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邵风说的对。”
23,我好在厌恶你
良暮怔住,邵风说的对?他仰头长出一口气,喉咙火辣辣地疼,艰涩地闭眼,世界仿佛离他远去,良暮在密不透风的虚空里撕开一条缝,去听她缓缓绪言。
“我虽然谈了很多任男朋友,可就好像是大脑终端生成命令下达,我没有爱过他们,也没有很爱邵风。”
良暮一颗心七上八下,呼吸竟然也停顿起来,她有过很多任男朋友……他分辨不出滋味,可他觉得这时汪一自他回来后第一次卸下心防,在与他,聊天。
“我很失落,不仅是因为目前为止最满意的一段感情戛然而止,更因为他能给予我的心绪稳定也随之消失了。”
原来邵风对她的影响这么大,那自己呢,自己又算什么,良暮下意识想握紧拳头,可他浑身无力。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那么多位前任,都没有让我这样,邵风做到了,我又一次真切体会到了失恋的感觉。”
“汪一,这些年你有想念过我吗。”
汪一不理会,自顾自说着:“因为他看穿了我,点破了我,他清清楚楚地让我明白,我从来没有真实地接受过谁,除了你。”
良暮哑然,胸口一阵酸涩,情绪莫名难言,他伸出手想碰碰身旁的那个人,却凌空垂落。
汪一默然看着他,取下包,将他搀扶起来,扶到二楼,寻进卧室,让他陷进温床。
良暮脑子迷糊不清,只觉得汪一此刻就背坐在他床边,定定看着她的后脑勺。
汪一放空脑袋坐了好一会,她面前虚虚实实变幻这些年许多过往,如走马灯般混乱重演,她目睹一场巨大落寞的盛开。
张了张嘴巴,汪一再次出声:“我自以为美满的感情生活被你撕开假象,内里的破陋不堪呈现在日光下,被你目睹,我很尴尬,很局促。
想起这些年自以为的拿得起放得下,我更觉得难堪,我自诩真诚坦荡,却浪费了别人很多年,浪费自己很多年。
所以我讨厌你,不止讨厌你辜负我,更讨厌你让我一直处于你的阴影之下,我走不出去,忘记不了,时时刻刻被影响,你让我患上治不好的病症。
所以我好像,在厌恶你。”
良暮混沌不堪,却听的一清二楚,原来她认为自己辜负了她,原来她厌恶自己。
目光追随着她,她找到自己的手机,用自己的指纹解锁,那细软的温度让自己贪恋,听她打给自己的助理,找人来照看自己。
汪一打完电话,居高临下看向他:“所以我们就当作普通朋友,普通同事,安稳度日就行了,不要没事找事。”说罢,离去。
是啊,他的姑娘不一直这么坦荡干脆的吗,与众不同,秀莽伶俐,所以不甘心,所以放不下,所以即便是现在,也想拥抱她,保护她。
可她现在甚至不愿意跟自己同处一室,自己又该怎么办。
这么难受,有过一次,那时他已毕业,汪一也在大二繁重的学业中夹缝求生。
病来如山倒,他瘫软在自己的小公寓,不知天地。
再次睁眼,就看见他的小女朋友托着腮瞪着眼睛细细观察他:“我都给你涂唇膏了,你的嘴巴怎么还是干裂啊?”
他下意识舔舔嘴唇,吃进一嘴唇膏……这是涂了多厚啊。
嘴边递来一只吸管,就势喝完一整杯水:“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你没有消息,今早我就找来了,还好你给了我钥匙,我刚来的时候你脸白的像鬼,我死了三天都不能那么白,汪二都快饿疯了。”
他抬手摸了摸小女朋友的脸颊:“那我可真是救了自己一命。”
汪一捏着他的手指玩了起来:“饿不饿,鱼粥好吗?”
汪一在厨房叮粥的时候,良暮接到了胡斐的电话。
“怎么样了?”
“没死。”
“命硬。”
“对,亏我命硬,不然就靠你这塑料兄弟,我早玩完了。”
“这可不怨我,汪一一刻不停地守着你,我们一群男的留着也不方便。”
“不用羡慕。”
“去你的吧。”
良暮养病的时候,转头就能看见汪一伏案完成课业,秀弱的脖颈露出一小截,旁边卧着汪二小小一只,她不愿意让自己一个人,守着他直至康复。
现在的汪一转身就走,明晃晃地讨厌自己,可那条石沉大海的信息怎么解释,自己刻意在社交软件上披露的状态信息,她那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
她凭什么讨厌自己,她无声无息消失,是自己讨厌她才对!
汪一还是回了趟公司,草草结束当日工作就回家,搬家后汪二更闹腾了。
汪一放下钥匙,转头问:“你怎么在?”
“你不是说想辞职回店里吗?”洛沱开了罐啤酒,靠在沙发上逗弄汪二。
“怎么知道的密码?”
“你的密码都不用猜,从小到大没换过。”
“我明天就换,来干嘛?”
“给你带了吃的,你先吃点吧。”
汪一挑眉作狐疑状:“你是谁,我弟虽然混账但血浓于水。”
打开包装,是酒九的糖醋小排,年糕蟹,咕咾肉,还有一份小酥饼。汪一沉默着准备餐具,分手后,她已经很久没去酒九了。
项九给她拨过几个电话,不乏关心,其中几次也掺杂着杨恒的打趣,但她有意无意,回避着那里。
“请你吃饭还有错?不吃还我!”
汪一夹起一块小排:“到底什么事。”
洛沱挠挠头:“咱可能被盯上了。”
“被谁?”
“被大佬。”
24,狗里狗气的
汪一小一点的时候豪气万丈,一腔孤勇盛满星河,她可以路见不平一声吼,也可以力拔山兮气盖世,更可以为爱远渡重洋蛰伏良久。
大一点的时候她觉得没什么比吃饭更重要,金钱在他眼里是印度神油,净瓶玉露,可消万年浓愁,可解百年孤独,不眠不休终于无忌温饱。
如今,年近不惑,她自以为真诚坦荡,心灵□□双双宁静,只想躺平度过漫长岁月。
可是她的一腔孤勇,无用又无聊;她的小有成就,抵不过百尺海浪;她的宁静,更是假象一桩,只不过是心如枯木的遮羞布。
一木刚开始的时候,只是一家小小店,容客量区区数十人,被人骗,遭人哄,不会管理不懂研发,不善经营,吃了许多明暗亏。
她披星戴月熬霜沥雪,把小小的一木变成正规的一木,再变成耳熟能详的一木,现在终于有了二木。
花了三年时间,栽了不少的跟头,她深知这个社会对做生意的女生恶意有多大,知道这条路有多崎岖不平荆棘遍布,她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一年多前,她把一木交给洛沱打理,自己聘了份工作,开启了朝九晚五的生活,至此已近五载。
半年前成立二木已经是她开店梦想的终点,她一小老百姓,只想这么平淡度日,不会大富大贵,也能吃穿不愁。
可谁能想到呢,一不小心,太优秀,给丫做成行业小标杆了。汪一叹口气,看着明晃晃的天空,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上次跟良暮剖白后,汪一痛快多了,也不再回避和邵风的过往,她想去酒九看看项九,可公司最近正当忙,年末各个大节转眼就要到了,市场部忙得脚不沾地,经常和财务行政运营部门脸上和气,心里骂娘,饭后到天台喝杯咖啡已经是很大的奢侈了。
“新的提案不错。”良暮这次恢复的挺快。
“是大家想法好,我只在基础上修改了一下。”
“谢谢你照顾我。”
汪一语塞,她突然发现自己现在的情绪较之前天差地别,她心里对良暮的抗拒不是一星半点,她无比急切地想要逃离良暮带来的阴影,不想再多言。
“我先走了良总。”
良暮再一次眼睁睁看着汪一转身离开,眯眼直视太阳,他突然笑的很阳光,心情颇好,甚至笑出了声音。
汪一是个很洒脱的人,对喜欢的人和颜悦色,对不喜欢的人视若无睹,这样明显的情绪外露,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呢,总之不是漠不关心的陌生人。
他跟胡斐这些年疏远不少,多少有点隔阂,可从小一起长大,如果对方主动求和,还能打人脸咋的。
所以今早胡斐得得瑟瑟拨来电话:“死了没。”
“福大命大。”
“怨不着我,遭人揍了还跑我跟前撒疯,且说,是你自己喝大了栽水池里的。”
“怎么着,大早上的就是为了栽我两句?”
“汪一消失过半年你知道吗。”
“……怎么回事?”
“虽然办了休学,也加修学分赶上毕业,可她家里人被蒙在鼓里,直到学校通知,气势汹汹杀过来问罪。但当时汪一状态真的很差,连带汪二也是,就只训了几句,按耐下去了,现在大家都不提这事。”
“她去了哪里?”
“……你真的不知道?”
“什么意思。”
“原本我们都不知道,可上次帮她搬家,我发现了不属于国内使用的两把钥匙,和布鲁克林一家酒店的房卡。”
“布鲁克林?”
“你应该猜到了,你们的事情我不想多管,可是请你这次做人厚道点,别tm狗里狗气的。”
良暮念头一转,急促开口:“我妈去世前,很惦记你,你有时间可以去看看她。”
胡斐愕然:“什么?”
胡斐与良暮光着腚一起长大,良暮妈妈对他很是照顾,他无比喜欢这个浪漫自由的阿姨,一直叫她Eden。
而良暮的父亲偏执,控制欲强,Eden总会痴痴望着空中的飞鸟,自从良暮一家移民澳洲,他们几乎断了联系,直到大学,再次重逢。
“不意外,她要自由不要命,你知道的。”
胡斐当然知道,否则不会年纪轻轻踩着红线就生下良暮,可是,Eden那么美丽鲜活,微一沉默,还是问:“什么时候?”
“17年夏安葬国内。”
胡斐想安慰,又猜想良暮消失的那一年,隐隐觉得有些联系,念头辗转,想问Eden生前在哪里做什么,可几番吞吐,索性直接撂了电话。
撂了电话,胡斐忽然知道了为什么,良暮要这么突然地告诉他这件事,暗骂这狗玩意可真会使唤人。
拿起电话胡斐拨给了戚瑶:“瑶瑶,今晚去汪一家需要我带什么吗……”
门铃声此起彼伏响个不停,汪一还在埋头查资料,汪二白她一眼:这女人要是离了我可怎么办啊。
门外一行人看见汪二前爪扒开着门锁后落在地上。
胡斐摸摸下巴:“瑶瑶,其实我觉得我们养只狗也不错。”
戚池拥着严小文进门,想起汪二饿急了的样子:“别为难自己。”
汪一听见严小文在门外嚷嚷:“汪一!你又给汪二吃超市打折狗粮!”
“抠死她算了,”戚瑶不废话,进了厨房给二爷备膳。
等汪一出来的时候,丰盛的饭菜摆满一整桌,戚池严小文在准备酒水,胡斐戚瑶早厨房收尾。
“瑶瑶,我们下周再去露营吧。”
“怎么了?”
“我想去祭拜一下良暮妈妈,小时候阿姨对我很好。”
戚瑶回头,看到汪一在帮严小文翻箱倒柜找酒,声音降低了一度:“行啊,待会别提这事。”
“放心吧宝贝。”胡斐余光瞥向汪一皱眉看了一眼,心底暗骂良暮,狗里狗气的。
汪一找到那瓶气泡酒,仰起头:良暮这是累傻小子呢。
25,大鱼吃小鱼
阳光直戳戳刺进眼里,秋天的世界好像一片金黄,盯着太阳,光晕一圈圈散开又汇拢,像一部单反在缓慢调整镜头。
汪一低头收回目光,脚尖踢起一块小石子,看它咕噜噜滚开,天气越冷她好像越呆滞。
“一一?”
“九九……”汪一回头,项九正拿着把修枝剪探头看向她。
确认是汪一,项九随手放下剪刀朝她走来,还是一身白裙,金黄色的阳光落在她身上形成一层光膜,温柔又温和,汪一就这么看着,心里想,项九一定过着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安详,安稳。
“怎么不进来?”
“这不是晒会太阳嘛。”
“是啊,今天天气好,刚好我们去泡茶。”
“九九,我好饿哦……”
“给你安排~”
还是之前的凉亭,汪一自顾自坐下等待投喂,项九温温柔柔看着她:“要不要换一个地方啊?”
“换什么,这里多舒服。”
项九离开去为她准备吃食,汪一起身,坐在了秋千椅上,摇摇晃晃,风也温柔,阳光也温柔,可那个温柔的男人不见了。
杨恒也在,还是那个小独幢的二层,跟电话那头的人不知说些什么。
“你可别到时候领着个金发妞回来。”
“她最近没来过吗。”
杨恒只想翻白眼:“没来。”
“……”
“今天来了。”
“……她怎么样?”
“奇了怪了,你想知道她的消息怎么着不能知道?非得问我?”
“不想打扰她。”
杨恒一贯不喜他这过分理性的样子,之前想着,汪一能让他换副皮,可初见成效,只不过短短几个月,分崩离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