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杜夫人不信陆明悦年纪轻轻就会研制面膏,还叫嚣让那位和她共同研制面膏的师傅出面,当时可真吓得他一身冷汗,若是这位年纪更小的罗师傅走出来,那岂不是要做实皎月膏不靠谱的传闻了。
钱掌柜看了看手中的帐面,前日内侍省派来人通知他要退回贵妃们订购的皎月膏和螺子黛,并且因为传言的问题,按照契约上未能履行的条款,皎月堂还需要赔付给内侍省三倍的订金。
看到账面上巨大的赤字,钱掌柜又叹了口气,陆姑娘说她今日会前往内侍省请求通融一下,也不知结果会是如何?想到如此,他再次叹口气。
罗倾墨抬头看向唉声叹气的钱掌柜,心想此人莫不是前几日被打傻了,正欲开口询问,突然听到了一阵吵闹声。
“就是这里,不愧是街角旺铺,位置真是极好,距离妙如妹妹老情人的府邸可真近!”
一群花枝招展的女子扭进铺内,个个都衣着不俗,可是举手投足间的风尘气息浓重,扑鼻的熏香更是呛得罗倾墨差点栽过去。
其中有一位身着粉色烫金描边衣裙的姑娘轻笑道:“杜侍郎怕是早把我忘到九霄云外了。”
“听闻这间店铺的面膏用完后皮肤吹弹可破,没准杜侍郎哥哥见到妹妹后又会缠住你听曲了。”
被唤做妙如的姑娘不在意地笑笑,问钱掌柜可有皎月膏卖?
钱掌柜见多识广,一眼便瞧出这几位女子是作何营生,再加上她们口中提到的杜侍郎,更是京城香楼中的常客,前几日来大闹皎月阁的杜夫人就是这位杜侍郎的妻子,想到这里,钱掌柜不咸不淡地回答:“几位小姐来迟了,玉面膏已经卖完。”
“嘿,我说你是不是对面凝脂堂派来的奸细,后院明明堆着那么多瓶皎月膏,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唔”。
罗倾墨话还没说完,就被钱掌柜扑过来捂住嘴巴道:“我的姑奶奶哟,你没事还是别在柜面边待着,接茬儿回屋捣鼓你那些东西去。”
“到底有没有?你们开门做不做生意啊?”一开问话的那位花娘看钱掌柜和店里的女伙计拉拉扯扯不理会她们,不由地气结,这么不会招待人的铺子,怪不得一个人都没有。
她们姐妹几人昨日得了一位神秘男客的赏银,让她们拿着银子去皎月堂买东西,并要拿回花楼内大肆宣扬。
“卖啊,一百二十两一瓶,你们要几瓶啊?”罗倾墨推开钱掌柜,兴冲冲地对几位女客们说。
“什么?一百二十两一瓶,你们这是抢钱吗?”几位花娘大惊失色,昨日那位男客给了她们五百两银票,还告知她们皎月堂的面膏定会降价,到时候让她们把店铺里所有东西都买个遍。
“对啊,南疆那边打仗呢,许些原料运不进来,所以都涨了三倍的价格。”罗倾墨虽然单纯,但是依旧谨记陆明悦的说辞。
其实皎月堂所用的花粉原料都是从龙泉寺的桃花谷中运来,不过真正掌管配方的只有她和陆明悦二人,其他人并不知道真正的原料是什么。
钱掌柜终于拉扯过来罗倾墨,在她耳边低语,罗倾墨抬头惊讶看向柜台对面的几位花娘。
“那我们买三瓶”妙如姑娘略有思考,若是不能完成男客的交待,怕是手上的五百两都要赚不到。
钱管家正要拒绝,突然听到身边的罗倾墨又出声了。
“我们不接散单,每人最少五瓶起售。”
“那有你们这么做生意的?各种推三阻四,可是觉得我们这些花娘身份低贱?不愿意卖给我们。”
罗倾墨睁开大眼,一脸不敢置信地说:“姐姐你若是不说,我看你的衣裙打扮,还以为是那个府里的嫡家小姐。”
说到这里,她露出无奈的表情道:“想必众位姐姐也知道了,近日有流言污蔑我家的皎月膏,说用久了会导致女子不孕不育。我家主子听了非常气愤,决定五瓶起售,正好五瓶用完,若是怀有身孕的女子也能顺利产子,谣言自然也能不攻自破。”
几位花娘听得目瞪口呆,心想若是照着你家主子这种卖法,傻子才会一下花六百两白银买五瓶面膏,要知道北朝一个侍郎的月俸禄不过一百五余两。
钱掌柜亦是被罗倾墨的妙语如珠所折服,罗师傅这番口才,整日坐在后堂,真是屈才了。
待罗倾墨把几位空手而归的花娘请出门后,她连忙把大门紧闭,扭过头对钱掌柜道:“咱们还是歇业几日吧。方才那番话,可真比我调制水粉还要费脑子。”
钱掌柜哑然失笑,这般彷徨无措的模样才应是罗师傅这个小姑娘应有的反应。
陆明悦并不晓得皎月堂发生的事情,她一大早便递上了入宫的名牌,前往内侍省商议订金的事宜。
她坐在正厅内已有两个时辰,桌上的茶盏已经凉透。可说好要与她见面的少监却仍未露面。
正在陆明悦考虑要不要再去求小公公通报一声的时候,一阵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
陆明悦立刻起身,待她看清推门而入的那人,确是微微一愣。
“陆姑娘,好久不见。”白秋水执扇冲眼前愣神的美人一笑。
“白侍郎安好。”此刻身在宫内,陆明悦恭谨地对白秋水行了一礼。
白秋水走上前,伸出手掌扶起半蹲地陆明悦,只觉入手的玉臂柔若无骨。令人不舍得松开。
陆明悦后退一步,不咸不淡地客套:“真是好巧,竟然在内侍省遇到了白侍郎。”
白秋水笑得意味深长,缓缓道:“不巧,白某今日特为了姑娘前来。”
第48章 .釜底抽薪、张管家可否愿同小女做一票大生意
见到陆明悦终于抬头惊讶地看向自己, 白秋水继续说:“少监见陆姑娘是太傅府的贵客,不敢有所得罪,所以希望由白某出面调和。”
“小女以前借住在太傅府内, 有幸得太傅青睐, 为其打理铺面,现在出了这等乌龙事, 使店内亏空巨大, 现下也惶恐得很。”陆明悦一脸忧色道。
白秋水没有接话,似是在欣赏眼前美人楚楚可怜的姿态,良久,才意味深长的问:“陆姑娘说‘以前’,那如今你可是搬离了太傅府?”
陆明悦没想到白秋水会在意这些细节,思虑片刻回答:“小女已经在京城另购新宅, 不方便再叨扰太傅。”
“陆姑娘行动果决, 白某委实佩服。只是不知太傅归来, 见到人去楼空,会是如何心情?”白秋水嘴中替魏宁侯惋惜, 脸上却露出满意地微笑。
“想来太傅不会在意小女这种无足轻重之人的去留, 只是太傅回京后发现皎月堂被人破了污水, 还亏损严重,怕是会心生不快。还期望白侍郎看在太傅为北朝社稷赴汤蹈火的情面上,把违约订金的额度降一降。”
陆明悦见白秋水迟迟不提契约之事, 只好先行开口。
白秋水面露为难之色道:“契约上明确指出,若皎月堂一方的货品有瑕, 需承担订金额三倍的违约金。现如今皎月膏致使女子落胎一事在京城内传得沸沸扬扬, 虽然御医和宫内的香料师已经检查过皎月膏并无可疑成分, 但内侍省不敢拿皇家龙嗣之事做人情啊!”
“皇后和娘娘们的担忧小女十分理解, 订金自然也应退回内侍省,小女今日前来,本是想和少监商议下,若是订金的额度不可调,可否宽容一些时日,让小女好有时间去筹得银钱。”
“这个...请赎白某爱莫能助,皎月堂这边不能在规定时间交货,几位娘娘们要求又高,内侍省只能遣人去江南采买,这一去一回的开支极大,也只能算在陆姑娘这头,若是姑娘手头银钱紧张,白某到有一个建议。”
陆明悦疑惑地看向白秋水,诚恳地问:“不知白侍郎有何高见?”
白秋水走上前靠近陆明悦耳畔低语:“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陆姑娘你这只娇贵的金凤,何苦吊死在这颗濒临倾倒的树上?”
陆明悦警觉地看向近在咫尺的白秋水,见他突然伸手抓住自己的肩膀,深幽如潭的双眸紧盯着她的眼继续蛊惑道:“秋水对明悦姑娘怀有赤诚之心,若是姑娘愿意投靠在我身下,太傅给姑娘的,秋水自然也可以,甚至更多...。”
白秋水的目光落在美人粉嫩的樱唇上,陆明悦的唇形堪称完美,绛红唇珠饱满微翘,有种佳人正媚眼含笑,任君采择的诱惑感。白秋水忍不住低头靠近,却觉肋骨处传来一阵刺痛,不由地松开了手。
陆明悦手握双鱼玉佩,玉佩末端的鱼尾上被打磨的甚是圆润,但若在毫无预兆时被猛戳一下,也够对方吃痛。
“君子不寄人以篱下,不枉食无功禄也。明悦虽是女子,但从小尚君子之德,不敢白食太傅家大米,自然不能在皎月堂陷入危难时离去。”
陆明悦含笑对白秋水行了一礼道:“时辰不早,小女先行告退,毕竟国库空虚,急需小女的脂粉钱填补。难为白侍郎身为户部之首,却要在百忙中与小女为上几两银钱动手拉扯。小女惶恐,不敢叨扰。”
说完也不给白秋水出言的机会,翩翩然离去。
白秋水摸了摸还在隐隐作痛的肋骨,面色阴沉地盯向美人离去的背影。
陆姑娘长得娇艳可亲,可惜脾气却又倔又硬,不给她点苦头尝尝,怕是不会主动对自己投怀送抱。
不过这样也好,想到日后这位倔犟的美人会匍匐在自己身下求饶,白秋水阴郁的面容逐渐恢复到往日无害君子的模样。
陆明悦回到了新宅,咕咚咚饮下半壶茶水,才压下胃里翻涌的不适。
“南枝,把我换下的那套衣裙扔了。”陆明悦想到方才白秋水阴冷的双眸,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若说魏宁侯是一只凶猛威武的猛虎,那白秋水就是一条阴冷滑腻的毒蛇,只要被他盯上,就会被缠绕得透不过气。
陆明悦翻出呈祥布庄的账本,打算预支出一部分银钱填补皎月堂的亏空。
忙到太阳下山,陆明悦好不容易理出一份帐准备让钱掌柜去钱庄取银票,没想到张忠却突然求见。
张忠身为太傅府的大管家,向来都是衣衫整洁得体,毕竟他代表着太傅府的脸面。
可是不知道为何,今日太傅府的“脸面”像是被抹了层锅灰。陆明悦惊讶地看向灰头土脸的张忠,疑惑地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张忠苦着脸道:“桃花谷里的养蚕房走火了,虽然墙角下备有水缸,附近也有山泉,可是这大火烧得古怪,无论如何浇水都熄不灭,后来还是位有经验的养蚕人闻到了烟尘中的菜油味,叫众人弃水用土掩盖,才终于把火扑灭,可惜蚕房就只剩下两间了。”
没有太傅坐镇,白家的一双大长手伸得甚是嚣张。
“南枝,带张管家去换套衣服,一会别走了,就在这用晚膳。”陆明悦看到张忠的指甲盖里都是黑泥,听闻这火从正午就开始烧起来,想必张管家一直忙着调遣手下灭口,连午膳都没用上。
正午的时候,陆明悦还在和白秋水在宫内商议退还订金一事,看来她这只金凤,无论跳到那棵树上,这把斩断后路的大火也势必要燃气。
换了套干净的衣服,又匆匆吃了点南枝送来的饭菜,张忠对陆明悦一一道明桃花谷内的情况。
依据张忠所言,被用来存储蚕茧的几个库房全部被烧毁,数十排养蚕房只有两间房屋幸存,不过万幸的是,鲁桑田没有被破坏。
珍珠蚕生长周期虽然快,但也需要一个半月才能收获出第一批虫卵,也就是说除了呈祥布庄内现存的布匹,起码有两个月的时间,布庄内都不会有新的蚕丝供应。
还好陆明悦提前盘下了布庄旁边的库房用来储存布匹,所以已经签订的供货不会受到影响,但是库房内的布匹可坚持不了到两个月,届时没了布匹供应,资金链断裂,只怕呈祥布庄也要随皎月堂一起关门大吉。
白秋水不愧为户部侍郎,把她手中所剩的银钱算得清清楚楚。知道她必然会从呈祥布庄调取银钱,所以放火烧山,釜底抽薪,断了她的后路。
陆明悦从桌上拿起整理了一下午的帐面,扔进篓里。
她抬头看向墙上那副《女魃夜引弓》,这幅画并未被魏宁侯收走,虽然画中的美人和诗句有些失真,但周亲王的丹青技艺确实令人折服,陆明悦此次离开魏宁侯府邸的时,也顺手把这幅画带上。
想到不久后就是北朝的赏灯节,陆明悦脑中突生一计,她对张忠神秘一笑:“张管家可否愿同小女做一票大生意?”
张忠看到陆明悦笑靥如花,明媚的双眸在烛光反射下似有点点星光。他不禁探头过去,听到陆明悦的计划后先是惊讶的张大嘴巴,再是狐疑不决,最后紧咬下后槽牙道:“奴才愿意。”
在张忠的帮衬下,陆明悦很快把违约的订金补给朝廷。白秋水看向手里被撤销的契文,不禁冷笑,这个陆美人,还真是不服输,就是不知太傅府的金库内还有多少金银,能够让她和自己怄气呢?
京城一连数日下起了小雨,雨停后,天气骤然冷了下来,京郊外边的潮白河亦是被雨水灌满,此刻的螃蟹膏肥肉满。
京中闲来无事的公子和小姐们都提前在河边预定好景位,准备现钓现吃,酒足饭饱后再迎着奔腾不息潮水即兴吟诗作画。
陆明悦这几日忙的脚不沾地,本想在宅中歇一歇,却硬是被柳云舒拖来,只得懒洋洋地坐在河边搭建好的罗棚内打盹,她打发阿蛮和柳云舒她们一同去钓蟹。若是光指着那群大小姐,她今日怕是连条虾米都吃不到。
“我昨日听表哥说,太傅在南疆和乌轲王的一战中损失惨重,太傅还因此受了重伤。”
婉转的女声在陆明悦身后响起,陆明悦听到身后的女子说太傅在南疆受了重伤,她不由地坐直身体,脑中的睡意全无,细白的手指紧紧地握住腰间的双鱼玉佩。
“我也听父亲提到了,太傅一开始旗开得胜,把乌轲王一路逼到到什么坠山,然后就突然停滞不前,还在最近的一战中受了箭伤。”
“乌轲王狡诈,在箭头上淬了毒,听闻太傅被特地赶来的南疆圣女所救。”
“我还听说那位圣女长得非常妖治,不比现在府里那位逊色,自从为太傅疗伤完毕后,那位圣女就一直呆在军营内陪伴太傅。”
“那王含钰还不要被气死,京城这位还没撵走呢,太傅又在南疆那头招惹上一个,回头打完仗再带回府,那就精彩了。”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