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张霏霏没站很久,她说了一句:“水平有点参差。”便施施然离开了。
李令珩绷紧的肩背瞬间放松下来。
程居安吃完最后一块红豆糕之后,悠悠然地捏住头尾两张牌,把自己的一列牌放倒。“好了。”他拍拍手。
温止然和摄影师凑上前去,细细看了一番,确定他真的糊牌了。
李令珩随手翻开下一张要摸的牌,看了看自己的牌,无奈叹了口气。“我差一步就赢了。”
“时也命也。”早就输得光屁股的施予赫过来扫了一眼,手放在李令珩肩上,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
“我居然输给了一个泰国人!”尤天望天花板哀叹。
程居安翘起二郎腿,得意地抬起下巴:“之前是我低调,没和大家说我奶奶打遍唐人街无敌手。”
“娟,牛!”温止然对他竖起大拇指。
工作人员确定好23号桌的赢家是程居安之后,通过对讲机告诉给负责海报的人结果。那边的人瞬间就把程居安的奶牛icon移到下一轮。
李令珩喝完最后一口茶,端起茶垫去补充能量了。茶点桌站了几个人,都是选手,附近没有一个摄影师。李令珩走过去和嗷嗷等待工作人员拿出新一盘青团的罗欢水打了声招呼。
“自摸还是大四喜?”罗欢水问他。
“我们这桌是娟赢了。”李令珩往自己茶杯里倒热水。
“什么?你们三个中国人还干不过一个泰国人?”罗欢水一脸晴天霹雳。
“他说他奶奶是唐人街的麻将霸王。”李令珩摸了摸鼻头。
“这都行!”罗欢水三观炸裂。
李令珩见暂时没事做,便端着茶杯陪罗欢水等青团。暂时没吃上青团的罗欢水吃绿豆饼吃得倒挺欢乐的。
“你看看这些导师多数往哪些桌子凑?”他凑近李令珩耳边低声问。
李令珩顺着他的指点看了看眼前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已经结束打麻将的选手要么把麻将桌当成饭桌,要么就四处走动,看别人打得怎么样。选手们都穿了统一的制服,所以很容易找到被造型师精心打扮过的导师们。
“你是说——”
“喏,他们虽说每桌都停留过,但停留的时间是不一样的。像卢姜在的那一桌,全部导师都停留过,而且待的时间还不短。”罗欢水啧啧道,“原来他也是皇。”
卢姜是一名rapper,来《Young!Go!》之前已经小有名气,但rap实力并没有十分出彩,至少李令珩是这么觉得的。而且他性格张扬,比较aggressive,是以李令珩和他只是点头之交。
“所有观众以为是不经意的美好都是精心设计过的戏剧。”李令珩淡定地喝了口茶。
“民选要打过皇,热度必须要断层,不能只是和皇持平,或者比皇高一点。只有断层,才有可能守住自己的出道位。”罗欢水老神在在地说。
“你的意思是,民选要拼到前五才有可能拿一个十一?”
“对,这是我的经验告诉我的。”罗欢水嘴里含了一块凤梨酥,重重点了点头。
李令珩特别喜欢罗欢水,因为他看得通透,心态豁达,但是非常enjoy这个注定结局不如意的旅程,什么都不计较,看什么都像在看戏。
“你没发现,茶点桌附近没摄影师吗?”罗欢水又兴冲冲地问他。
“嗯。”
“因为在茶点桌的人,没有皇,连引流工具人都没有。”罗欢水顿了顿,又道:“哎,准确点,应该说没比较重要的引流工具人。”
“听你这么笃定,我都怀疑你是不是偷藏了手机,连引流工具人你都知道。”李令珩笑他。
“不用怀疑。”罗欢水幽幽地说,“哥的选秀经验不是只有一个响。”
“你现在差不多能确定皇,那引流工具人又有谁?”
“不好意思说,会伤人心的。”罗欢水别过头去,“嗨,青团终于上了。”
节目组提供的青团有两种口味,一种是肉松咸蛋黄,一种是红豆沙。青团不止江浙沪有,岭南地区也有类似的小点心,不过叫艾糍,馅料多是花生芝麻馅,口感更丰富。一想起来,李令珩狂冒口水。
这时,叶泛舟端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碟子回到茶点桌,他身后的两个摄影师紧紧跟着,然后其中调转枪头,对准李令珩。
李令珩联系罗欢水刚才说的“引流工具人”,心想自己莫非就是?
“赢了还是输了?”他问叶泛舟。
“输啦。”叶泛舟大大声声说,一点都不扭捏。
“谁赢了?”
“连容。”叶泛舟见到青团两眼放光,迫不及待拿起旁边的夹子准备往自己的碟子添东西。
李令珩赶紧拦住他:“糯米难消化,对胃不好,你才病好,不能多吃。”
叶泛舟半懂不懂,但下意识觉得李令珩是为了他好,便放弃青团,转而去吃相对好消化的芝麻饼。
“你今天有见Angelika吗?”李令珩若无其事地低头喝茶。
“没有啊。”叶泛舟摇摇头。
李令珩偷偷地把视线转移到对面角落的同传小黑屋。他当然看不到汪蓁蓁,但他看得用力,仿佛要把小黑屋看出一个洞来。正想着,叶泛舟不知道被工作人员拉去干什么,罗欢水也端着盘子去茶点桌另一头拿新鲜出炉的萨其马。李令珩鬼使神差地迈开脚步,朝小黑屋走去。
第31章
小黑屋一个人也没有,李令珩狐疑地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小黑屋背后摆了几张椅子,翻译们正在享受他们的茶点时光。眼下没有导师上台发言的环节,导师都是和选手一对一或一对几聊天,连猜带蒙都能沟通,所以这会儿不需要翻译。
这么久了,李令珩已经能记住这些翻译人员,哪个是主要跟哪一位选手。一眼看去,没有汪蓁蓁的身影。
“你好,请问Angelika去了哪?”他问其中一个女生,好像是徐初的翻译。
“啊,我没留意。”女生摇摇头,然后问旁边的人,“你有看见Angelika吗?”
“好像和Fredric出去了。”说话的人指了指前面的过道。
又是这个名字。李令珩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和回答他问题的人道了谢,提脚往过道走去。现在麻将比赛现场乱糟糟的,没人注意他去了哪,也没摄影师跟着。那条过道和洗手间是同一条路,别人只会以为他是去上厕所。
过道偶尔有一两个工作人员经过,李令珩和他们微笑打了声招呼,然后淡定地沿着过道一间间房间找去。这条过道沿途有设备间,造型间和工作人员休息间,还有杂物间。其他房间房门打开,一看都有不少人,只有杂物间的门虚掩着,开了一条缝。李令珩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推开这扇门。
杂物间放了好几个有天花板高的铁架子,每一层都堆满杂七杂八的东西,包括一公舞台用到的塑料花和拍海报用的高脚椅。都不用细看,随便扫一眼就能发现每一层铁架都积了厚厚的灰尘。站在离门口最近的铁架子后面,李令珩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应该离开的,偷听属于侵犯隐私。
但诚挚的感情总会矛盾地催生人内心的黑暗念头。李令珩不想窥私,他明要尊重。可是他的腿仿佛钉在地板上,动不了分毫。
汪蓁蓁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她在讲德语。
真巧,这几个月和叶泛舟朝夕相处,李令珩的德语也增进了不少。
“你故意的吧?”是汪蓁蓁说话。
“我不懂你的意思。”一个男人回复说。他的德语非常native。
“你的中文那么好,想来你肯定听过‘道德绑架’这个词。”
“我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但这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要让整个翻译团队知道你在追我,然后趁大家都在的时候故意说些暧昧不清的话,鼓动其他人起哄我们在一起。那些故意为之的殷勤,你不觉得恶心虚伪吗?”汪蓁蓁一阵冷笑,“你在做戏给谁看?”
“我不想掩饰我对你的感情,没有别的想法。”男人还是很冷静。
“可我不喜欢。我不希望我的私人事情被人放到台面上让别人指指点点。Fredric,你该知道的。”
“好的,如果你觉得不舒服,我以后会注意。”Fredric的态度很好,让人挑不出错来。
汪蓁蓁没有立刻回话。那十秒钟的安静,把时间维度拉长,一秒拉成一分钟,用大片大片紧张忐忑填补。
“Fredric,我知道你本性不坏,”汪蓁蓁叹了口气,“我没把你当仇人。但我们之间,只适合做同事,连朋友都算不上。”
“你还在生气。”
“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神父说,人这一生,免不了受到诱惑,屈服其中。但坚定的意志可以让人清醒过来,重新向善。我身上有堕落的烙印,我愿意用一生的时间去忏悔。”
“那和我有什么干系?高倾梨知道你把她说成‘堕落’吗?她阻止你向善,所以她是‘恶’?恶魔不是她,是你自己。你自己心思不定,还要把问题都推到别人身上?”
她说的高倾梨,是自己认识的高倾梨吗?李令珩差点一个腿软,把面前的铁架子推倒。
“我是个罪人,罪无可恕。你不接受我,我明白。但我不会放弃对你好。我永远在你背后,接住你。”
什么茶言茶语,李令珩在昏暗的环境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需要。我有家人,有朋友,不需要你在背后接住我。而且,”汪蓁蓁沉下声音,“你该知道,信任是一次性的。你出轨一次,就有可能有无数次。”
“嗯,我理解你的顾虑。对不起,我之前的举动让你觉得难堪。相信我,这绝非我本意。以后我会注意的。Angelika,我真的很在意你的感受。”
以退为进,这男人倒会耍小心思。
“谢谢。”汪蓁蓁听上去有点疲惫。“好了,该走了。”
“好。”
“你先出去吧。我不想被人看到我们一起离开杂物间。我担心会被误会。”
“没问题。”
接着便传来脚步声。李令珩赶紧躲到铁架子的侧面,悄悄探出头去,看到一位身材高大的金发外国男子快步走到门口,推门出去。短短一瞥,足以看得出那人长得十分帅气。
外国人?为什么汪蓁蓁的孩子一点都看不出是混血?
李令珩突然一个踉跄,眼看要往后倒,本能地抓住他能抓住的东西,一把摸上铁架子上伸出来的双截棍。这一东,铁架子上的东西哐当哐当掉下来好几个。
他是站稳了,但也暴露了。
“有人吗?”汪蓁蓁循着声音站过来,意外看到一个正好被足球砸中脑袋的李令珩。
这足球,还是李令珩一公表演用的道具。铁架子全是灰尘,足球顺带还把灰尘带下来,浇了李令珩满头,
面对社死,李令珩的心态已经是震惊到麻木。
“是你啊。”汪蓁蓁来不及说什么,慌忙从口袋里找出纸巾给李令珩擦脸,“天啦,怎么弄得满头灰。”
李令珩小小声道谢,接过纸巾抹掉自己脸上的灰。他低下头,不敢去看她,静静等她质问自己。
“你输了吗?”她问。
李令珩的脑筋僵硬地转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麻将比赛。“嗯,第一轮就输了。”
“还以为你会赢呢!”汪蓁蓁笑笑,又递了一张纸巾给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李令珩依然垂着头。
“我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杂物间虽然人来得少,不代表没有,但这已经是我在这儿能找到的最私密的地方了。所以我用德语说话,想着哪怕有人无意中听到了也听不明白。哪想到偏偏是你,真是命中注定。”汪蓁蓁弱弱一笑。
“我没全部听懂。”
“听懂了也没关系,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事。我只是不喜欢在大庭广众面前处理私事罢了。”汪蓁蓁惊讶地发现,对于有人偷听一事,她居然不怎么动怒。也许是因为偷听的是眼前这位紧张搓着衣角,脸色通红的年轻人。
汪蓁蓁又不是无知少女,哪会察觉不到李令珩对自己的心思。她理解李令珩,被关在一个不能玩手机不能看电视的地方整天唱歌跳舞,也见不到同龄的漂亮女生,很自然对最经常接触的姐姐有好感。
眼下李令珩也没什么出格的举动,最多就来偷听一下,被发现了还羞得恨不得就地挖洞把自己埋了,想来现在还来选秀,他之后也不会做什么。年轻人的好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说不定再过两天李令珩就不喜欢她了,汪蓁蓁便觉得没必要在这时候摊开来说。
“回去吧?比赛还在录制,你突然间消失肯定有人找。”汪蓁蓁柔声道。
李令珩猛地抬起头,一脸不敢相信。“你不生气吗?”
“我知道你没有恶意,干嘛要生气,给自己脸上多添两条皱纹啊?”汪蓁蓁反问。
“没有没有。”李令珩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你没生气就好。”
“你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李令珩喉头一顿,表情僵硬起来,笨重地点了点头,又懂事又委屈。汪蓁蓁看了,一阵心软。
“有时候,聪慧过头,也容易想太多。你是我见过心思最细腻的人。”汪蓁蓁微微叹了口气,“你不妨像Jo一样,马虎一点,不要在意那么多。”
“我会的。”李令珩压低声音说。
“好奇怪,明明你已经那么优秀,可我总觉得你内心有点自卑。”汪蓁蓁把头发拨到耳后,“我不是,嗯,在发好人卡。就是,我的回应是对事不对人。”
“我明白,确实,现在不是合适的时候。但我不会抱怨,更加不会后悔来选秀。”李令珩好像突然间有了勇气,直盯着汪蓁蓁的眼睛,就差开门见山说不后悔是因为来选秀才能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