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忠看看窗外寒冷的天气,就如他此刻的心境般凄凉,再看院中那颗枝叶无存的梧桐树,就如此时太傅的私库,空空如也。
张忠站在窗棂外叹了口气,他那日是魔怔了吗?
他曾听南枝提过陆姑娘有摄人心魂的本事,说她只瞪了一眼,就让楚夫人把她所做过见不得光的事尽数吐尽。
以前他还觉得南枝夸大其词,现在他是彻底信了,不然为何他会脑子一热,便答应陆姑娘把太傅私库的银子全部交出来同她一起做生意。
这段期间他按照陆姑娘的指使,盘下呈祥布庄隔壁的珠宝铺和瓷器铺,又高价雇来了几个专门做珠宝和瓷器的师傅按照陆姑娘的要求做出一批首饰和瓷器。
他当时忍不住出言提醒陆姑娘,京城内把珠宝和瓷器经营好的都是一些百年老铺,她请来的几位师傅技艺是不错,可是若想靠珠宝和瓷器在京城盈利,必先赔上十几年的钱来买资历。
陆姑娘不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还把铺面上货品的价格定得其高,足足比市面上同类货品的价格高出三倍有余。
除非陆姑娘站在新铺门口施展她的幻术,让进了铺面的人都看不见价格,否则···这两个铺面注定要赔得精光。
陆明悦听不见张忠的心声,此刻她正躺在新宅的矮塌上,面上敷着珍珠粉,只露出两个水汪汪的大眼,就连嘴上都涂抹了滋润唇部的油膏,伸出细白纤长手指露出她这段日子养出的指甲,让南枝涂抹上蔻丹。
今日她收到了太傅的书信,太傅信中提到乌轲王已经同意退兵,他会在闽南稍作停歇,处理完手头的事后即刻归来。但恐怕不能赶回京城陪陆明悦过花灯会。
如此也好,她正好可以在太傅回来前把店铺亏空一事解决。前几日她给周亲王书信一封,信内指明她在作画时陷入瓶颈,想向周亲王请教丹青技法,望亲王有时间到太傅府一叙。
周广丞收到陆明悦的书信后兴高采烈,自然是一口应下。
陆明悦想了想,为了避嫌,她决定把相见的地点安排在太傅府。到了约定的那日,陆明悦早早起来敷面摸香,好让最近疲于奔波的自己更好看点。
等到梳妆完毕后,陆明悦带着满满两大车衣服和货品到了太傅府。不知是不是几位小夫人都不在的原因,太傅府内虽然和以前一样华丽气派,但却隐隐透露出凄凉之感。
张忠早已经在花园内等候陆明悦,他按照陆姑娘的吩咐,定制了两盏足足半人高的花灯,每盏花灯有四个空白面,正好能作下八幅图。
周广丞迫提前赴约而来,待他走进花园,看到正在凉亭内斟茶的陆美人,心跳都不由地加快。
“周亲王安好。”陆明悦为周广丞沏上一杯枣茶。“天气转凉,亲王一路匆匆赶来,怕是灌了不少凉风,喝杯枣茶暖暖身子吧。”
茶水还没进肚,光是听到陆明悦这番话,周广丞整个人都暖和起来,陆美人温柔体贴,不似他府里的那些小妾,脑中竟是些华衣宝珠,真是俗不可耐!
当下他便拿起桌上的枣茶,也没顾得上看茶面上的袅袅的白烟,盯着陆明悦娇媚的面容饮下一大口,可是入嘴后才发现茶水滚烫,一时间不知道该吐还是索性咽下,俊白的老脸霎时间烧得通红。
陆明悦一愣,她没想到周亲王一路赶来这么渴,本该细品的热茶被他一口灌下,那还不烫的满嘴水泡。于是赶忙起身把手帕递给周亲王:“都怪小女说晚了,这枣茶刚刚泡好,需要晾上片刻再饮,亲王还是吐出来吧。”
周广丞头一次与陆明悦贴的这样近,他可以看到递来帕子的玉手上粉色蔻丹在日光下晶莹透亮,近观之下,美人皮肤细若凝脂,红润饱满的绛唇微启,贝齿间还有清甜的枣气,水汪汪的妩媚大眼内倒映出他窘相。周广丞不由地看痴了,“咕咚”一声把火热的枣茶咽到肚中。
陆明悦见状忍俊不禁,觉得周亲王不钻牛角尖的时候还挺有趣,一点都没有皇室亲王的架子。
第54章 .破局、小女可否有幸,劳亲王妙手丹青入画
见美人在自己面前展颜一笑, 周广丞都顾不上口中被开水灼烧的疼痛,亦是咧着嘴跟着大笑起来。
陆明悦唤阿蛮取来薄荷叶,她熟练地将薄荷叶捣碎再加入蜂蜜和温水, 略微搅拌后递给周广丞。
周广丞只觉得美人为他调制蜜水的候动作行云流水, 就连美人手持玉石锤蛮力捣碎薄荷叶的模样都优雅非凡,再接过陆美人递来的蜜水浅饮一口, 觉得入口清凉甘甜, 顿时缓解了嘴中的不适感。
望向眼前的绝色美人为他素手添水,想到此刻他虽然身在太傅府,但魏宁侯那厮却远在在千里之外,不免有种偷香窃玉的新鲜感。正当他得意洋洋之际,耳边传来了陆明悦轻柔的声音。
“亲王可能有所不知,皎月堂受京内流言波及, 几个月前养蚕房又突遭大火, 现在两个铺面濒临闭门, 望亲王能够助小女一臂之力。”
周广丞见美人面有忧色,心疼不已, 赶忙开口道:“陆姑娘若是在银钱上周转不来, 尽可对小王开口。”
陆明悦微微一笑:“银钱这类俗物自然不劳烦亲王费心, 过几日花灯节便要到了,小女希望亲王在花灯上做几幅画,好让我挂在布庄的门口吸引客人。”
周广丞闻言大笑, 颇有自信道:“美人有难,小王自当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只是不知美人想要小王在花灯上画什么?”
陆明悦调皮一笑:“小女可否有幸, 劳亲王妙手丹青入画?”
“当然...当然可以。”周广丞激动地应下。
为陆明悦这等美人作画一直是周广丞梦寐以求的, 可惜他每每落笔,却总觉得画中的美人稍欠灵动,与本人相差甚远。思来想去,应是他与陆美人相处太少,缺失灵感,所以数次写信请求太傅让他与美人一见,可惜那些信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就连上次的美人引弓图,他都觉得稍欠火候。
周广丞连茶都顾不上喝了,连忙命张忠拿来笔墨,对着花灯便要下笔。
“周亲王稍等片刻,小女去换套衣服。”陆明悦起身告辞,在阿蛮和南枝的服侍下换上了第一套衣裙,还佩戴上新铺面中的首饰。
等陆明悦从连廊内走出,周广丞惊讶地睁大双眼。他数次与陆美人相见时对方都衣着淡雅,未施粉黛。所以他从不知浓妆艳抹的陆明悦是何姿容,今日一见,惊艳得他都不敢呼吸,生怕惊动眼前的仙女飞回瑶池。
陆明悦走到凉亭内,手持新铺面送来的茶盏,抬头问周广丞:“亲王觉得这个姿势可好。”
周广丞如梦初醒,连声道好,落笔把眼前的美人作入画中。每完成一面画,陆明悦都会去换一套衣裙和首饰,很快,一盏花灯的四面就被画好。
张忠把巨大的花灯高高举起,南枝和阿蛮在旁连声称赞,画中的小姐仿若活了般,栩栩如生。而且每幅图都有自己的故事,单从那陆明悦举着团扇扑蝶的画中,阿蛮说自己好像闻到了木兰花的香气。
陆明悦端来小食走向埋头作画的周广丞。“亲王辛苦了,用点小食歇息片刻可好?”
周广丞居然头都没抬,如痴如醉地描绘着花灯上的美人,嘴中嘟囔着让陆明悦快去换下一套衣裙。
陆明悦知道周亲王这是进入了作画的入定状态,此刻他应是灵思泉涌,心无旁骛。既然如此,陆明悦赶忙趁热打铁,又换上其余的衣裙让周亲王画在花灯上。
临近日落黄昏,两盏花灯终画好。
看向自己的著作,周广丞满意地点点头,花灯节那晚,他定要带着画友们去呈祥布庄一览他的旷世奇作。
正在自喜间,突听陆明悦开口:“小女听太傅提过,亲王不愿自己的墨宝流入民间,所以每一幅画作在展示后都会销毁,周亲王放心,待花灯会结束后,小女会把这两盏花灯送到亲王府。”
“以前那些庸作怎可和小王今日作的美人八相图相提并论!陆美人既然是为了招揽生意,自然就让这些画留在你的铺面上。”
周广丞大方地摆摆手,今日他颇有所获,在入定期间觉得自己的画技又有所突破,陆美人真是她的高山流水。
“小女十分感激周亲王的慷慨相助,等小女的铺面渡过此次危机,会定把盈利的分红送到亲王府上。”陆明悦所言属实,现在的她,荷包空得仿若一年前她刚刚来到京城时的模样。
“小王又不是魏宁侯那等贪得无厌之人,换做小王,绝不忍让陆美人劳神费力去打理铺面,整日里抛头露面,惹人非议。”周广丞不放过一切机会诋毁魏宁侯。
陆明悦看在周亲王为她操劳半日的份上,自然要顺着他的话恭维,赞赏周亲王对女子体贴入妙,关怀备至,实乃是京城内众多女子们的妇女之友。
在送走了周亲王后,陆明悦正欲离去,张忠突然说大夫人吴氏请她一叙。陆明悦这才想到,在山中礼佛的吴氏回府了。
在甘棠的引路下,陆明悦到了吴氏的院内,看到院中还大片有尚未凋零的芸香草。
在京城喜爱藏书的大儒院内,通常最爱种芸香草,因为环境的原因,藏书容易招惹被蠹虫,为了防止家中书册被蠹虫啃咬,大儒们常常在书中放入一种名为芸香草的植物,久而久之,书册自然就带上了芸香草特有的香气。
“书香子弟”亦是由此而来。
果然,吴氏的整间房子多半被书房所占,只是书架上有大半书册已经被移下,吴氏正和丫鬟们打包整理书册。
见到陆明悦进来,吴氏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请陆明悦步入暖阁内。
“我一回府发现陆姑娘不见了,问了张管家后才知道你搬出去住了,陆姑娘...可是和太傅闹了矛盾?”
陆明悦笑了笑:“小女一直就有搬出府的想法。”
吴氏闻言略略吃惊:“那太傅可是同意了...”
“明悦是奉南疆大公主之命劝谏太傅协助南疆平定内乱,现在南疆内乱已平,小女自然不便继续住在府上。”
南疆大捷,太傅马上就要班师回朝,她也不介意把自己真实的身份告知吴氏。
吴氏惊讶地看向眼前娇媚的美人,怪不得自己总觉得陆明悦言谈举止洒脱大气,原来她并不是普通的南疆舞女...而是御使。想到如此,吴氏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陆明悦点头笑笑,因桌子上也堆满了书册,她把手中的茶盏放到桌边,却不小心碰掉了一封信。正巧落到了她的腿上。
可当看到信面上“请离书”三个字,陆明悦微微一愣,她一时不知是该把信还回给吴氏,还是索性假装没看到。
吴氏看出了她的窘迫,淡然一笑道:“今日唤姑娘相见就是想在临行前和你告个别,明日我就要出府。”
这下换陆明悦惊讶地开口相问:“夫人可是和太傅闹了矛盾。”
看到陆明悦明艳的小脸紧张地看向自己,吴氏忍不住轻笑:“是我主动向太傅提及此事,太傅在去南疆前就已应下。”
“那夫人出府后要在何处落脚?”
“我会回到老家的宅院,在乡里的学堂内做一位女夫子,此事太傅已经帮我安排妥当。”说到此处,吴氏脸上露出了期待的神色。
闻着满屋的书香,陆明悦感到吴氏发自内心的欢喜,亦为她开心。
甘棠曾说吴氏是太傅祖母身边的丫鬟,跟在太傅身边十年,二人并无什么感情,太傅一直把吴氏当作亲人般尊敬。
临上马车前 ,陆明悦回头望向太傅府门口一对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想到太傅回府后无人问津的凄凉,心中不由地有点发虚。
花灯节那日很快便到了,京城的主街上挂满了一长串花灯,宛如一条明亮的灯河。
各家商铺门前也挂上了讨喜的花灯,夜色下,呈祥布庄门口那两盏半人高的花灯甚是惹人注目。
街上的百姓们纷纷围过去观赏,只见这两盏花灯的每一面上都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美人,作画之人技艺非凡,把美人斟茶,扑蝶,看书,调香等画面一一收入画中,使得观花之人仿佛也身临其境,随着美人过上了悠闲一日。
人群之中突然有人喊道:“此画居然是周亲王所做!怪不得如此精妙绝伦。”
有几位书生赶忙看向画下的落款,可不就是周亲王的手笔,想不到这家店铺能请动周亲王作画。
女子们则更多关注画中美人华丽的衣裙,皆冲进店内询问有没有画中女子的衣裙售卖?
呈祥布庄的方掌柜笑容可掬地回复;“自然是有,只不过画中的衣裙工艺复杂,用料讲究,店内的老师傅要花费数月才能制成一条,所以只有在布庄内限消费过的老主顾才有资格购买。”
今夜游街赏灯的女子中有不少官家和富贾之女,手中不差银钱。听闻方掌柜的话后都表示自己曾在呈祥布庄买过碧云纱的成衣,可否有资格购买?
方掌柜略显为难地说:“众位小姐不知,你们消费的银款都参差不齐,可是这八套衣裙十分难得,数量有限,我家大掌柜规定只有在店铺内消费最高的几位才有资格穿上魏太傅亲手绘制的衣裙。”
人群中有几位富贾之女就是太傅的爱慕者,听闻这八套衣裙居然数量有限,更是眼红,况且这些衣裙都被画坛巨匠周广丞作入画中,就是尊贵的身份的象征。
想到如此,一位小姐急得拍桌大喊:“方掌柜你就别卖关子了,就告诉本小姐花多少钱才能买你家的衣裙。”
第55章 .威胁、陆姑娘生得比乞华妃还要美艳万分...可是骨子里却同你母亲一般下贱
方掌柜等着就是这句话, 他弯弯的小眼都快笑成一枚铜钱,指了指隔壁被打通的两间铺面说:“这是我们大掌柜新开的铺面,小姐们谁在珠宝和瓷器铺消费得多, 就有资格购买画中的衣裙。”
众人听了后又哗啦地走向新开的铺面, 看到里面陈列的珠宝和瓷器贵得令人咋舌。
“这也太贵了吧。这种成色的白玉手镯足足比市面上贵上好几倍!”
“这位小姐此言差矣。”张忠从柜面后走出来,今日他特地出府到了陆姑娘的新铺面某了个掌柜的活计, 毕竟太傅最后的家底都压在这几间铺面上。
“这位小姐, 我家首饰的价格可不是以材料和工费定价的!这副白玉麻花状手镯出自名家之手,需有三十年经验的名匠亲自打磨,费上好几块上好的玉料才能制出一副,你看花灯上的美人在斟茶时就是佩戴的这款,这种纹路的白玉手镯不仅能够衬得佩戴之人肤色白皙,还能显得手腕纤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