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们十分奇怪,这些人身上没有一丝妖气,这是——人族自己闹内杠吗?
虽然不太懂,但纷纷十分有眼色的趁乱往外跑,自此对于人族的力量有了新的认识。
这一夜闹哄哄,袍带街上的几个皇府大宅都被摧毁,侍卫们源源不断的将伤员们运出来。
医士则是被挖出来揉着睡迷糊的双眼给断隔壁断腿的侍卫和术士们看诊,扎带用的飞起,一盆盆血水泼在府里的树下。
“这群人是从哪里进来的?”佳玉公子端坐上方,屋里一片寂静。
下面两列臣子两鬓都淌着冷汗,将微微颤抖的双手收在袖中。
听到这质问,一名臣子走出两步跪倒,强自镇定道:“这群贼人是从一个地道中出来的,这个地道是开在已废弃了很久的松竹院假山后。”
“一个地道,两拨人用,你们是有多么无能。”佳玉脸色不虞,稚嫩的声音冰冷的能滴下冰渣:“红衣人的来历查到了吗?”
那臣子哆哆嗦嗦的跪都跪不稳,只将两手勉强撑在地上,两颊的汗一滴滴落在地板。
他颤巍巍的回到:“后面来的一伙红衣黑裤的匪人,可能是”
又擦了一把脸上淌出的油汗,才小心的继续:“可能是前朝红莲公主的红衣军。”
话音刚落,耳边风声起,一个茶盅擦着他的头皮砸了过来,在地板上摔得粉碎。
佳玉公子动了真火,满座的臣子们都静悄悄不敢发出声音,刚才答话的大臣已经吓得软在地上。
他仿佛看见了自己立即回在这里处死,就像昨日在这里被妖草吸干的后务大臣。
这大臣哆哆嗦嗦的向后退着,浑浊的眼珠中倒映出昏暗大堂中点点烛火,和在烛光中走来的术士浅色外袍——他捧着一株嫩绿的芽叶向着这边走来。
佳玉公子好似感应到了周围的事情,奶声奶气的说道:“吃吧。”
像是在饲育一只可爱的鸽子。
满座的大臣们吓得纷纷埋头看向地面,唯恐与这宅子里任何人对上眼神。
这浅绿色的娇嫩芽叶颤颤的伸出一只叶片,叶柄像丝线一样伸长,向不断后退的大臣那边探去。
“不,不,别,我知错了——求你饶了我!”
这年过半百的大臣被吓得涕泪横流,不停的将身体挪向门口,索性爬起来向门口跑去。
嫩叶却像一条绿丝线编织成的细细毒蛇一样猛地射向门口,一下子扎进大臣的后颈,像在沙漠中太久没有喝水的人那样猛地咂了一口热血,吸的叶柄都变成了红色,被血液撑得薄薄的叶壁上仿佛能看到一股股的血液不断涌向本体。
满座寂静无声,唯有嫩芽吸血的微弱咕嘟声回响在堂中,大臣们都不敢去看这个惨状。
昔日的同僚已成为妖草的粮食,这妖草吃尽了这具躯壳中的血液,叶片将本体凌空拉至这边,仅有指甲大小的三个叶片都附着在已经吸干了血液的皮肉上,并迅速将叶下皮肉消化出一个深坑。
从一个活人到只剩毛发骨骼的骸骨,只用了半个时辰。
两列大臣只觉头皮发麻。
这妖草吃人的声音不太大,但是足够让每个人都听见,吃完了这一个人便乖乖立在地上,由术士走来接至掌心。
像是心满意足了一样,在黑暗中盈盈发亮,在嫩绿的光亮中颤巍巍伸出一片新芽。
“圣草又长出一片新叶。”术士喜道,恭敬的将这只有芽叶没有根茎的嫩草捧在佳玉公子面前。
佳玉满意的伸手去抚摸嫩草娇嫩的叶片,赞道:“有了圣草,便能够阻止妖鬼进犯,若不是这些无法无天的妖鬼们,父皇如何会被袭,我定要将这些妖鬼连根铲除。”
这时一个老臣终于忍不住站出来,向尊位上进谏:“佳玉大人心系天皇大人本是父子情深,想要为天皇苏醒铲除凶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这妖鬼们是长期与人族并存的,每个朝代都没有利用妖来治妖的先例。”
他恭敬下跪,将头抵着地面:“更何况这圣草威力太过,又需要生食人畜来生长,将来长大之后失去控制就后悔莫及了。”
他这话一说出,两边臣子齐齐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话他们都明白,但没有人敢这么直白的说出来,在佳玉公子接连用两个臣子来喂食妖草之后,他们每一日都觉得惶惶然,对外也不敢把这些消息说出。
佳玉听了不气反笑,赞道:“果然是忠烈老臣,这样的操心我的江山,大人你这样悍不畏死,不如也为捉拿妖匪尽一份力吧。”
那老臣听他这种胡话,猛地站起,怒气上头时也忘了害怕,将手指向尊位:“神羽大人将阴阳术士引入宫廷时,我便不赞成,如今居然成了气候,还要拿活人来饲养圣草。”
说着冷哼一声:“哪里是什么圣草,我看其实是妖草,我朝亡国,必是自此起。”
术士捧着草芽一步一步逼近,将这老臣赶至墙角,他终于忍不住大喊道:“你这个乱臣逆子——如何对得起病重的天皇大人!这样做你必是将来祸国乱世的罪人!”
两旁的侍卫将厚重的侧窗关闭,将痛苦的吼声关闭在幽暗的大堂中。
第九十七章
一车伤员从叛匪们打开的围墙破口处离开京都城。
车上寂静无声,很多妖怪们厮打得很劳累已经睡熟。
猫妖在角落里默默舔着伤口,看看紧闭的车帘,心想现在应该已经要天亮了,这一趟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她舔了一阵子,也随着马车的晃悠慢慢睡着。
英彦坐在车厢最里面,环着手臂养神。
此次探查天皇府确实莽撞了,不过幸好到最后都只是伤患,没有死在这里的。
他没有什么复杂的心思,不去想回去之后该如何向众妖怪们交代,只是在脑海中一遍遍的回忆着细节。
当时打斗十分激烈,佳玉却因为众侍卫和术士们的保护一直都在他们不远处观战,很是有恃无恐的样子。
自己的羽刃卷出,和风刃一起虚虚实实的伤了很多人,可是佳玉那个位置没有收到任何的打击,似乎那些攻击到了他跟前就绕着走一样。
这真的是术士们的本事吗?没有听说有任何一个门派有这种能力。
马车行驶到一处村庄,狗妖变成豺狗的样子去探听了一下才招呼着众妖进村住宿。
索性这次出行带了颇多的银钱,这才能体验一把弱小的人族过得住瓦屋,吃稻米的生活。
在第二天傍晚时,大黑山寨终于迎来了他们怒气冲冲寻仇一般出走的山神大人,还有问什么都不愿意回答的寨中好手。
青森是知道情况的,看这样子就是碰见了硬钉子,但是看在都全乎着回来了的份上也没有过多询问什么,只是像往日一样向英彦汇报这几日寨中的事情,新开荒地多少,新种药材多少,收留多少人手等等。
最后才谨慎的问是不是京都城出了什么事情。
英彦脸色漠然,但心中十分乱,只想出去走走才好,便随意说了个理由。
青森将他这毛躁的样子看在眼里,拿出了要从一团麻中分出一缕丝线一样的耐心引导他:“这次出去也是让大家都见识一下人族的手段,以往我们都太过轻敌。”
青森是个好管家,也是一个忠诚的朋友。
他将熬好的药粥放在桌边,自己站在英彦身旁宽心道:“我也想着这段时间要不要派几个好手去山下看看,听几个来投奔的说山下正乱着,京都的术士们将所有妖怪向山林中驱赶。若是这样我们就应该早作准备,我这段时间想了一个主意。”
英彦努力将注意力分散,用青森的话题来驱赶头脑中的恍惚。
“我想启动后山的结界将大黑山隐藏起来。”
青森再次端起药粥向英彦手中递过去:“所有的妖族势力都被驱赶,大黑山的位置必会有人惦记。何况术士们为讨新君欢喜,定会四处清剿,大黑山这样的地方他们必然会来。而且——”
他将声音压低:“你们去京都时见到神羽天皇了吗?”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英彦的反应,后者听得很认真,果真没有再低落下去了:“没有吧?是不是。如今天皇久病,佳玉公子监政减赋税减徭役,小民们都称明主,少有人再提起正经的君主。但君权旁落历来都是大忌,若是神羽天皇还有一口气在,都不至于让个小娃当家。”
“所以,我推测是神羽天皇被佳玉公子趁病架空软禁了,更可能是佳玉公子想要趁这个机会取而代之,那么我们就更应该小心了。
新君登位是要平四海的,就算是做个样子也要象征性的抓几个邪祟为旧主复仇,这是皇室的例行规矩了。山神大人要在这个时候出去游历,恐怕会引得山寨的妖族恐慌,怕是不宜。”
英彦听完了这一车皮的话,大致知道青森对于他这次的出游是不满的,只好说出了真正原因:“我在天皇府中中了圈套,不得已使出羽刃风卷,打退了术士。”
他有些犹豫:“可是这个风卷与我自小修炼的很不一样,几乎完全的失去了控制,若不是当时有另一伙叛军打进来,我恐怕是要力竭之后被术士们捉住了。”
青森有些惊讶,深觉得不是什么大事,没想到原来这天之骄子也会有不自信的时候。
好学生的烦恼真的是好难懂。
与山寨中其他妖怪们不同,作为前任皇府管家之一和专门联络术士的耳目,他十分清楚英彦的底细,这人传承自白峰山,学的却大都是源自他大妖父亲的妖术。
妖术对于妖来说与人族燃火造机器的本能一样,是越用越精的,很少有失控的例子,只因妖族大都放荡不羁修行作恶都随缘,很少有勉强修行后失控的例子。
所以青森很有些贴心的询问:“是法咒念错了嘛?还是力量没有用对?”
英彦轻轻摇头:“都不是,我回来的路上回忆了一路,我没有任何用错的地方,这些招式都是我自小学习的,不存在用错的可能。而且这一次除了完全失控之外,破坏力也大增,几乎一开始就将屋顶掀翻。”
青森皱眉:“这也不是很离谱,你毕竟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每日与大家一同修行,或许是大黑山的灵力特别滋养你。”
英彦难得焦躁的揉了揉自己长了一截的额发,站起来看向窗外:“若是无事我明日便去白峰山一趟,把大师傅那里收着的书法卷轴取出来。”
“这段时间按你的计划先封山,一切事务照旧,我们要在危机来临之前囤积一些物资。你可以派几个好手下山探探风声,剩下事情待我回来了再说。”
青森点头退下,将窗前这一大块月光照亮的地面留给了英彦。
京都城扇坠街的药馆今日没有开门,几个前来买药渣的人看着关闭的门板失望而返。
只因这家的胖老板常会把整理出来的药材碎渣便宜卖给他们,让他们也能省下几个钱买一些吃食喂养家中的嘴。
且店中伙计们爱打听闲话,若是你把上工的主家发生的新鲜事跟他们说一说,他们可能一高兴便给你添上一两块冰糖给家中孩子润润口。
可今日太阳已经到了半空,门板纹丝未动,这场景让绕远路来买药的人们担心,这雷打不动日日开业的药馆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不过好在现在佳玉公子监政,减税收徭役,让苦力人作一日的工也能攒下一些小钱。
听说这位小公子年纪青青却十分聪明,在他父皇病重这段时间将政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于朝堂上安抚大臣奖励忠贤,惩治贪官实施廉政,这国家竟然就这么似模似样的平安运转了下来。
若是这些人长了透视眼,就会惊讶的发现,悄无声息关张的门板后面,正有一群人正在运东西。
松枝老板忧愁的抽一口烟袋,用铜制的烟袋头点一点地面:“就在这里,你们都轻着些,手脚利落点。”
鼠妖伙计们纷纷显出半鼠半人的怪样子,手爪很是灵活,捧着一件件的家伙细软递进一个开在门口不远的地洞里。
洞两边堆积的包袱随着他们不停的劳作越来越少,洞里的伙计们将递进来的一件件东西传进洞里的运输站中,将会随着这通道一直运向两条街之外的井里。
再由井里的通道一直运到城外,当东西运完后,他们会将这些通道都炸毁以绝后患。
院中大太阳晒着,死士营中却是闹哄哄,这些将命挂刀尖的伙计们心大得很,还在吵吵闹闹的打着花牌。
“阿六!”一个伙计叫道:“你又耍花样,将袖子挽起来!”
说着过来搜千藏的衣袖。
千藏不住后退,藏在袖子中的右手不断挣动,将藏在袖中的花牌从袖管里塞回衣中,待伙计过来抓时只抓到了一把空袖管。
那伙计看着衣袖里的各式抽绳和机括,一愣之后反怒为笑:“你这小子,又有新把戏了!”
满座伙计哈哈哄笑一阵,便有打岔的:“老板将人员都撤了出去,我们怎么办,跟着走还是留在京都城?”
另一个伙计满不在乎的答道:“我全家都被术士们杀死了,村里估计也没有剩下的,我没处去,跟着老板吧,他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们呢?”
剩下的伙计都沉默下来,默默捏着手中的纸牌不出声。
他们进了死士营的基本上都是身负仇恨,无牵无挂,本应在某一次营救任务中死去的,但是侥幸活到现在早将生死看淡。
眼看着人员撤离可能就不会再有任务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众伙计正在想出路时,房门打开。
松枝老板将肥胖的身体挤进来,不耐烦的嚷大家把花牌收起来:“这几日是关键时候儿,你们也不机警一些,莫不是想被偷了空子?”
其实还真有点,这伙妖怪一下子没了目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有一些故意放纵的意思。
一个伙计问道:“老板,我们正在说将来怎么办,都是无依无靠的伙计,不然我们跟着你去山里吧。”
松枝老板一点都没有感动的意思,反而有些上火:“火烧到眉毛伤了还有闲心思想这些,先把活儿干了再说!”
第九十八章
千藏十分奇怪:“我们昨日排查了一遍,一家一家问过京都城已经没有要撤出去的妖了,怎么还有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