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本急的大叫:“什么叫不用管你了,不是还有我们呢,我可不想死啊,快给我想办法。”
“没有办法了,我们被绒蛾骗了。”蛇二狠狠说道:“庆鸿赌坊也做得这等背信的事情,这世道真是谁都靠不住了。”
千藏呼道:“不对——绒蛾没有说谎,这里确实还有一条出口,英彦——撤过来。”
英彦听他呼唤,边战边退,引着黑风一样的漫天沙暴也像这边移动,他单手攀着假山,苦苦对抗着狂暴的沙风,一只胳膊从假山上垂下来拉住他的衣领。
英彦一惊,向后看去,一只明亮的金眸的夜晚闪闪发亮:“千藏,我——”
漫天沙暴狠狠压下,将整个假山,连同整个湖泊和数十个大屋都夷为平地,一时间庆鸿赌坊地动山摇,所有野兽都黯然逃离这片小天地。
风暴平息之后这一一切都被埋没在沙土之下。
山村静悄悄,好似没有任何事情发生,暗夜中就连晚睡的看门狗也睡着了,若是没有灯火和凑在灯下窃语的人,这里就与所有的山村无异。
只是,这样山高皇帝远的小村落,夜中连灯都燃不起,哪里会使这样明亮的油蜡。
小弟子正在门口值夜,简陋的院落中一眼望去什么像样子的东西都没有,只有一跺垛的柴草堆得老高,现已被畏冷的术士们烧掉了很多,剩余的柴草一直堆到了墙头。
他默默的打个哈切,已经看守了一夜,头脑困得麻木。
他看看屋中跳动的烛火,摇一摇头,大人们也真是不容易,整天要商量各种事情,有吃的不能吃,有床铺不能睡。
今日也没有夜宵吃,他此时饥肠辘辘,干等着天明值白班的弟子们来换他。
算一算,前去交易宝器的师兄们已经走了一日,现下里还没有消息,所有人的精神都绷得紧紧。
他又捂着嘴打个哈切,将脖颈靠在墙面上放松一下。
“哎,什么人!”小弟子向黑暗中喊道。
来人也穿着白峰山弟子的衣袍,慌慌的沿小路跑进来,看架势急着要闯进师兄们的大屋,被拦了一下更是急上加急:“莫要拦我,我有急事向师兄们报送!”
小弟子还没说什么,大屋的门开了,一个大弟子穿着的人走了出来:“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可是钰二他们有消息了?”
报信的弟子一看像是来了救星:“钰二受了重伤,是被三师兄背出来的,他们忽然出现在山崖处。”
这些话让大弟子放心不少,但紧接着的话又令他瞪大了眼睛。
“跟着出来的,还有前少主人白峰英彦。”
大弟子耳边回响着小弟子的询问,要不要遵守大师傅的命令,对逃徒白峰英彦就地格杀,但三师兄极力阻止说其中可能有误会云云。
他思索片刻,凛然道:“带我过去。”
千藏正被一群术士们围了起来,心中大叫糟糕。
上一刻他带着众人投湖,下一刻便站在这奇怪的山谷中,被一群人警惕的围了起来。
他脖颈上吊着耗尽力气昏睡过去的英彦,沉的像一包铁砂,前面是纷纷拔出刀剑的术士,还有慌慌的为他们求情的小弟子。
哎,可真是麻烦啊。
泉本倒是一向的乐天知命,招呼跟随他的猪妖背起蛇二,与如临大敌的术士们打个招呼,企图套一套近乎。谁知他刚开口便被紧张的术士们投过来几张暴火符,让他刚踏出的脚步又老实的收了回来。
弟子们没想到还要处理这种事情,此时战战兢兢:“你们老实些吧,等大师兄过来若是你们真的无辜——”
这就卡壳了,无辜又如何,大师傅的命令是遇到逃徒格杀勿论,可是面对此事毫无还击之力的前少主人,他们没有一个有信心杀死他。
千藏趁着泉本拖时间的功夫,仔细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里是一处断了流的溪谷河滩,要逃出这里非沿着河滩的岩石跑出去不可,但是跑出去然后呢,前面会不会还有术士把守。
他清一清嗓子:“诸位会不会是弄错了,我们是救你们师弟出来的恩人,这样刀剑相待不礼貌吧。”
对面一个术士遥遥答道:“白峰英彦是我神社逃徒,勾结妖鬼残害村民,我们与他势不两立的。”
他说着,从人群中钻出来,站在相对靠前的位置:“我们师兄马上便到了,你有什么道理与他讲吧。”
千藏一听汗都下来了,这些个菜鸟自己尚不能应付,这忽然又来一个体力满格的大弟子,就凭他们几个或负伤或昏迷的如何能战胜这些人。
这位大弟子跟着带路的师弟们匆匆赶至山崖处,远远的看见了这几个正对峙的身影。
他心中一沉,看来确实是英彦少主人,一时间头脑中闪过了许多的主意。
正当他心思百转时已经有小弟子远远看见他,高兴的嚷着大师兄来了。
千藏听着这犹如过节一般的你一句我一句的招呼,汗都下来了。
什么正好这个大妖无法还手我们正好带回去复命,这个月的捉大妖任务就够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晕,这还等什么呀。
千藏趁着众人都在激烈的讨论,深恨自己没有练就什么真本事。
若是英彦醒着,哎,这一身的重伤即便清醒也不一定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他左右看看,忽的说道:“快跑,有山洪啊——”
众人一起回头看去,暗夜中滚滚的洪流不知何时已经漫卷而来,眼看就要扑到跟前,急忙爱唉呀呀的四散逃命。
大弟子被众师弟们拉至一边逃命,企图攀上山崖。
“不对,这初春的旱季,哪里来的山洪?”大弟子忽的惊醒过来。
他两指一并轻点眉间,灵台一阵巨疼后再睁眼看时,哪里有什么山洪。
放眼看去,弟子们哭的哭逃的逃不成个样子,再往远处看是方才还被刀剑包围的几人正骑在一头巨大的山猪背上,沿着河滩没命的逃去。
“那是什么?”泉本紧张的抱住猪鬃,山猪吃痛大叫一声,仍旧在河滩中奔跑着。
众人都奇怪术士们的异常情况,看向唯一镇定的千藏。
千藏只是抱紧了英彦打在他肩膀上的胳膊,没有说话,暗暗惊讶于这只东西的奇妙,此时他必须排除一切念头苦苦维持这个幻境,但好景不长。
他们这一逃便打破了两方对峙的局面,身后反应过来的术士们纷纷御起各式宝具追了过来,可见确实是位于京都的嫡支,连小弟子们也有精巧的纸鸢可乘坐,将将跟在一马当前的大弟子们之后。
而后者则是凭空变出了驯服的猛兽式神,或是高大的妖马,向着河谷出口的山猪追去。
千藏已经到了精神力量枯竭的时候,被消耗太多的力量此时被山猪狂奔的节凑颠的眼前发花。
泉本正紧张的驱赶山猪往山坡下的林中跑去,便听耳边一声“我不行了,撑住我。”
回神时便接住两个软倒下的身躯,不由大大慌张起来,呱呱呼唤企图将这两人弄醒。
“哎——再不醒来可是会掉下去的哦。”泉本大舌头,只会呱呱的大喊,将蛇二吵得心神不宁。
蛇二艰难的转个方向,接过牵着山猪的麻绳,熟练的左右牵拽,躲过山路上的石块。
便听泉本凑过来与他大声商量:“我们将这个人投下去吧,这样跑不快的。”他指的是伏在千藏身后的不受欢迎的神仙大人。
蛇二驾驶之余抽空瞥了一眼这边:“这不好吧,若是他醒来,不见那一个,我们该如何交代。”
泉本艰难的将颠出衣襟的铜骰子在空中一把捞回,重新塞回袖中,皱眉看在身后紧追不舍的术士们一道:“有什么办法呢?后面术士们放的阳火都烧到我的猪了,我们带两个人跑不快的,扔下一个总比全部都被捉好。”
说罢呷呷嘴巴:“而且听说这个是那边的逃徒,说不准就是来捉他的,扔下他我们就都安全了。”
蛇二虽是心中也这么想,但并未立即赞同,只是指挥山猪头也不回的扎进雾气弥漫的山林中。
果然林中视野不清,山外的式神不适应这样的环境,在外犹豫片刻才被术士驱赶追进林中,这一犹豫便给他们提供了逃生的机会。
待妖马们重新被聚集起来进林,前方的山猪一伙已经逃得不见影子了。
小弟子们的纸鸢被打湿,只得怏怏的落了地,望着前面早就没了人的朦胧道路:“我们还追吗?”
大弟子开始从袖中掏各自的法器,显然是不准备放弃,剩余的术士们面面相觑,放着烂摊子不收拾,过来追什么逃徒,看来是要将这次失败推在白峰英彦身上了。
“嘿,他们没有再追过来了。”泉本兴奋的招呼蛇二:“兄弟你骑术很不错吗,以前是做什么的,想不想去我们那里做个活计啊?”
蛇二并未回答他的问题,两边都是迷茫的山雾,他一个双腿残疾的废妖居然能带着这几个逃出这么远。
经过这一场逃离,心中的死志居然也减少了不少,只是此时并不是考虑出路的时候,他们并未完全摆脱危机。
“这边有两条路,走哪一条。”
泉本抹了一把鼻涕,寒冷的山林让他有些缺乏活力,他紧了紧领口:“我来找个妖问问。”
蛇二见他一翻身跳下山猪,两只手蹼伸向千藏纤细的脖颈,稍微摸索一下便取出一只皮绳系着的什么东西,心中疑窦丛生,紧接着便更看不懂了。
泉本弯腰,仔细的在地面上摸索,肥胖的身躯挡住了他的动作。
蛇二不动声色的绷紧了手臂,警惕他的微小动作。
这个来路不明的蛙妖蹲在土地上直到肥胖的肚子挤压的他气喘不匀才重新站起,伴随他起身一个微小的黑点消失在地皮上。
“这里有三条路。”泉本苦大仇深的爬上山猪宽阔的脊背:“一条通向附近的大镇子,一条通向河边。”
看着蛇二微微摇头的后脑,他满是凹凸不平的疙瘩的手指指向前方浓雾弥漫的山谷:“最后一条通向溪流山谷,长年浓雾笼罩,传说里面有大妖出没。”
蛇二鼻中轻哼一声:“什么大妖,我们就是大妖,走罢。”
泉本扶住侧身昏迷不醒的两人,看着独自驾山猪奔走的蛇二。
这妖来头不明,身段不高,身上的戾气倒是很不小,骑行也是一把好手。
这里太过荒凉,连像样的鼠妖都找不到,方才那只连行都化不出来,只能反复的强调这里不能久留。
自己一头雾水的谢过它,久不见同类的黑豆眼睛令他有些感慨,但此时的场合下只能捺下心思,时刻注意这崎岖不平的道路。
“这里雾这么大,小心脚下的落叶,里面或许有什么东西。”
蛇二略一点头,自然也是拿出十二万分的小心,只是他满是疤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恐惧。
山猪也被这荒凉的场面带的镇静了不少,只是用庞大的猪蹄矜持的走在柔软的落叶上,此时居然带出了点闺中小姐一样的扭捏。
“下雨了。”泉本抬起蛙爪抹了把脸,他光滑柔软的皮肤在富有水分的空气中十分舒服,伸舌接了几滴雨水。
山中的雨当真鬼见愁,雨中的山林愈发的模糊,林中的能见度进一步缩小,只能隐约看见前方密密的树干,灰色的树皮上满都是眼睛状的树节疤痕,从四面八方向中心看过来。
小弟子们两腿交替,走的飞快,勉强跟上前面的队伍,索性妖马们在这满是树木的林中跑不起来。
他抹一把脸上溅的泥点子,抱怨道:“师兄们到底有没有办法呀,这么一直追下去,难道要一直追到大黑山去?”旁边立刻有人拉一把他的衣袖,让他少说话。
前方的大弟子耳聪目明,周围细碎的议论声在雨幕中更加清晰,他只是专心的看着手中的罗盘,一手虚虚护着,另一手稳稳托住底座,雨水在他兜帽上聚集成珠,再骨碌碌的滚下来,滑进他的衣领中。
冰冷的雨水让他稍稍的打了个激灵。
前面又是分岔路,他让队伍停下来,自己跳下马,放开虚罩在上方的手掌,显出罗盘上漂浮着的一片物事,打眼看去是一团败絮,若是仔细分辨,就能看出这是一根绒羽上最靠下的一段。
雨渐渐大了起来,噼噼啪啪的砸人的脸。
大弟子眯着眼抬头向前看去,司命罗盘的铜针直直指向大雨滂沱的林中。
他狼狈的举起手捏了帽檐,狠狠拧了一把,几股水流顺手腕而下。
“小弟子们留下原地待命,其余人继续追。”
术士们听了命令,陆续站直,停止了拧衣服上水的动作,这偏僻的荒山野林中的雨幕里,避水的法术都不起作用了。
这种情况虽是并非没有见过,但总让人心生不安。
大弟子对术士们的心思一清二楚,但他有师命在身,再加之他也有自己的想法,于是这件事是不得不做了。他一马当先,也不去理会拖拖拉拉磨时间的众人,劈开粘连的雨幕向林中驶去。
每一个弟子在入师门时都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他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后来居上最终得到了大师傅认可的入室弟子,忠心是一定的,特别是师门正处于风声鹤唳、危机四伏的局面中,上风的命令一定要不打折扣的执行。
昨日又有信鸽来报,大师傅又晋升一批弟子,但其中的一些也莫名的不知去向了,这让他不禁疑窦丛生。
无限制的扩充并不是大师傅的作风,血肉满地的惨烈场景会在他不经意间闯进他的脑海中,时刻干扰着他的思维。
结合之前的猜测,他这次一定要带白峰英彦回神社,解开这个难破解的局面。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司命罗盘显然是已经上了年纪,围绕着一圈的铜边雕花已经被无数双手摩挲得几乎消失,只剩下浅浅的纹样,依稀是个什么飞鸟和藤萝的花样。
上面的灰羽已经被雨水打湿,沉重的贴服在罗盘的正中。
其中最长的一根铜针颤颤巍巍的指向前方,其余还有十多根各式样的小针,有宽有扁,均毫无规律的散布各方。
大弟子皱眉打量前方的一大片烂泥地,这伙人应该是在这里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