，可一觉过来百病全消，精神奕奕，竟觉得仿佛只是睡了个中觉，只是这好处终究没落到司凤的母亲身上。
到底是做过伴，少女此时倒也顾不上忌讳害怕了，小心翼翼的将棺内白骨收拢好才将棺盖盖上，诚心的拜了拜，又跪下磕了个头，心里默默念诵了几句，才对腾蛇道，
“此时离泽宫的大宫主和副宫主都在这里，你一个人进来就别弄出大动静，咱们悄悄的出去。”
谁想腾蛇翻了个白眼，忽得大声说话起来，
“哪儿有人！哪儿啊？”回头瞧见端午恨不得缝了他嘴的模样，又嘿嘿得笑了起来，“我看你是睡迷了，两个月，人早就逃回西洋离泽宫去了，你那没良心的师兄他们呀也回少阳去了，还是咱们帝君对你情深义重，托我在这儿照顾你。”
他有心这么说，却没看到对方失望的模样，端午只是敲敲脑袋伸了个懒腰就拉着他往外奔，脸色都没变一下，当真铁石心肠，日常心疼帝君。
方腾云至首阳峰的山门口，便见漫山遍野挂着素泠泠的白幡，两块儿过山巨石上捆着雪白色的绢布攒成的白花。
她心里方才“咯噔”一下，却听腾蛇在一旁探头探脑，
“你师兄不会死了吧？”
端午脸色一青，回身猛踢他小腿生生将他脸上窃笑踢掉，
“呸呸呸！我看今晚要吃蛇肉羹了！掏蛇胆！做椒盐蛇肉条吃！”
端午气急了将腾蛇猛地一推，自己两三步奔了上去，果然面前一派萧条寥落之相，山门口只零零散散的守着四五个眼生的弟子，皆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看见她提着裙角远远飞奔过来都有些惊疑不定，其中一个看上去稍微大一点的弟子面色一变，失声道，
“端午师姐！端午师姐你还活着！”
端午也顾不得其他人惊疑不定的目光，喘着气就问，
“我师兄呢？”
“离泽宫来犯，昊辰师兄带着师兄们在山下抗敌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果然要吃蛇肉羹，臭腾蛇不怀好意就知道吓人，回头就把师兄的真实身份捅出去吓死他。
原是天大的仇恨，邀了诸位掌门前来少阳共商踏平离泽宫，诛灭天墟堂的大事，谁知妖孽猖狂至此，杀光旭阳峰的弟子后竟并未逃个干净，倒是留了数百只瞿如鸟之类的妖豢在附近埋伏偷窥，时不时便在山下梭巡落单弟子，或挑衅，或觅食，闹得人不得安生。
昊辰带着弟子刚杀尽一群妖兽，因着有好几个弟子受了重伤，不得御剑，才使人削竹子做支架，带着人硬生生从走山路走了过来，才走过一片竹林，有弟子眼尖瞧见一身绯色衣衫在竹林后，连忙通知各师兄弟提起精神举起手中的剑——以这些日子莫名失踪或被吞入妖腹的好几个弟子为代价，他们再也不会有人天真到会觉得这是哪个落单的师妹了。
自然昊辰一抬眼便瞧见了，他手里提着一柄银锋剑，剑上血渍还未干涸，只一个眼神便令众弟子护着伤员绕路而行，并不敢多言一个字，大家虽极信服，却也慑于师兄手段，从不敢违拗。
脊背挺得笔直的青年无声在竹林中踱步，他已经想到了要如何出剑，用最利落的剑法使那女妖失去抵抗能力，然后慢吞吞的剖开她的妖腹，取出妖丹，然后她会在半人半妖的情形之下活活痛上一日一夜才会元神散尽死去。
在那一日一夜里，她定会后悔万次为何要踏上少阳的山峰，为何要投胎为妖。
越走越近，可越走，昊辰身上的杀气却越发淡薄，双眼却慢慢沉重起来，有雾气挂在眼梢，烫得他睫毛微颤，那银锋剑“当啷”一声，落在脚边，
坐在一簇竹叶旁的红衣少女眉目依旧，却也失了魂魄，这对师兄妹一高一低，四目相对着哽咽无语。
师兄，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师兄，你这么爱干净，脸上怎么还溅着血迹？那是谁的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