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小姐聚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谁都没注意到陆明悦就在她们身后的罗棚中侧耳倾听。
第49章 .相思、太傅受伤一事,张管家为何从未与我提起
前几日, 陆明悦还收到了魏宁侯的来信,但在信中太傅完全没有提及到他受伤一事,还是一如既往地诉说着对自己的相思之情, 并且厚着脸皮写到上次窃走的肚兜一直被他贴身收着, 可惜日子一久便失了美人身上的馨香,若是可以, 请陆明悦速速寄来一箱贴身穿过的小衣之类的。
当时陆明悦看完信后还红着脸骂了一句太傅混不正经, 祈祷他千万别战死在沙场上,不然若是被敌军从身上搜出一件藕荷色肚兜,那真要把北朝的脸面全数丢尽。
可如今她却从别人口中听到太傅受伤的消息,顿时有些坐立不安,方才那几位小姐口中提到的应是坠云山,此山山势陡峭, 高耸入云, 只有一条曲折不平的上山之路, 只要乌轲王守住入山的关口,哪怕是山下有万千军马, 亦是无可奈何。
看来乌轲王早就想好来退路, 想必山内已经备足了粮草准本耗死魏宁侯的军马。
陆明悦正在发呆的时候, 柳云舒她们兴致冲冲地满载而归。
“阿蛮可真厉害,眼神好力气大,一会就抓到这么多蟹。”柳云舒坐在陆明悦身边, 看到她一脸忧色,不由地关切问道:“这是怎么了, 不是说要休息一会吗, 怎么反而脸色更差了?”
“可能是这几日忙着铺里的事, 有些操劳过度, 不过方才小歇片刻,已然感觉好多了。”陆明悦拍拍柳云舒的手,然她放心。
“哎呀!我可真笨,担心你这段日子被京内的流言所扰,想带你出来来散散心,却忽略你一直都没休息好。咱们不在这吃了,你快随我回府,在我房里休息好了再说。”柳云舒露出懊悔的神色,当下就要拉陆明悦回府。
“柳大学士家的女儿怎么会笨呢?云舒就如我肚里的蛔虫,瞌睡时的软枕,我若是再窝在铺子里,怕是眼睛都要瞎了,被你叫出来溜溜眼睛,是最好不过的。”
“真的吗?那你方才为何忧心忡忡的模样?”柳云舒将信将疑地问。
陆明悦脸上飞起一道红晕,她把柳云舒拉到角落里,见四下无人悄悄地问:“我方才听到几个小姐在议论...说太傅在南疆受伤了,可是真的?”
“太傅受伤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一直不知,这事都快有半个月了,难道太傅没有写信告诉你吗?”
“...太傅在信里不曾提过...我这几日忙着铺子里的事也没听到这些消息。”
柳云舒闻言露出羡慕地神色道:“太傅定是怕你担心,你们两人可真叫人羡慕...哎呀,别挠人家痒痒肉,我说我说。”见陆明悦羞愤地对自己“痛下痒手”,柳云舒不得不赶忙求饶。
“半月前,太傅和乌轲王在山下对阵,被乌轲王手下暗箭所伤。后来听闻是南疆圣女及时赶到,帮太傅解了身上的毒...”说到这里,柳云舒悄悄打量起陆明悦的神色,见她面上波澜不惊,于是继续说:“后来太傅的伤好了,又尝试攻了几次山,可惜都失败了。”
“那你知朝堂上对太傅的败仗有何反应吗?”柳大学士不似常人,不想把柳云舒养成不知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所以朝廷上的事都会同他女儿提及。
“现在朝堂内分成派,以门右相为首的一派坚持继续攻山,直言若是现下撤兵,等于功亏一篑,乌轲王定然会在太傅撤回北朝后,趁机下山吞并整个南疆,届时可能还会波及到北朝与南疆接连的邻城。”
“那...白家的一派呢?”
柳云舒似是一点都不惊讶陆明悦会这么问,她一直觉得陆明悦大智若愚,只不在过平日里,不喜在众人面前崭露头角罢了。
“白家有备而来,从国库,农耕和当前局势三方面主张太傅停战,白侍郎说马上就要入冬,若是太傅不能速战速决,照当前军粮的消耗,怕是会影响来年春种,而且太傅接连败了两仗,已然失了民心。”
“现在朝堂内的众位大臣都偏向白家,对吗?”陆明悦担忧地问。
柳云舒点点头道:“就连向来中立的父亲亦是有点动摇,他担心太傅太执迷于输赢,反而一叶障目。”
陆明悦叹了口气,自古名将难善终,当朝的官员和民间的百姓看不到刀剑无眼的战场上有多么惨烈,不知功败垂成可能就在一夕之间,他们眼中只有输赢。
赢了,自当是众星捧月,名垂千古。世人赞一句将军足智多谋,骁勇善战。
输了,则会是马革裹尸,遗臭万年。世人骂一声将军急功近利,败军之将。
二人谈完后,若无其事地回到席面上,全蟹宴也已经做好,柳云舒带来的大厨名不虚传,让河中的螃蟹死得其所,蒸炸酿炒,酸甜辣麻各有风味,可惜陆明悦藏着心事,食不知味。
席间,柳云舒抛出话题,“明悦,你最近怎么不给我们送皎月膏和水粉了?”
有人沉默不语,亦有人跟着追问:“听说皎月堂所售的水粉都涨了三倍的价,以往买都觉得吃力呢,现在更是不敢想了,陆姑娘,你家的水粉是要卖给皇亲国戚吗?”
陆明悦打起精神应对,“南疆正在打仗,很多原料运不来,所以只能被迫涨价,等到南疆的战事结束,价格自然也会回落。”
说完她又看向柳云舒说:“今日出门前你不刚从我屋里搜刮出一批,都够给你开分铺的了。”
柳云舒掩嘴笑回:“没办法,不止我一个人用啊,表姐还差三个月就要临盆了,每次怀孕到后期她都会浑身发痒起皮屑,只有用你家的皎月膏才睡得着。”
“啊!你家姐姐怀孕了也敢用皎月膏,就不怕....”有位女眷惊讶地喊到,突然想到陆明悦亦在场,忙把后半句话咽回肚中。
“是啊,以前表姐在孕中时,脸色都会起斑点,但这次用了皎月膏后非但没有起斑,以前的斑点都下去不少!你看,我也在用着,今日都未施妆粉,只擦了点胭脂。”柳云舒骄傲地把脸伸过去展示。
几位小姐羡慕地看过去,她们自幼就和柳云舒在一起玩耍,知道她原本的皮肤有些发黄,但今日看上去却是嫩白细腻,再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陆明悦,她的皮肤仿若羊脂玉一般通透,不由地心痒痒。
皎月膏她们在以前都用过,效果的确很好,只是传言一出,吓得她们全部都扔了,没想到柳云舒胆子这般大,还敢继续用。
陆明悦看到众位小姐们面面相觑,沉默不语,亦不在意,她感激地对柳云舒一笑道:“下次我去看看你表姐,给她调制一款滋润的皂角,可能就不会容易起皮发痒了。”
待宴席结束后,陆明悦回到宅内,她坐在书桌前思考良久,最终让南枝去太傅府把张忠唤来。
“陆姑娘唤奴才前来,可有要事交待?”张忠恭谨地对陆明悦行礼,在心里已经把陆明悦当作魏府的半个主人。
“太傅受伤一事,张管家为何从未与我提起。”陆明悦在宣纸上描绘图案,神情专注,看不出什么情绪。
“这个...是太傅不让奴才说,怕姑娘您忧心,几日前奴才得到信说太傅的身子已经无碍了。”张忠抬头打量陆姑娘的神色,觉得太傅大人可能自作多情了,陆姑娘看上去对他的伤情一点都不上心。
“嗯,知道了。”陆明悦把手中画好的图递给张忠嘱咐:“劳烦张管家在市集上帮我寻找图上的蚌壳。此蚌在南洋叫怨女泪,有名的镜面珠就是此蚌所产,切记一定要三十年以上的蚌壳,有多少要多少!”
张忠挠挠头,最近陆姑娘让他做的奇怪事太多了,南洋镜面珠在北朝不少,但蚌壳...就非常难寻了,毕竟谁家中会收藏三十年以上的蚌壳,看陆姑娘的意思,还不止需要一个。
看着张忠一脸为难的模样,陆明悦严肃道:“张管家,明悦绝无拿你寻开心的意思,只是此时事关重大,与太傅在南疆的安危有关,望张管家务必要尽力而为。”
“奴才必当尽力而为。”张忠领了任务后便立刻告辞。
陆明悦从檀木盒中取出一叠画,这是太傅在去南疆前为她设计描画的衣裙,一共有八款,最适宜在秋冬穿着。
陆明悦还清楚地记得太傅当时手持笔墨,嘴角含笑道:“悦儿若是当了皇上,怕是众臣都要被迫生出其他技能才能在朝中安身立命,兵部尚书退朝后还要提着铁剪去御花园修葺园林。”
她摇了摇头,把太傅的模样从自己脑中甩出。
“南枝,你把这套画册送到呈祥布庄,让师傅们把画中的衣裙裁制出来,告诉她们,不用顾忌库内剩余布匹的数量,务必要精准还原出画中的衣裙。”
待南枝也退下后,陆明悦开始提笔写给太傅的回信。
张忠办事果然利索,不出五日便送来了两个蚌壳,算他运气好,前四人他带人跑遍了京城所有的店铺和市集,都没有找到三十年以上的蚌壳。
后来在第五日,他和一个珠宝铺的掌柜在闲聊中得知,京城有一闲人酷爱收集贝壳,只是此人是京中人氏,从未去过南洋。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张忠拜访了那个人的住宅,没想到真的发现了两个三十年以上的蚌壳,当下用府里价值千金的百年红螺换下了两个蚌壳。
陆明悦听完张忠的话,面色凝重地盯向手中的蚌壳。
第50章 .成璟将军、此人放在北朝也绝对是让京中女子为之侧目的美男子
房内的烛光亮了一宿, 第二日清晨,南枝推开门,看到小姐还在保持着她昨晚离开的姿势, 用粗石打磨手中的蚌壳。看到小姐专注的神情以及桌上散落的蚌壳碎片, 南枝悄悄地掩上门退下去。
“阿蛮姐姐,小姐这是在做什么啊, 整整一夜了, 我方才进屋的时候,看到小姐的眼睛熬得比兔子还红。”
“不知道。”阿蛮干巴巴地回复。
不知为何,这么长时间没有见到常隐那个家伙,她心里还空落落的。听到小姐和柳姑娘说现在南疆的战局陷入胶着,太傅手下的精兵在每次攻山后都会有所折损,也不知道常隐那家伙会不会有事。
到了晌午, 陆明悦才从屋内走出, 她把打磨好的蚌壳和书信交张忠, 红着眼睛叮嘱他务必要快马加鞭,要把此物送到太傅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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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在万里的南疆。
魏宁侯正站在帐中端详着手中新绘的山势图, 近日, 他每夜都会带上几名亲侍, 趁着夜色攀上坠云山,把山中的山路摸了个遍,可还是没有找到破绽。
他已经和乌轲王在山下对峙了三月, 宫内的诏书从送五日一封到一日一封,可见门竹青等人在朝中快扛不住白家与众臣的施压。
他领兵作战十余年, 可惜面对这种易守难攻的天然屏障, 亦是束手无策, 除了死耗下去, 并无其他选择。
“魏太傅”
一个身姿挺拔的青年迈入帐内,此人眉清目秀,鼻梁高挺,笑起来有一种很自然的亲切感,放在北朝也绝对是让京中女子为之侧目的美男子。
魏宁侯看到此人进来,点了下头遍算是打过招呼,又继续盯向眼前的山势图。
他心中已经做下决定,今夜便会亲自率领一队精兵简装出行,从峭壁上攀岩过去,暗杀山顶上的哨兵后溜进敌方阵营。
此行有两个目的,直取乌轲王的首级和烧毁营地内的粮草。
今夜的行动注定危险重重,常隐跪求太傅不要以身涉险,但是在整个兵营内,除了魏宁侯,无人可以在崖壁上拉开霸王弓并且准确击杀千尺之外的哨兵。
“魏太傅可是又收到了朝廷催促回兵的诏书?”方才进来的青年看到桌子上摞成小山般的金黄色诏书问道。
魏宁侯终于从山势图中移开眼,望向桌前的青年,语气冷淡:“北朝朝廷内的事,成璟将军怕是无权过问吧?”
“不得对我们的大将军无理!你..”成璟身后的亲卫非常不满意魏宁侯目空一切的态度。忍不住出声指责,却在被魏宁侯冷眼扫过的一瞬住口,顿觉得自己头皮发麻,这种压迫感,比他在战场上与敌军对战时还要强烈。
成璟将军似是习惯了魏宁侯的冷淡,回头斥责了亲卫的无理,对魏宁侯歉意一笑:“是成某逾矩了,只不过我见这几日文轩帝催得频繁,担忧会让太傅为难,不如下次攻山就由成某来领兵。”
“成将军不必为本候担忧,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文轩帝是位千古难得一明君,断不会为此事责难魏某。”
魏宁侯见成璟笑得灿烂,露出的两颗虎牙让人觉得和睦可亲,陆明悦那个没有眼力见的女人,怕是就被成璟这种无害的笑容所虏获。想到如此,魏宁侯更没了好脸色。
“太傅,营地大门有人求见,说是受张忠之命来转交陆姑娘给您的信。”帐外传出常隐刻意放大的嗓门。
在听到陆姑娘三个字时,向来和颜悦色的成璟脸色出现了瞬间僵硬,但又迅速恢复如常。
“带他进帐。”听到日思夜想的美人终于主动给他回信,魏宁侯冷若冰霜的面容似被春风拂面,都多了几许温度。
“成将军手下的士兵门熟悉南疆地形,还请你务必督促手下将领各司其职,看守好大营的后方和粮草,至于攻山一事,魏某心中已有思量,再过三日,必然会给成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魏宁侯此刻心情甚好,语气也变得亲热起来。
成璟正欲再言,常隐却掀开帐门,让送信之人进来。
“太傅大人,这是陆姑娘命小人务必交给您的信件和物品。”送信之人魏宁侯认识,是张忠从小带到大的亲随。
“陆姑娘在府里过得怎样,可有定时吃药膳?”魏宁侯看向桌面上的信和可能装有小衣的木盒,心中的燥火腾地燃烧起来,这个磨人的小妖女,终于把治疗他夜不能寐的物品送来了。
“呃....”
亲随想到临行前张管家对他的叮嘱,让他千万不能在太傅跟前说出陆姑娘已经搬出府的事。
“陆姑娘一切都好。”
魏宁侯满意地笑笑,抚摸着手中的信封,他看向信封上熟悉的娟秀小字,意味深长地对成璟道:“成将军,关于攻山一事,可否容本候处理完家事后再同你商议?”
成璟自然也能从信封上的字迹认出写信之人,他的房内还藏有数封二人以前的书信,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则会独自一人拿出这些信笺一遍遍翻阅,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记忆中的女子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