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藏听罢当即有点失望:“啊~去京都啊——我刚从京都回来,不过,可以跟你一起堂堂正正去天皇府做客啦!”
随即高兴起来。
(第一卷 完)
第三十四章
他兴奋地翻了个身,趴在暖融融的棉被里,手肘支头:“后来我们是怎么逃脱的呢?我记得你当时昏迷了,还是靠我苦苦支撑了好一阵。”
英彦放下手里的书,伸手取了自己的茶杯抿了一口苦茶。
“历史上被摄魂罗刹反控制的例子比比皆是,仲麻用摄魂罗刹秘术吞吃生魂,本就违天和,早就该出事了。他之所以能够平安无事的利用魂力干了这么多事,可能是有镇魂驱浊的避水珠在他体内的缘故,这珠子能使他神志清醒,不被渴望魂力的饥饿感控制。后来我们取出避水珠,他便立即控制不住吃下过多生魂。”
千藏边听着,一骨碌滚了半圈:“这摄魂罗刹果真厉害哎。”
他伸手取来英彦看得书:这是一个羊皮制成的厚册,封面上没有图画没有花边,只在羊皮纸张下角这了小小几个字:如是我闻——白峰主人记。
一页页看去,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依稀有几张图画,整本书册有手掌厚。
英彦将他乱翻的手压住,抢救下在他里揉来揉去的书本,斯斯文文的翻开念到:“摄魂罗刹也叫锦衣罗刹,相传是古时一个小国的王子死后所化。”
“这王子是这个小国的幺子,形容美貌,且嗜好新衣,父兄疼宠他。搜罗了全国巧手织工织娘专门为他剪裁新衣。这王子一年年长大脾气也娇纵起来,每年新衣稍有不满便要打杀下人,又嫌制衣的新意不足样式雷同,便屡屡拿人出气。”
千藏恍然大悟:“仲麻选中我做他的身体,大约是因为摄魂罗刹喜欢美貌躯壳的缘故。”
英彦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念书:“有人进言说,人的灵魂是这世界上最美丽无比、又变化多端的事务,若是将人的魂魄抽出印在布上,便能制出世上最美丽最有新意的衣服。那王子听罢果然十分感兴趣,他自小便聪明灵敏,遍翻古籍,终于炼成生剥魂魄的办法。”
“魂魄是人自身所带事务,人死则魂灭,轻易不能取出的。那王子为取生魂生生杀害数百无辜小民,终于制成仙衣。据野史考证,新衣制成上身的那日雷电大作,穿新衣出行打猎的王子当即被劈死。”
“王子虽死,无辜百姓被生剥魂魄的恐惧却流传下来,术士中将这生剥魂魄炼化的禁术称为罗刹摄魂秘术,这一脉的创始人被称为锦衣摄魂罗刹,把用来剥夺、炼化生魂的锦帛画卷称作摄魂罗刹宝笺。”
他读完书抬头看时,狐妖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茶点,吸吸溜溜的喝着茶水:“哎?念完啦?”
“若是仲麻没有得到避水珠,他大约早就被控制自断生路。若是没有取出避水珠,他可能根本就不能吸收足够多的魂魄。命里不该他走这条路,说来说去都是他倒霉吧。”
他心安理得的捧着新沏的暖茶,舒服的窝在被中:“这小镇古怪之处颇多,我被那神汉救出时,被传送到一个奇怪的地方。”
英彦静静的听着千藏指手画脚添油加醋的形容着当时的画面:“我都要吓哭了,风沙打的人脸皮疼,睁眼便站在一座石祭坛正中!”
千藏说的兴起,将茶杯放在车厢地板上。
英彦随手将茶杯拿去自己握着:“这应该是封印摄魂罗刹宝笺的地方,笔记中记载王子死后锦帛画流落到民间,被阴阳术士封印在河边,为既不让锦画再作恶又不让画中枉死的冤魂放出,故才用河川的生气和拘灵法阵一同镇压住,我猜那仲麻小公子应是在河边取画时,被冲击下河遇险。”
“呦,没看出来分析起事情来一套一套的嘛。”千藏调侃道:“你不当术士也可以去案房做个巡捕。”
他吧唧吧唧的吃蟹黄饼,嚼得一嘴饼渣:“那珠子呢?我们要怎么还给倪生。”
这是彻底放弃思考了。
“我可以派神社的师兄弟捎去。”英彦随口回答道。
千藏一下呛住:“万万不可的,这样会暴露村子,大家就都没有好日子过了!”
“不至于此。”英彦回他:“我门派的弟子都谨遵教诲,不会擅自杀生。”
千藏对他的回答不甚赞同:“不杀生,那妖呢?你自己是半妖,你的师兄弟可是人类,不会心软放过这么大一个妖村的。你此次回京都不是也要把我伪装成人类带回去吗?”
他低头默念:“现下也只好让倪生再忍一阵子。”
随即仇视的盯着英彦:“这都得怪你,这事由你而起,我现在这样也都是你害的,我何曾受过这样的伤。”
他稍微想一下,自己好像一碰见英彦就得挨几下狠的:“你万万不可把村子的地方说出去,我要你发誓!”
英彦被他抱怨的没办法,只好发誓说若违誓言天打雷劈之类的。
妖狐又抱怨不够庄重,像让他立个血誓啥的,烦的英彦连说话的劲都没了。
“你不是刚喝过午茶?”英彦看着再一次进车厢来送茶水的侍从:“这已经是你今天要的第五次茶水。”
千藏见侍从出车厢,门帘放下,松开包的只剩一张小脸的头巾,拿起茶盘中的茶杯抿一口:“可是上一杯茶过于凉了。”
“如果你及时喝掉就不会放凉。”英彦手里摆弄一只巴掌大的小袖箭。
“可是上一杯忘了放莓干。”千藏回他。
“后来不是又加进去莓干了吗?”
“没有跟茶叶一起冲水,就不能把野莓的酸香冲泡出来。”千藏惬意的小口品茶,白绒绒的两只狐耳在头上抖了两下。
“为何要故意指示他们做事?”英彦端详着手里的旧符纸,食指在上面一笔一划的点着:“车里很无聊吗?”
一路上千藏不停地使唤着侍从们为他送吃食、添茶水,整个车队都知道他在车厢里藏了一个漂亮娇气的山村姑娘,狐假虎威的使唤他们来回的跑腿干活。
千藏却毫不为难:“有时候做一个惹人讨厌的人,也是一种策略。”
他将杯中的热茶喝尽,将热烫的瓷杯圈在手掌中取暖:“要藏好自己,一种是要特别不惹人注意,一种是特别惹人注意。”
千藏一路上呼呼喝喝,倒是也挺得意,路途并不如何难捱。
下人们叫苦不迭,只想立刻就到京都,便快马加鞭两天一夜,驶到了城门脚下。
暮色擦黑。
“这便是城门?”千藏撩开帘子,看着一排长长的进城队伍:“我从没排过队,我知道有个方便的入口。”
他笑眯眯的将腿脚从棉被中移出来,慢腾腾登上厚毡靴,将裤脚仔细的收进窄窄的靴筒里。
英彦怀疑的看着这十分可疑的一幕,只觉得妖狐脸上明晃晃写着“我要搞事情”。
千藏将鞋穿好,双手钻进皮毛马甲的袖口里,拉住英彦的手腕,猛地站起,一把拉住他跳出车厢。
车外的侍从正在与守城兵商量提前入城的事,冷不防车里跳出两个人来,一个拖住另一个,几步跑远了。
在车帘处候着的小侍从一路上不胜其烦,于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一身极其花哨的衣袍。
“那村姑将大人带走啦!”立刻疾呼起来,车厢一圈顿时乱作一团。
在车厢门口打瞌睡的小侍女从身上摸出一张纸条:去去就回,勿念。
这张纸条让瞬间慌乱的侍从们更加慌乱,大家心中都在想着同一个念头。
那村姑真的把大人骗走了!
这边乱成一团,并不妨碍千藏趁乱带着英彦快跑了一阵,绕过城墙消失了。
两人跑到到一处小土丘:“这里。”
他左右踢着冬日里落得只剩下枯瘦枝干的灌木丛:“这里是我偶然发现的通道,不知是谁打出来的。”
灌木丛的野草团被清开,露出只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进吧。”千藏站在一边,等英彦先进。
洞口土兮兮黑逡逡,不知有多深,英彦望了一下,便蹲下来倒着爬进洞去。
千藏见状满意的笑笑,随着进洞,伸手将野草团拉回洞口。
洞里没有光线,英彦摸索着黄土壁,感觉有些气闷:“里面空气没有问题吗?”
身后传来嗡嗡的回答声:“以前都是一个人来的,倒是勉强够用,再往里走走就宽敞了。”
英彦闻言立刻起身,冷不防头顶在土墙上撞了一下,又听千藏嗡嗡的继续说:“不过避水珠在我身上,咱们俩应当没问题。”
说罢伸手取出避水珠。
这珠子曾经被魂力染成深绿色,现在已经又变回原来的湛蓝色,在黑暗中散发出柔和的蓝光,千藏伸手将珠子递过去。
英彦接过来举着珠子,借着幽幽蓝光引路。
两人猫着腰爬了一阵,地道幽深曲折,竟是不惜力气折了好几个弯,仿佛是故意要避开什么地方。
英彦看着这到处是拐角的地道,有几处都分出几个路口,颇有点四通八达的意思,不禁好奇:“这里最远通到哪儿?”
身后回答:“通到市集,我要把你卖了!”
英彦未理会这调侃自己胆小的话语:“这地道不知何人所挖,不过工程这么大,所图定不是方便进城这么简单。”
千藏听言立刻打断他:“你可不能把这地道透漏出去啊。”
说罢心中便后悔起来,自己已然带他进来,却没有什么办法威胁他不许说出来:“除了我没有人用的,我都在洞口做了记号,这几年都没有人进的痕迹。”
若是有人走漏消息,定是你这个说话不算话的!
第三十五章
幸好前方蒙蒙光亮打破了随之而来的一段沉默。
千藏走快几步,钻过去挡在英彦身前,两人顺着小梯爬上去。
出口开在一个废弃的小木屋里。
千藏先出洞,忙不迭的拍打着两人身上的土:“这里是城南宜春街的铁市,是一个卖小杂物的集市。”
他拍打完毕,又整理了下自己过分艳丽的女式头巾和衣裙,配着他消瘦身材轻佻表情,活像一个过分活泼的乡村女郎。
待打整好自己,便轻咳一声,挽着英彦的胳膊,大大方方的出了屋门。
英彦此时尚顾不上理会自己的不适感,门口的集市让他眼前一亮。
他自小生活在白峰山,甚少去人多的集市,没见过这么多穿着粗棉布衣的小民忙忙碌碌的在各个摊子上转着,嘻嘻笑着,商量着价钱,口中冒出白色蒸汽。
铁匠们光着上身,在锅炉边当当的敲打着烧红的铁坯,在寒冬中热的出了一身的热汗。
点点黏腻汗珠子噼啪落在铁坯上,烫出噗噗的声音。
卖小手艺玩意儿的小贩推着简单的独轮车,车上架子上挂着满满当当的风笛哨子,布偶小人,车筐里放着颜色鲜红亮黄的手拍球。
“夫——你去干什么去?”
千藏在英彦身后跟着,眼前这一位已经十分自然的弯腰去翻检摊子上的陶罐,甚至无师自通的蹲在地上两手拿起两个陶杯比对起来,俨然已经融入了这个环境里。
这个场面,还挺违和的。
千藏默默站立好一阵子,才看到英彦十分难舍的从摊子里拔出眼神来,手里捧着一个瓷制的小动物,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这是要他来——付钱?
千藏眉头一皱,认命的蹲下来,口水四溅的跟卖家乱砍一番,最终在卖家连连求饶的态度下买下。
他刚站起来,英彦已经窜到做草扎的摊子上去了。
“这位少爷,妾身从不乱讲的,这个草扎买回去挂在床头,可以保——”
卖草扎的妇人十分神秘的对着英彦耳语几句,一看千藏跟过来,便立刻面带谄笑:“这位是尊夫人,这衣裳真是漂亮。”
千藏不管这近乎谄媚的套近乎,一脸怀疑的走到旁边,伸手翻翻捡捡这几个形状可疑的草编玩具:“多少钱,这玩意儿也能卖?”
那卖草编的立刻有些不高兴:“不贵不贵,两个铜板一个,夫人真是识货。”
强压不悦,热情的捡了几个递过去。
英彦一路买,千藏跟着付钱,仿佛是在还债。
路过糖铺子,手中便多了几个纸包,里面包着五花八门的梅子糖,藕糖,甜角子,炸奶渣。
眼看英彦在前面跑着还在买,不由得心中冒火。
集市十分热闹,稍微盯不住英彦就会淹没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千藏紧紧跟随着,忽然几个流浪的小孩窜出来,拉住他的裙摆。
“好心的夫人,给我们几个糖吃吧。”小孩们伸着在寒风中冻得通红的小手掌,一脸污黑笑出一口白牙来。
千藏听罢,想干脆把梅子糖给他们:“你们乖,每人都有糖吃。”但无奈提了一手的杂物腾不出手来。
小孩看她怔住,唯恐他又反悔,便伸着小脏爪子去抓糖包。
“莫要闹了,我会抓糖给你们吃。”千藏口里哎哎叫着躲这些灵活的小手掌,小孩嘻嘻笑着与他玩闹,拉住他的裙边借力往上攀。
这衣服长袍大袖十分不便,千藏左躲右躲狼狈非常。
“哇——稻禾大仙。”一个小孩忽然站立在地对他说,几个小孩都停下来围着他拍手:“大仙是来给我们发糖的吗?”。
千藏这才猛地反应过来,刚才头巾被拉掉了,耳朵露出来了!
几个小孩七嘴八舌的说着,十分高兴的围着他不让走:“大仙,我还想要新衣服!”
“我只想吃肉包。”“你跟他们走散了吗?我们知道他们在哪儿。”
说罢齐齐拉扯着他往路边走。
难道这里还有别的狐妖?千藏心里十分吃惊,这些小孩子好像根本就不怕他,于是很自然的跟着走。
英彦绕了几条街才找到穿着大花衣裙的千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