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时慢,事事悔——五十件事
时间:2022-02-14 14:18:45

  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她明确自己的目的,她与良暮有共识,不惜一切代价,摁死那两个老头,远离那该死的控制。
  良暮像一头猛兽,越过茶几掐住她的脖子。
  zoe并无畏惧,直视他的眼睛,艰难发声:“你在气愤什么,是你断了一切念想,是你要为自己和Eden拼一个天朗气清,你做到了,我们做到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失败,汪一会比现在好多少?你父亲会放过她?你拿什么护她?”
  “Eden知道你们的事,并与她来往亲密,你以为她为什么不告诉你,为什么瞒着你,难道你不会是下一个你父亲吗?”
  zoe每一句都让他反驳不了,实情如此,此时暴虐的他,此前对汪一新生活无孔不入的他,都有着父亲的影子。
  良暮脑子似要炸开,回身颓坐,双手抱头目眦欲裂,他似乎明白那时母亲怜悯的眼神,似乎懂得了那句难以回答的“会不会后悔”。
  屠龙少年,会否成为下一只恶龙。
 
  40,废物
 
  
  良暮就在门外,里面是心理医生与汪一,没有长时间稳定环境稳定问诊的铺垫,医生本应拒绝,可良暮知道,错过这次,汪一很难会再愿意醒来。
  他的女孩应该兴致盎然地与世界交手,不应缩在壳里逃避一切。
  他应该向她恳求原谅,为狠绝,为远离,为入侵,为无能,为她所有因他而有的阴影。
  所幸,这位医生是良暮寻来,多年前汪一回国后求访的心理医生,废了一番力气。
  医生知道情形的糟糕,铺垫一日,次日治疗。
  再次见到这位来访者,葛遂很惊讶,她知道有一天,汪一的病症可能会复发,可即便是上次,汪一也只是拒绝与人交流,这次,她完全缩进壳里。
  治疗逐步进行,汪一一步步按照指引,回到自己想全然忘掉的一天。
  一沓照片被摔在自己面前,里面是各色的自己,无一例外,面色苍白身体消瘦,眼神空洞嘴巴紧闭。
  “我以为我能发现多有趣的东西,没想到你的一切都如此枯燥无味。”
  汪一被按在地上,对方是训练有素的保镖,汪一只能歪着身子,几近贴在地上,让自己勉强顺畅呼吸,盯着对面趾高气扬的女生,栗色卷发,眉眼凌厉,一只手将呜咽的汪二护在身后。
  “到头来我发现你甚至不需要我如何费心,白费功夫。”
  “你想对良暮做什么。”她努力发声,说出的话却依然叫人听不清楚。
  “什么?你是白痴吗,是良暮想对我做什么,今晚你亲眼看到的,亲耳听到的,就这么不敢相信?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今晚,今晚,今晚看到,今晚听到……
  汪一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跌下来。
  今晚良暮在将一片火腿送进薄唇之前,偏过脑袋说,女人算什么呢,爱情算什么呢,你才是最宝贵的啊,我愿与你共同进退,与你共襄盛举。
  然后呢,然后……
  然后良暮在蔚蓝夜幕下,将女生拥抱到怀里,隔着发亲吻她的额头,贴耳温声细语,神色温和亲昵。
  汪一开始在他们隔壁桌坐着,后来一路跟着他们,终于在树影的遮掩下,观看完全程。断断续续地,她跟随了近五个月的,不远处的那个男人,她快要不能分辨那张脸,恍惚地看着,试图将这个人与自己的男朋友联系起来,她失败了。
  回头看看自己,仿佛一个破落的小丑,一个执拗的跟踪狂。
  她脸上蒙着黑色的口罩,只一双眼睛亮的出奇,却空洞异常。
  就在她失神的一瞬间,一抹刺眼的光亮出现,汪一脑子不做反应,脚下已经追了出去,是个一身黑的白人男性,她将人引进自己的陷进,老鼠夹并不十分厉害,但给她足够的时间敲晕他,捆绑他。
  那是另一个跟踪且拍摄良暮的人,不知道他由谁指派,或许是良暮不怒自威对自己极尽不屑的父亲,或许是良暮郎才女貌的未婚妻。
  汪一观察了他很久,在他习惯的路线,布下陷阱,寻找机会,放倒他,搜身。
  那个男人被她拖拽到街口,她在暗处看着,男人很快被路人救走。
  在楼下买到最后一份打折香肠回到小破屋,喂了汪二,自己啃了两口。
  夜晚她坐在小房间内,地毯上摆着搜出来的一只相机,旁边有几份属于自己的胶卷。
  这胶卷来的实在惊险,那个好似良暮父亲的男人,居高临下睥睨自己时,汪一怀疑过,自己会不会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国度。
  汪一并不想招惹他,可当看见可以做文章地场面,她机械性抬手,拍了下来,当自己被甩在男人面前,她只庆幸自己趁乱将相机扔进了垃圾桶。
  对方一无所获,可自己昏乱的思绪依旧准确地播捉到,对方鹰眼中一丝杀机毕露的利光,并伴着一声轻蔑的,废物。
  揉揉右腹,这里被那个白人男性袭击一肘,有些痛,她抱膝坐在床边摆弄相机,想要查看里面的内容。
  脑子并不清明,甚至按键在眼中模糊着各自□□,始终操作不当,于是站起身,使自己的脑子清醒一点,终于设备开启,她装模作样举到面前。
  却就在眼球前方,两毫米的距离,在镜头里,闪着一丝红色的诡异的光亮……
  那来自前些日子喷泉边小姑娘送来的小熊,刚开始的夜里,她曾跟它聊过天。
  那一个尖锐的,细小的红点,不停的闪跃,一下一下,就像一颗子弹,一遍遍重复着向她射来,这颗红点在脑海中不断放大,浓重地铺开,最终子弹哄的一声炸开,脑海里再无宁静,只余断壁残垣在浓烟滚滚中越发混沌,混沌不堪。
  汪一猛然摔开相机,踉跄着步伐扑向小熊,一把撕下小熊的眼睛,不她撕不下,她已近乎瘦骨嶙峋,她没有力气了,她犹如陷入癫狂,终于撕下眼睛扯出一串零碎。
  还没完,还有,还有……
  汪一的大脑和身体已经各自为伍,脑子在回想另一处诡异的红色,双脚已经拖着她打开门扑向邻居家的猫眼。
  她没能成功,因为在打开门的一瞬间,她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掀进屋内,这股力量强劲到风在她的脸上有了实质,只是顷刻间,她的小破屋挤满了人,她被压制在地。
  汪二扑上来保护自己,被一脚踹回,她痛苦的叫出声却只有几声嘶鸣,她已经太久不说话了。
  单只手死死护住汪二,面前坐着一位贵气逼人的女生,是昨晚的女生,栗色的头发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闪耀健康的光泽,女生眼角意味不明,嘴角挂着嘲讽。
  “你这么弱,凭什么妄想站在他身边呢,何谈帮他,更痴心妄想接近他的父亲,你瞧瞧你现在狼狈的样子,相机都玩不明白,你知道里面拍了什么吗,你有什么用呢?废物!”
  终于,汪一完完整整地回忆起了一切,她眼里黑亮的光随着眼皮艰涩的开合,一点点黯淡。
 
  41,后悔了吗
 
  
  待她睁开眼,一大片白扑入眼帘,是医院。
  没错,他们那样的人,怎么舍得自己的手脚不干净。
  突然汪一脑子哄地一声炸开,汪二呢?汪二呢!
  她挣扎着跌落下床,被钳制过的胳膊痛的她左肩颤栗,长久的营养不良,接连几日的高强度消耗,让她双腿似面条打摆,张开嘴巴只有几声呜咽,她想叫出声,她要见汪二,可她即便张大嘴巴额角青筋跳起,她做不到,废物!
  太弱了,太慢了,这样太慢了。
  她用尽全力推倒床角柜,哐啷一声巨响引来了护士。
  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面上毫无血色的她急切地比划着汪二的形状,在她怀里刚刚好,比划汪二的质感,毛茸茸的蹭在脸上脸上很舒服,她不停地比划汪二。
  终于一名护士看懂了她的比划,告诉她汪二在接受治疗,它被踢到肺叶,撕扯间皮毛也受损,不过并不危险,不久就会出来。
  在室外静静等了半晌,护士来过一次,为她补充生理盐水。
  她忽然想到那个明媚的女人,空洞着眼神跌跌撞撞向上寻去。
  是的,Eden生病了,Eden在医院。
  所以汪一这个月带着汪二孤寂如野鬼,所以她看到良暮与另一位女孩出双入对,所以自己收到一只小熊作为礼物,所以她发现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跟着良暮,所以有了昨晚的废物。
  她像一只野鬼敲开病房,很意外无人看守,自顾自坐到床前的手工雕花椅上。
  Eden合上书静静地看着汪一的,眼眸中闪烁着很多东西,有不忍,有心疼,有钦佩,有欣慰。
  她努力坐起身,轻声问:“你后悔了吗。”
  汪一未有应答。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你,在良暮的手机上,我儿子眼光不错。”
  Eden较之前,此时苍白的像一张纸被妥帖安置在床上,她还是温柔,胸膛微微起伏。
  “按照本心,我非常乐意看到你们能有结果,可你最近也能发现,自己甚至不完全认识他。而你为了他,遭受了太多,我很心疼,我见过你鲜活的样子,那样的家族,会吞灭一切生机,你应该就热烈张扬地盛开,不应该像我,在其中枯萎。”
  Eden抬起手,努力碰到汪一的指尖:“我是真的,很喜欢你这个孩子啊。”
  汪一还是沉默,眼泪却毫无征兆,豆大的跌出眼眶,肩膀微不可查地颤抖,她呆坐在椅子上,手指绞捏地发白,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像一个委屈的孩子,哭的嘶声力竭。
  这更像没有意义的嚎叫。
  像动物被人类猎手戏弄,失去野兽的骄傲,失去鲜亮的皮毛,头颅被悬挂在壁炉之上作为战利品,这是一无所剩,胸腔内徒四壁,四肢无处安放的嘶吼。
  汪二在楼下接受救治,自己的左齿作痛,右眼肿在一起,哭泣的样子更是异常丑陋滑稽,她努力端坐在这里已经用掉了全身的力气。
  她来到这里,从盛夏至严冬,从英雄的气概到剥皮的野兽。
  汪一清清楚楚地目睹了自己的无能和愚蠢,她甚至为了一个弃自己如敝履的男人,弄的汪二重伤救治。
  那无聊的二两孤勇三两爱情,可笑至极,汪一哀嚎地上气不接下气,要把这些耻辱和愚弄悉数抛洒进布鲁克林的夜空,往后再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汪一,去过自己喜欢的生活,去拥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不要再见到这些毫无意义的人。”
  过了很久,久到阳光在病床的流淌偏移了方向,汪一逐渐从嚎啕大哭回到静默无声。
  她努力地发声,终于有人听懂了。
  “Eden,你可不可以慢点死。”
  “好啊,我尝试着努力一下。”
  在记忆里行走,行至此处,周围突然白茫茫一片,她兀自朝前行走,不知所向,转而看见缩在角落里的汪一。
  汪一抬头,面无表情,不声不响,久久地与自己对视。
  回到家汪一已经沉睡良久,良暮就在门这边静静守着,汪二不让他进去。
  期间交待zoe最后一件事,算他们从暗渡陈仓订婚开始,如今合作结束。
  并阻退前来探望的简灏壬,良暮知道自己动的小手脚拦不了太久,如果他很烦,自己不介意拦久一点。
  恍恍惚惚,天色已亮,良暮起身欲为汪一准备早餐,她最近嘴巴挑的很,不是鲜榨的豆浆,现包的蒸饺,碰也不碰,好在良暮对这些已经很熟练了。
  却在起身后一脚麻痛踩空,跌跪在地上。
  良暮索性翻身躺平,细细体味,有一种放空所有的轻松,这就是洛沱所说,汪一喜欢的,躺平?
  正在疑惑,汪二扒开门踱步走了出来,打眼瞧他一下,未有顾及,踩着他的身体就越了过去,越过后伸个懒腰,将一身鲜亮的皮毛甩了个痛快。
  良暮闭上眼睛苦笑。
  就在此时,卧室内电话铃声想起,良暮起身想替汪一关掉,不扰她睡觉,却听到久违的声音。
  “简总?”
  “清醒了,睡了很久。”
  电话那头的简灏壬哭笑不得,怎么清醒后转变就这么大,又变回那个慵懒的软团刺猬。
  “身体怎么样?想不想吃酒九的小酥饼?”
  “试试内脏?”
  简灏壬失笑,还惦记着这茬。
  “行啊,我知道一家卤煮不错。”
  “卤煮太厚,改天我带你去一家小店,吃肥肠粉,清淡。”
  “……这么好。”
  “要谢谢您救我狗命。”
  挂下电话,简灏壬唇角带笑,看了眼12楼,驱车离去。
  汪一放下电话,微顿,抬眉看向良暮。
  良暮呆呆看着恢复清明的汪一,眼泪夺眶而出,就那么呆呆看着她,初升的太阳在他脸上印出一息生气。
  好久,只觉得过了好久,良暮觉得这段时间真是太久,他的姑娘终于恢复原样。
  汪一也觉得睡了好久,不知天地星转月移,她终于从壳里钻了出来。
 
  42,新的可能
 
  
  汪一起身走向良暮,这是真正意义上,两人时隔五年,心平气和地对视。
  良暮心绪难平,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呆呆问了一句:“饿吗。”
  “谢谢你。”
  “不,我们先吃饭好不好。”
  良暮不敢听下去,他从汪一眼中看到了淡然。
  汪一浅笑:“你做的蒸饺不错。”
  良暮如蒙大赦,一骨碌从地上翻身而起,逃也似的进了厨房。
  汪一吃的快,转眼将食物消灭大半。
  “我不讨厌你了。”
  “汪一,对不起,我都知道了。”
  良暮不再逃避,直视两人间隔着的鸿沟。
  “你后悔吗。”
  汪一问出了Eden问过她的那句话。
  良暮没有回答过Eden,现在直视汪一夹笑的眼睛:“后悔。”
  他可以在父亲和家族的阴影下苟且,他可以与zoe达成荒唐的合作,他可以手起刀落斩去父亲遮天蔽日的巨翅。
  可他不能,做不到,目睹汪一因为自己遭受磨难至如此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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