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没有别的妖了。”松枝老板怒道:“但是有别的人!”
“晴明又回来了?”千藏立刻头疼。
昨日将这个活祖宗偷偷送出城时,他一路都在抱怨走得急很多东西没有带,在转车的地方分别时又唠唠叨叨的叮嘱若是有给他的信一定要想办法送过来。
“不是。”松枝老板更怒了:“是红莲公主。”
满座的伙计们一听全跳了起来,这个比昨天的嘤嘤怪更可怕一些,接这个活定没有好下场的。
正七嘴八舌的吵闹着,门开了,进来一个青年男子。
这男子对着这一众亮着膀子的各色妖怪看了一圈,眼神都未变,只抱拳行礼:“如此便劳烦诸位了。”
说罢潇洒离去。
瞧瞧这个嚣张的样子!
阿九一路啐到门口。
这简直是瘟神降世,粘上她准没好下场。
况且如今出城一日比一日严,恨不得连飞过的苍蝇都要查一查有没有夹带。想要把这个通缉犯变出城何其困难。
但这个烫手的山芋表示,若是不将她送出城,她便住在鱼厂了。
而且这位不是在这里吃干饭的,这几日每天清晨带着侍卫们与伙计一同在鱼厂装鱼,赶马套车送鱼,黄昏帮忙清点鱼车,居然干的还不错。
松枝老板无法只得求救一般看着众位死士:“快把她送出去吧,其实她还是有些身手的,脑子也清晰好配合,想办法总能办到的是吧。”
他面露恳求,看向最为心软的额千藏。
“好吧,我想想办法,反正我还有一个消息要传。”千藏受不了这水灵灵的没有眼白的黑豆眼死盯着他,只好让步。
众伙计轰的一声对他埋怨起来。
次日清晨,加贺将军家的佣人们刚睡醒,发现不知何时家二小姐的备嫁箱子被抬到院中了,顿时吓得急忙呼喊起来。
侥幸昨日没有下雨,不然可真就要出纰漏。
他们连忙将箱笼抬进屋里,避开管家鹰一般的探查眼光,随着清晨赶来送嫁的轿夫将箱笼归进队伍中。
如今佳玉公子提倡节约,嫁妆也只有委委屈屈的八箱。
纵是如此到了正午日上中天,嫁妆队伍都没有出城门。
轿夫看着从正南大街直排到城门口的队伍,都是挤挤挨挨的小民的头,到处都是抱怨着的人。
守城官兵也急,一日捉不住通缉的逃犯,一日将自己的脑袋寄存在城门下的铡刀下,上风下的命令是捉不到逃犯提头来见。
盛夏时节,人的脾气也就格外的燥。
只听见清脆的邦啷一声,众人纷纷看过去,居然是一片鸡蛋打碎在地上,立即有一老妇人中气十足的骂开了:“你没长眼啊!就往人身上撞,你陪我的鸡蛋!”
那卖柴草的在这炎炎夏日也没有什么生意,背着偌大的一担柴草也不知今日能不能卖出去,气急道:“你自己来撞我,反到赖上我了。我看你年纪也大了,不与你计较,不若将这一担柴草给你赔了你那鸡蛋如何?”
老妇人一听便火起,不依不饶的闹起来,这吵闹顿时将本身就乱纷纷的城门口直闹成一锅粥。
加贺将军府的管家一看这阵势,生怕这慢腾腾的查验耽误了时辰,便急急跑去官兵叮嘱几句。
但守城兵此时却十分不买他的账:“如今查的严,任何人出城都是要查看的。”
又低声在管家耳根子小声说:“若是捉不住那日的妖匪,这次恐怕连加贺大人也要受处分,听说整个京都城都是化妆成普通人的术士们,就连瞭望塔和城里的大树上都有他们的检查符,这城墙根一圈都埋了地瓮,以防他们挖地道。今日就是皇家人出城恐怕都是要查一查的。”
管家一听将脸拉下:“难道我们家二小姐也要让你们的兵来查验吗?”
查验新嫁娘这确实有些不合适。
官兵不愧是专业人士,先吩咐侍卫们将二小姐的箱笼寄放在城门口的木屋门口:“若是方便,可以请贵府的二小姐进屋暂坐,我那婆娘刚好在这里,准保伺候好小姐,待查验完毕再上路。”
意思是还是要查验嫁妆箱笼?
管事心里不太满意,一面招呼将二小姐的车厢拉到城门口一面让手下回府搬救兵。
官兵头子见一个小跑腿的从城门一溜烟跑向城里,面上就带出些不满:“今日就是请出王爷来也不能给你放松。”
管事很敏感的放话:“加贺将军府自来就没有这么窝囊的时候,不过就是王爷被佳玉公子厌弃,这就开始发作将军了。”
官兵头子很不以为然的讽刺道:“王爷当堂对佳玉公子不敬,又辱骂诅咒天皇大人,这不是找死吗,听说是当堂处死了。”
他嘴里含着一只草秆,此时呸的吐出来,招呼左右:“愣着干嘛!搜!”
两边的侍卫们便向这因为不好在数量上惹眼所以做的分外的巨大的木箱子走去,被眼尖的府中侍卫们拦住。
两边一人一句便吵闹了起来,有手脚快的守城兵趁同伴压住了加贺府的侍卫们便立刻奔去了箱边,这些个木箱都是一模一样的两米×三米的樟木箱子,一推之下沉重难移。
“大人,这些箱子都上了锁!”官兵们冲这边喊道,官兵头子哼哼两声让把锁头砸开。
管家被人数众多的官兵拿住,已经气得面红耳赤,大喊道:“你们敢私开加贺府的嫁妆!我加贺府与你们势不两立!”
“砸!”
一个官兵拿着斧头和撬棍,一手将撬棍的尖头对准锁眼,另一手使力一击,锁头应声断开,待看清时声音都变了:“大人!里面是满满一箱的铜板!”
官兵头子听罢得意的冲管家笑两声,带出几分狠色:“还说没有夹带?带这么多的银钱出去莫不是要转移府中的家财?”
他转身向箱边走去,手下人已经将其余几个木箱全部打开。
满满的几箱子铜板在夏日太阳的毒辣光线下亮的晃眼,满街的小民们也被这阵势吓唬住了。
这大家族转移财产都是用铜板的吗?
这么接地气倒是没想到。
管家一时也被吓住了似的沉默:“没有呀,这里面是几箱子从东方运过来的珍贵海绸,还有几匣子珍珠珊瑚,我没有装钱进去呀。”
官兵头子认为这是临时狡辩,哼哼的抓起一把铜板,松手让这些亮晃晃的新钱又落回箱中。
“将这么多钱藏在府上小姐的嫁妆里面,还敢说与你无关?这就是加贺府谋逆的证据,带走!”
两边手下前来收拾木箱。
此时变故突生。
忽然惊天动地的通一声巨响,官兵头子身边的箱中铜板像是被人在其中塞了一个巨大烟花似的爆开。
满箱的铜板活像一个巨大的肥皂泡炸开那样被打上天,再呼啦啦的落到地上,像下雨那样砸在城门处所有人的头顶和地面。
这可是钱雨啊!
紧接着又是通通几声,其余几个箱子纷纷爆开,铜板雨噼里啪啦的冲到天上,又哗啦哗啦丁零当啷的砸到地上。
小民们几乎要疯了,相互扑打着,蹲下来趴下来去捡地上的钱币。
附近的居民听到动静也都跑过来,手中拿着布袋和竹筛去接从天而降的铜钱,到处都是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小民、长工、乞丐、小生意人一时间将城门口涌了个水泄不通。
“都让开!你们——”官兵们勉力维持秩序,而此时手中的木棒再也无法阻止住已经被铜板撩拨的像被蜜糖引诱的蜜蜂一样的小民们,只得任由这些人将场面搅得一团乱。
到处是人声嗡嗡,最后连在城楼里监视的术士们也纷纷出来,无奈的抱怨着这样他们没办法监视了。
已经出城外的人也想进来捡钱,无奈被城门牢牢挡在外面。
他们只得将身体挤进一根根的栅栏中间,将手脚都伸进去企图去捞到哪怕一片铜板。
城门外的灌木丛动了动,凭空冒出了一个小小的土堆,紧接着从地洞里出来几个灰头土脸的人来。
青年男子拉了一把后面的人,随后拍拍身上的土:“多谢你,这样就两讫了,请将最后一个消息传出去。”
他手一伸,将一只木簪插在后面还在摆弄衣带的人的发髻上。
千藏感觉到这人像是在拍一只大狗一样拍了拍他的头顶,顿时脸拉的老长:“公主大人,这一趟可是掏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你也不表示表示?”
第九十九章
这位指使着红衣叛军的恐怖分子头子表示这有什么的,花了多少钱姑奶奶十倍配给你。
对这回答狐狸表示心服口服,只是这霸道叛匪头子一连烧了几座宫苑,炸了连同齐英殿在内的一共六座皇家宫殿,还将象征皇权的玉印当场砸碎。
等于是将皇家的面子直接按在搓衣板上来回搓。
所以这始作俑者是万万不能在京都成再呆下去了。
红莲公主取下背上的斗笠戴在头上,压低了斗笠沿,嘿笑着:“山高水长,我们会再遇的,到时候我再报答你。”
千藏无奈的看着一身劳工打扮的前朝二公主就这么弯腰拔了一只草秆咬在嘴里,潇洒的随手拦住拉稻草的驴车,几句攀谈之后搭车走大路往南去了。
“呸。”
千藏心中默默,皇室就没一个是好东西。
有人担心自己没有力量无法在京都成里自保,就有人担心自己力量太盛,会控制不住伤人。
后者往往是预备役的情绪紧张患者。
英彦一路向北,已经乘坐了马车、驴车、客船、竹排等工具,此时正沉默的坐在一车活猪中间。
驴车主人是个挺有同情心的大爷,见这个在路边走路的白净后生走的狼狈,一口同意让他搭上自己的驴车。
一车的活猪个个都有两米长,估计有几百斤不止,此时正围在英彦身边无情的围观这个不速之客,不时用晶莹粉嫩的猪鼻去嗅一嗅带着草香味的白净衣摆。
“小哥这是去哪里呀?”大爷乐呵呵的向驴车后问道。
英彦犹豫了一时,他并不适应这种家常式的寒暄。
他稍微思考一下,回答:“去白峰山。”
“白峰山?”
大爷惊讶的转过来,破旧的驴车被他这猛地一扭身险些歪倒。
年事已高的黑驴子左支右绌好容易在高低不平的石子路上又找到了重心,将驴车带到正路上来。
“嘶——”
大爷看着这个明显就是大户人家公子的白净后生,问出了他心中的困惑:“去那里当和尚吗?”
想了想又觉得应该劝导几句,别让这大好青年就这样遁入空门:“你去当和尚,你家里人知道吗?”
他上下看了看英彦这张铁板雕出来的一般的冷硬的秀气面容:“啊——不要在意我多说几句,看小哥的样子,应该是受了情伤了吧。”
说罢将整个身子扭了过来,正对着英彦,使得驴车又是一阵子扭动。
“大爷是过来人,与你们家的长辈一样年纪,今日便托大劝你几句。年轻人受一些挫折很正常,尤其是情感上的挫折。”
轻叹一下,伸手挥开凑过来闻他袖口的猪们:“谁没年轻过呢,我当年也是这样在女孩子们当中走过来的。”
接着就言简意赅的说了一个关于你爱我我爱他,他爱她,她又爱他的故事。
英彦脑中纷乱,其实在山寨中跟青森说的挺明白,但实际做起来也不知该如何开头。
眼看就要到白峰山所在的小镇,一股浓浓的近乡情怯的酸涩涌上心头,并袭上了他一成不变的没有表情的脸。
大爷将故事讲完,发现小哥的脸色变得更差了,很是担心自己的故事起了反作用,便很快挺住话题,将他放在山下的小镇上。
白峰山下的镇子非常的小,只有约莫四百人口,由于土地贫瘠种作物收成不好,通常都开香烛作坊赚取香客们的香火钱。
临近傍晚,家家门口摆放的晒香料的竹扁已经收回,小街上空荡一片。
英彦走在淡季人烟稀少的小镇中,犹豫着在哪里住上一晚,但是奇怪的是印象中总是人员络绎不绝的小镇此时都是关门闭户,夕阳黯淡的投在临街的一个个门板上。
转过这个街角是一个废弃了土坯炉子,印象中这里卖一种很好吃的烙饼。
杏白有时下山采购物资,会带一两张给他。
这种卷饼现吃并不好吃,但隔夜放置后第二天蒸熟了卷上山上的野菜蘸上新作成的豆酱碗汁来吃,就十分的清淡爽口了,正适合现在这个季节吃。
沿街看过去,是一排已经泡在时间之海中的暗淡回忆,英彦形单影只,此时只觉得夜风萧瑟,他决定连夜上山。
天黑时的白峰山比白天更加难走,到处都是错综小路和石滩老树,英彦走的磕磕绊绊。
索性他自小生长在这里,对于这些长得都差不多的石头路还有一些印象。
在很小的时候也曾与神社中的小童们下山游玩,但每次回来都会受到责骂。
他自己是不怕责骂的,也不怕罚站、背书、抽手板等等,但是有一次伙同洒扫前厅的伙计家幼子去山下集市深夜归来,师傅们生了很大一场气,将伙计一家全部碾了出门。
他看着那昨日一同玩耍的小伙伴收拾行装被大人打骂着出门,心中既愧疚又不舍。
大师傅对他说,人生在世是任性不得的,伙计全家被撵下山也有你的一份责任,记住自己的身份,若是做不好会害人害己。
自此他再也没有下过山,每日都在屋里认真修行术法,研读书籍,每年去帮忙除噩镇妖。
太阳已经完全下到了山下,山中的凉风呼呼的吹起他的夏衫,直吹得他浑身冰凉,若不是一向身体强健,恐怕是妥妥的要感冒了。
英彦印象中的上山小路没有这么的窄小。
在他的记忆中尚可以容纳两人并行的,如今踩着这幼时走过无数遍的小路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夏末的草丛中依稀有几个萤火虫发出幽幽绿光,闪烁在疯长的荒草中,好像发光的力量很不足那样,断断续续的游荡到他身边,下一秒又出现在远远的石滩了。
他一路绕过可能触发夜间白峰山禁制的地方,蜿蜒到了后山处,眼望着面前的崖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