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的存在,终究是我母亲的耻辱, 无论我是不是乌轲王的女儿...”
乌善水脑中一片混乱, 从小到大她一直被邓长老灌输自己就是母亲的耻辱,她一直活在愧疚中,如果没有她,母亲就不会死。
魏宁侯鄙夷地看向失魂落魄的邓长老,冷哼一声:“把你视作耻辱的只有邓长老一个人罢了,乌轲王得知怀有身孕的明珠夫人曾被南疆世子所辱后, 他立下誓言, 无论这个孩子是谁的, 他都会视如己出。”
“若是这样,那乌轲就是个缩头乌龟, 看到自己的女人被辱, 还能忍气吞声。他根本配不上明珠。”邓长老恶狠狠道。
“你多厉害, 带着爱慕之人的孩子躲在深山老林里,整日给她灌输妈不疼爹不爱的思想。乌轲王在忍了二十五年后起兵谋反了,你呢?你干嘛去了?整日里掏鸟蛋吗?”
常隐忍不住出言嘲讽, 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个邓长老也曾是明珠夫人的裙下之臣, 只不过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见乌轲和南疆世子对他心爱的女子你争我夺, 而他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自怨自艾。
魏宁侯瞥了一眼常隐, 方才的一瞬间,他有种常隐被阿蛮那丫头附身的错觉。
“我乃北朝魏宁侯,受南疆前任圣女所托,带你去寻父亲,若你劝阻乌轲王退兵,本候承诺会保全你一家性命。”
“善水你不能去,现在的南疆王和乌轲都不是好人,就让他们自行相斗,两败俱伤。你眼前之人亦不可信,他是北朝的摄政王,奉命擒拿乌轲王,他这么说都是为了把你和敏儿骗走,好用你们作为人质对付乌轲王。”
魏宁侯无视地上的邓长老,微吊的凤眼熠熠生辉,他直视乌善水,抬起三手道:“三清真人在上,我魏宁亦愿对天起誓,协助乌善水与其父乌轲相见,如乌善水能后说服乌轲退兵,本候愿保乌轲一家平安。”
“南疆前任圣女你是什么人?”乌善水一直在南疆生活,知道前任圣女已经被废黜,魏宁侯乃是北朝赫赫有名的摄政王,怎会听从一个南疆女子驱策。
魏宁侯坦然回答:“她叫陆明悦,是我的妻子。”
常隐缩缩头,心中对三清真人们默念太傅方才的话可不作数啊!
“当年的圣女殿下...可说过母亲为何要把我送出府?”
“悦儿在信中和我提及,当时的南疆圣女和你母亲一见如故,成为了好友,你母亲对圣女讲述了她被南疆世子所辱之事,希望圣女可以帮助她把孩子带出府。你的母亲担心你若是在府里长大,恐会被有心人当作对付南疆王的武器,她只想你无忧无虑地长大。
但是悦儿觉得明珠夫人宁可自尽也不愿乌轲将军和南疆世子兵戎相见,就是为了不让南疆百姓陷入战乱之中,所以她把此事告知本候,希望通过你解开乌轲王的心结。”
“好,我愿同你去见...乌轲王。”乌善水下定决心,她不明不白地活了二十五年,是时候去面对她传说中的父亲探寻真相。
“善水,不可...。”邓长老跪在她的身前,阻止她同魏宁侯离去。
“邓长老...”看到欺瞒自己二十多年却对她有养育之恩的邓长老,乌善水百感交集。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不甘受辱才会选择自尽,但在今日得知真相后我突然懂了,我的夫君在此次内乱中丧命,敏儿没了父亲...若是战争继续,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像敏儿一样,失去自己的父母...甚至自己的性命。”
邓长老惊讶地张开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他觉得眼前的善水像极了她的母亲,那个温柔漂亮,心地善良的女子。
难道他真的错了?若是明珠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做法,可是会失望的摇摇头?
魏宁侯带着乌善水和她的儿子来到了兵营,他让阿敏取下脖子上的项链,又吩咐常隐妥善安置他们母子,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此事。
夜深后,坠云山仿若一柄插入天际的宝剑,在夜色的迷雾中若隐若现。
乌轲王正坐在书桌上沉思,方才探子来报,说北朝的文轩帝已开始对魏宁侯施压,命其收兵回朝。
魏宁侯麾下的魏家军实在是太过强悍,就连他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也不由地感叹后生可畏。
一开始他凭借着从闽南王手中购来的锋利兵器在对战时处于上风。可是魏宁侯在攻破闽南后,居然在一个月的时间内快马加鞭地赶制出同样的兵器交给魏家军和成璟的军队。
没有了兵器的优势,他被二人联手穷追猛打,一路退至坠云山。
好在山中的存粮充足,足以和山下的两派军马耗上半年。身为一个武将,他太了解朝廷中的那些勾心斗角,只要他再拖上两月,魏宁侯定会受朝局所迫,从南疆退兵。
他已经和南洋那边达成协议,一旦魏宁侯退兵,南洋就会从东边的沿海开始攻进泰城,到时成璟不得不回朝营救。他则有机会在南边的领地安营扎寨。
“乌轲王这么晚还没睡,可是本候让你头疼了?”
乌轲王大惊,抬头看到窗口处有一道黑影,他立刻拿起桌上的弓弩瞄准窗口。
魏宁侯从容不迫地从窗纱后走出,他本就身高腿长,穿上了整套夜行衣后,仿若从林间走出的黑豹。
“乌轲王排兵布阵的本领不错,可惜在款待客人的礼节上就差些了。”
看到魏宁侯只有一人,乌轲王哈哈一笑,他收起弓弩,亲手给魏宁侯斟了一杯茶。
“魏太傅好胆色,乌某佩服,不过..,太傅就不怕此行有去无回吗?”说完,乌轲王按下桌前的暗铃,眨眼间,一群侍卫冲进屋内,个个手持弓弩,把魏宁侯团团围住。
乌轲王知道魏宁侯身手敏捷,他营中的神箭手上次侥幸得手,却只射中魏宁侯的皮肉,坠云山如此陡峭,他都能悄无声息地潜入,自己定然不是他的对手。
正要命人把他拿下,魏宁侯却从手腕上摘下环绕着的项链,扔到乌轲王桌上,随后悠然自得地端起方才的茶盏,浅尝一口。
“好茶,乌轲王礼数周全,本候自然也要回赠一礼。”魏宁侯幽深的双眸盯向对方。
乌轲王像是没有听到魏宁侯的话,惊讶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地伸手拾起桌上的项链。他粗大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摸向蚌壳的内壁,打磨光滑的蚌壳内壁上,有一个凹陷的“善”字。
良久,乌轲王终于出声:“你们都下去,本王要和魏太傅一叙。”他对围困住魏宁侯的侍卫们下令。
“大王...” 为首的亲卫忌惮地看向魏宁侯,犹豫不决。
“都下去吧,魏太傅一人前来,诚意满满,本王自然不能失了地主之谊。”
“末将遵命。”
待屋内又只剩下二人,乌轲王迫不及待地问:“你可是找到了我的女儿。”
魏宁侯看到乌轲王眼中的焦虑与期待,心想他和悦儿的此步棋总算没有走错。
他点点头回答:“本候按照前圣女的指引找到了乌善水。”
“善水...”乌轲低声呢喃,他耳边响起了明珠轻柔动人的声音:“若是女孩,管她叫善水可好,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我希望她的品性能够像水一般,泽万物而不争名利。”
“善水现在何处?你想要本王拿什么做交换?”乌轲从回忆中抽离,若是可以。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回他的女儿,只是他现在是乌轲王,他的身后,亦有很多条人命要仰仗自己活下去。
魏宁侯没有直接回答乌轲王的问题,他环视房内四周,见墙壁上贴满了南疆大大小小的地形图,桌上也摆满了各地的沙图模型。
乌轲王的确是一位千古难出的将才。
“乌轲王可愿明日到本候帐内一叙?”魏宁侯直截了当说出他的要求。
“可以..不过乌某年纪以大,手中的军权已经交移给乌某的干儿子,魏太傅若是觉得只擒下乌某一人便可终结南疆的战局,怕是要失望了。”
“本候若真是这么想,乌轲王你的首级早就放在南疆王的王案上。时辰不早,守在粮仓附近的亲随要是还没见本候出来,怕是要点上一把火照亮乌轲王的大本营好找一找在下。”
乌轲王抽动嘴角,亲自把魏宁侯一行人送至山门口,
第二日正午,乌轲王如约而至。魏宁侯安排他和乌善水在帐内相聚。看到和自己相貌相似的女子,乌轲王热泪盈眶,他快步走上前抱住乌善水。
魏宁侯大煞风景地开口询问:“成璟将军的驻军就在附近,现下他应得知你下山的消息,稍后便会带着兵马赶来。乌轲王既然见到女儿,本候问你,你可愿带着你的人马追随本候,本候愿把闽南封予你治理。”
乌轲和乌善水皆是惊讶地看向语出惊人的魏宁侯。
第53章 .对决、本候不愿悦儿为你这种虚情假意之人落泪。姑且留你一命
魏宁侯是在寻到乌善水后才有了这个想法, 闽有大半疆土紧邻南疆,两地语言相通,地形相似。再加上南疆王本就和乌轲王有世仇, 若是能够让乌轲管理闽南, 南疆王定会寝食不安。
乌轲王犹豫不决,他今日本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见女儿一面, 没想到魏宁侯却给他另指了一条活路。
“即便本候退兵, 南疆王亦不会放过你,还不如归顺本候,带着你的女儿和外孙到闽南享福,也算还了南疆百姓的太平。”
他还有了外孙?
乌轲王看到一个小男孩被带进帐内,他怯懦地大眼望向自己,那恐惧又好奇的眼神仿若明珠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模样。
霎那间, 他心中已做好决定。
魏宁侯走出帐外, 二十五年未曾谋面的父女, 必然有很多话要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就不打扰乌轲王一家的团聚。更何况, 他还有更棘手的问题要处理。
不出所料, 魏宁侯刚刚换好战甲,常隐就速来禀报:成璟已领军等候在营地外。
绝影不屑地打了一声响啼,乌黑地马蹄在黄地上蓄势待发地摩擦, 魏宁侯安抚地拍拍它的脖子。“知道你看他不顺眼许久了,今日便让你耍耍威风。”
成璟骑马等在营外, 他身着褐色皮甲, 身姿挺拔, 面色凝重地看向身着乌黑战甲的魏宁侯。
“魏太傅, 成某得到消息,乌轲正在你营内做客,此消息可否属实?”
“成将军消息灵通,乌轲王的确在本候帐内,不过他已然和本候签订了休战协议。”魏宁侯把文书扔向成璟。
成璟一手抓住,展开卷轴细细观看,在协议内乌轲同意与南疆王休战,他将带领自己的军队退至南疆境外。
“不知太傅用何妙计,兵不血刃便擒获乌轲?”
“悦儿告知本候乌轲女儿的下落。”
成璟握紧缰绳,迫使自己忽略魏宁侯对陆表妹亲昵的称呼。
“所以太傅便以乌轲女儿作为筹码胁迫乌轲下山?”
“本候才不会利用女人打仗,或者攀权附贵。”魏宁侯侧眼望向成璟,面带轻蔑:“本候只不过许了乌轲王一个大好前程。”
成璟内心一沉,蹙眉问:“魏太傅许了乌轲什么好处?”
“本候欣赏乌轲领兵才能,既然南疆容不下他,不如由本候带去北朝。我已书信皇上招降乌轲为闽南王,册封的诏书在半个月后便会抵达南疆。”
“魏太傅!”成璟的声音隐有怒气:“乌轲是南疆罪臣,他的去留自然由南疆王决定,成某劝你今日交出罪臣乌轲,不然..”
“不然你要如何?攻进营内抢人吗?乌轲已归顺本候,现在就是我魏宁侯的人,成将军若是执意擒拿,就要问过本候手里的刀?”
魏宁侯接过常隐递来的偃月刀,立身于马上。绝影更是“马”仗人势,高高地扬起马蹄,溅了成璟一身的泥。
成璟倒是冷静,只是肃然道:“请太傅不吝赐教。”
绝影一马当先冲上去,偃月刀虽然沉重,却被太傅挥得虎虎生风,与成璟的长矛缠斗在一起,猛烈的撞击声震得周遭兵马都后退一步。
成璟以快枪出名,可在须臾间刺穿对方的坚硬的战甲,在与敌军将领对战时从未败过,可是遇到了太傅这柄气势汹汹的,重达百斤的偃月刀,却逐渐落了下风。
成璟身旁的亲随见状,偷偷架起弓弩瞄准魏宁侯,在正要扣动弦之时,被一箭射下马。
“还有那个不开眼的敢暗箭伤人,老子立马送他下黄泉。”王势怒吼一声,仿若一头巨熊咆哮,震得成璟一方军马不敢再暗中生事。
成璟此刻顾不上训斥身后的亲卫,魏宁侯手中的偃月刀似雨点般落下,刀刀直逼他的命门,他只觉握枪的虎口被震得生疼,眼前一花,脖颈间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一股热流从颈间流下。
“大将军!”成璟身后的亲卫们惊呼。
魏宁侯单手握着偃月刀,锋利的刀刃抵在成璟喉间,他用小得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本候不愿悦儿为你这种虚情假意之人落泪。姑且留你一命。”话落便利落地收回偃月刀。
成璟任由颈间的热血流淌,他盯着眼前睥睨万物的男人沉声道:“成某技不如人,甘拜下风,只是...今日我还有一口气在,必然不会让你把乌轲带出南疆。”
若真如魏宁侯所言,让乌轲坐镇闽南,那南疆真当是被豺狼环绕,不得安生。
正当二人僵持不下时,南疆王庭的大使匆匆赶来,他走到成璟马下,恭敬地递上南疆王的私信。
成璟读完信笺,长叹一声,脸上终于有了挫败之感。
南疆王在信中提到,倘若乌轲同意休战,南疆王准许乌轲带兵归顺魏太傅,作为交换,北朝承诺百年内不会出兵南疆,并且减少南疆一半的岁贡。
南疆王得荫忘身,只为追逐眼前利益而把这么大的祸患立于身侧。成璟作为一国之将,却别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魏宁侯把人带走。
偏偏魏宁侯得了便宜还卖乖,在走前还不忘对他挑衅。
“北朝与南疆路途遥远,本候与悦儿大婚之日就不给大公主和驸马送请柬了。”
成璟调兵回朝,在接近泰城时看到王廷宫顶上金灿灿的一角,他突然无比迫切地希望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只有这样,真正的生杀大权才能掌握在自己手中,他心爱的女人才可名正言顺地回到自己的身边。
南疆的天气还是酷热难耐,而北朝的京内已经连刮了好几日的狂风,天气也骤然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