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理发来简讯:
—美国不太安稳,老爷子最近在跟一些董事频繁来往,zoe小姐同样在列。—
良暮去向阳台,拨通电话。
“爸爸。”
“嗯。”
“最近身体好吗。”
“我倒是健康的很呢。”
“爸爸身体恢复的不容易,还是注意些的好,聚会来来往往那么多人,可别感冒了。”
对方冷笑一声:“你还是顾好你的小女朋友吧,听说还是很弱,又生病了。”
“您见过她。”
“哼,没有利爪的小猫,倒是跟你妈一样天真。”
良暮垂下眼眸,手里把玩着颗珠子,斟酌慢念:“她那时毕竟小,说话总没个谱,您别介意。”
“不过是不自量力的无能低吠,zoe对付且绰绰有余。”
短暂沉默:“zoe下手总没个轻重,没给您带来麻烦吧。”
“甚至没发现有趣的威胁力,跟人也不会藏尾巴,赶回国省些麻烦。”
“您说的对。”
“怎么,又有了兴趣,想逗弄几番?”
“总归有趣。”
“不错,不被这些东西绊住脚,这才是我的儿子。”
挂掉电话,良暮瘫坐在藤椅上,短短几句试探,已经让他一颗心沉到深渊,颓然以手掩面。
医生的话言犹在耳,囚禁,监视,遭遇暴力……
或许,她为自己,正面抵抗过生父,还有那可笑的未婚妻,zoe。
而她遭受的许多,自己一无所知,良暮不敢再想下去,心里的猜测只被印证一角,他已惶恐难堪。
一方温热的触感贴在脸上,良暮睁开眼,汪一站在一步之外,微微弯腰前倾,探出右手,伸出一指,在抹去他面上的水。
“哭,弱,不好。”
良暮心中一股巨大的酸涩袭来,眼眶瞬间通红,刚才父亲的讽刺他还记得,弱,不自量力,无能低吠……
那么骄傲的汪一,就是被如此下了定语吗,当时的她,会有多么羞愤悲抑。
良暮轻轻握住还在自己脸上擦泪的手指,欲言,竟有些哽咽,良暮再也遮掩不住,揽过汪一将她的手贴在自己面上,悲伤如山倾覆。
不是她不声不响地消失,
不是她得了离开的借口,
从头到尾都是他,
是他自己错过了许多,
是他任由别人欺负自己的姑娘的,
她在被欺负的时候,自己甚至可能,与她只一墙之隔,是他对不起她。
汪一向下看去,只能看见这人的肩膀在颤抖,手心贴着口罩湿漉漉一片,她有些无措,想起那几颗珠子,瞪大眼睛抬手在他背上轻拍一下,再拍一下,滞缓轻柔。
38,你会什么时候醒来
良暮送热好的牛奶进卧室,汪一已然安睡,汪二就卧在床边。
退下拖鞋,悄悄地靠近,俯身跪在床边细细看,许是最近无事操心,脸上红润不少,眉目舒展,呼吸轻缓,鼻翼微微嗡动,良暮伸手轻轻拂过睡颜眉梢,眼神专注而沉静。
以后不会有人能欺负你了。
你会什么时候醒来呢。
我知道你不想醒。
你愿意,不醒也没关系。
他想像过去那样,与自己的姑娘和衣而卧,相拥而眠,可他知道她不想,她会生气。
转头,瞧见汪二已经睁开眼盯向自己。
良暮失笑,已经偷来偷去喂养近半年了,还是对自己爱答不理,轴脾气真是随了汪一了:“儿子,你做的很好,保护好她。”
汪二呲牙怒视:臭不要脸,赶紧滚。
良暮知道自己不应该一天24小时都出现在这里,穿戴好轻手轻脚地退出门去,转身进了对面的公寓。
内部清冷,还未安置什么生活用品,良暮不在意,有床被子就可以。
洗澡出来拨通美国的电话。
“喂。”
是一道清亮懒散的女声,能想象得到对面的女人正翘着二郎腿瘫在沙发,甚至可能漫不经心地抠了抠眼屎。
良暮面色不定,决定先解决眼前的事。
“不要太久,让他尝点甜头,然后一无所有地,滚回澳洲。”
“别着急,自从上次,他已经是强弩之末,让他威风几日,爪牙再撤几个,留几个没用的做做样子。”
“给你一周。”
“这么急,因为那个姑娘?”
“做完这些,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知道你要找我算账,下周我回国。”
“在公司不用收敛,把戏做足。”
“现在关于我们的不和,已经有十个版本,你要听哪个?”
良暮挂掉电话,简单处理完两边公司的事,手机突然铃响,是连接到汪一卧室床头的通讯按钮。
慌忙抓起手机起身冲向门外,抬手就要砸门,怕是误会,立刻改为小声慢拍,边拍边喊:“汪二,开门,开门。”
门锁应声打开,汪二落地后朝室内跑去,良暮反手关上门,握上玄关一只摆件,戴上口罩也冲了进去。
却什么都没有,只有汪一呆坐在床边。
打开灯良暮茫然环顾一周,沸腾的血液逐渐恢复平静,抹去额角顷刻间便涌出的汗滴,放下摆件慢慢靠近汪一,单膝跪在她身前,努力使气息平稳,小心翼翼。
“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汪一直愣愣盯着他露出的一双眼睛,神情委屈,眉毛蹙在一起,指向床头。
良暮这才发现自己放牛奶的地方挡了床头的小边灯,杯子被打翻,牛奶流下去淌了一地,床边地毯拖鞋都被殃及,而杯子正巧压在戴着太阳花编织套的通讯按钮上。
“我来收拾。”
良暮摸了摸耳垂,幸好没有砸门,不然说不清了,说着便收拾起来。
汪一重新躺回床上,缩进被窝留出一双眼睛,依旧盯着他,只是有些失神,汪二则在一旁幸灾乐祸。
等良暮清理完柜子,换掉地毯,换了拖鞋,清理了地面,抬头就看见汪一直愣愣的眼神。
他下意识地摸了把脸,口罩还在。
“你开灯想做什么啊,我帮你做。”
“厕,所。”
良暮轻轻一巴掌拍向脑门,自己是傻了,大半夜起床还能做什么,做广播体操吗。
“我,我去帮你开灯。”
“不,睡觉。”
说着,汪一翻身闭上了眼睛。
良暮无奈地看向汪二,只见汪二翻着白眼:蠢货。
只好帮她留着小边灯,不至于再磕碰到,俯身帮她盖好被子,随即离开。
靠在门外,良暮摘下口罩,眼底依旧沉静没有波澜,可心里一阵不安。
那枕头上留着一块泪渍,湿漉漉的刺痛他的眼睛。
过了些日子,汪一对珠子的兴趣明显减少,洛沱也疲于应付公司同事与项九的关心询问,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两顾无言。
洛沱寻思,那劳什子的破工作,辞了算了。
汪一瘪着嘴,不知道在寻思什么。
这几日汪一话更少了,良暮独自拜访过心理医生,他知道,汪一在自己的壳里缩的越深,自己能感觉到,汪一离他很远。
美国的事情已经解决,他决定不下怎么处理zoe,更迫切地想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日头正好,他陪着汪一安静晒着太阳,汪一兀自将几颗珠子拿起放下,拨来拨去,良暮就那么带着浅笑专注地看着她,帮她捡起偶尔跌落的珠子,拂去微尘,再交回到汪一手里。
这份和谐被一位访客的到来打破。
那人一身轻快,衣衫单薄,似从温暖的地方赶来。
“一一。”
汪一闻言抬头,呆呆地望着他,半晌,转而拈起桌上一块糕点递给他。
“饿,不饿。”
来人未有言语,蹲下身想去揽起她的散落的碎发,被一只手钳制,对方声音寒冷。
“别碰她。”
“这就是你照顾的人?”
邵风声音更寒,一双瑞凤眼携着寒意看向带着口罩的良暮。
良暮垂下眼,轻声说:“我有事问你。”
两人走到一旁不知交流着什么,洛沱想着汪一身边没人不放心,放下手上的活计快步走了过去,看见汪一与一位女生玩着珠子,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周身的氛围已然说明女子容貌不俗,洛沱觉得自己的春天要来,回办公室换身衣服。
汪一摊开手心将几颗骰子也分享给面前突然出现的女生,那女生眼里似有不忍,轻声叹气:“你说你掺合进来做什么呢。”
39,屠龙少年,会否成为下只恶龙
女子摘下口罩,优越的面容在栗色的卷发下更显锐利,带着无奈摘下口罩,歪头问汪一:“还记得我吗?”
汪一闭上嘴巴,将珠子攥回手里,大眼睛里充满茫然,看着眼前的姣好的一张脸,眸子渐渐升腾雾气颤动起来,身体紧绷,又板正成一块碑。
女子面色挫败,五官拧在一起,她挠挠脑壳又抹把脸:“我来向你道歉,那时我猪油蒙了心,不择手段,下手没个轻重……”
未说完,汪一绷成一块碑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眼里的惊疑快要溢出,呼吸也可疑地暂停。
女子被惊到:“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汪一的惊恐愈演愈烈,女子惶然四顾,朝远处与另一人剑拔弩张的良暮招呼:“良暮!过来!”
良暮闻声回头,不惊讶zoe的到来,他急步走过去查看汪一的情况,可他被汪一眼里的委屈与惊恐吓到,轻着手脚缓缓靠近,拍着汪一的背。
“汪一,呼吸,呼吸。”
邵风站在一旁脸色阴沉,怒视zoe:“你对她做了什么。”
zoe一脸懵,她也不知道当时倔犟坚忍的汪一怎么是现在这个样子,锁着眉不说话。
“分开就别再打扰她,过你自己的生活,你也清楚,这是她希望的。”良暮安抚着汪一对邵风说。
不知方才两人说了些什么,邵风闻言,不再言语,握紧拳头垂下头。
汪一逐渐恢复呼吸,僵着脖颈被良暮拥在怀里。
洛沱打扮一新出来,就看见这个场面,见着邵风气不打一出来:“你来干嘛?”
邵风依旧望着汪一不语。
“怎么回事?”洛沱语气微怒,作势要上前查看汪一的情况。
良暮抱起汪一要走,被洛沱拦下:“你又要做什么?”
“她需要安静,我带她回家。”
“放屁,就这么几天以为你做个人了,又整幺蛾子,放下我姐,三周到了,给我滚蛋!”
良暮将汪一的头埋在自己怀里,不让她再看见旁边两人,并不辩驳,只说:“让我再试试。”
洛沱张嘴就要国粹,被白菜制止:“两天,做不到就消失。”
zoe眸子带着猜疑在几个人中打量一遍:“我跟你一起。”
不再僵持,良暮带着汪一回到家,让zoe在对面公寓等待。
汪二被留在一木,此时家里无半点声响,良暮蹲在汪一面前,掰开汪一攥在一起的手,轻揉被攥出的红色印记。
“汪一,你还是不愿意醒来吗。”
“你知道是我,对不对。”
他抬头望向汪一,缓缓扯下口罩,这张脸终于明明白白摆在汪一面前,她避无可避。
豆大的眼泪从眸中跌落,砸在良暮手上。
“醒来好不好汪一,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让你好起来,你应该鲜活肆意地生活,不应该这么……”
良暮没能说下去,他的哽咽将余话溺在喉间,掐着自己的额发身体抖动起来。
汪一猛然起身,呆滞着眼神回到卧室,安安静静躺上床,替自己盖好被子,睁眼躺着。
良暮不逼迫,转身进了对面公寓。
“她这是怎么了?”
“当年你做了什么。”
zoe心底自顾自琢磨,会是因为那件事吗。
砰地一声,一只玻璃杯在她身后炸开,良暮脸上仿佛凝结冰霜。
“说!”
“我不能让我们谋划功亏一篑。”zoe放松身体靠在沙发上。
良暮怒视不语。
“她跟踪你父亲,被发现,你父亲想要处理掉她,我赶在他之前让她死心回国了。还记得那时候扳倒你父亲的照片吗,她拍的。”
良暮记得,自己卑躬屈膝的那期间,虽有人拉拢至同侧,但更多,是在岸看鹬蚌相争,欲渔翁得利的蓑翁。
他与zoe苦于没有把柄,迟迟动不得手,突然有一天,zoe给他一卷胶带,是自己父亲与一个女人亲吻的照片,本无甚紧要,可那女人,是父亲同盟官员的妻子,把柄就如此自动浮上水面。
自此,他们有了最强劲的同盟,不消多时,父亲就被架空,以养病的名义回了澳洲。zoe也逃离父亲的控制,强力压制下,她的父亲渐渐毁没,已于两年前逝世。
原来是她。
“为了让她死心回国,你做了什么。”
zoe回避视线有点难以启齿。
“我们父亲派人跟踪我们的期间,我故意让我们的约会地点暴露在汪一面前,她看见我们亲密的举动。”
与自己的猜测相差无几,可不应该只是如此。
“说完。”
“她的出现让我生出危机感,你我蛰伏数年,只有那一次机会,你如果回头,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我暗中监视她,避免你们碰面。
就在她目睹我们亲密举动的那天,她得到了你父亲派来监视你的人手中的相机,我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但你父亲不会再容她放肆了,同时,她发现了我的监视,”zoe偏过头,清清嗓子:“我恐吓她,羞辱她,让她进了医院,让她死心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