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暮与同窗简聚,便与汪一来到常光顾的餐厅,胡斐等人随后而至,手里拎着个小盒子。
汪二只是一只小小奶狗,身上一层细软皮毛,原在世上极快活逍遥,虽吃了上顿没下顿,且时常打架斗殴。
却在某一天,懒洋洋在树荫下睡午觉的时候,被一个叫做良暮的人类男人,以一只香肠,骗去清洗一新,而后在人类的住所中圈养几日,汪二对此并无不悦,朦胧记忆中,许久以前,自己就被人类如此照养,
而后某天被装在盒中一阵天旋地转,等再次恢复光明,它闷热至极,吐着舌头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却直愣愣对上一双人类女人闪着光的双眼,汪二就此,成了汪二。
汪一十分喜欢自己这份周年礼物,当即拍板有了只狗儿子,并作言必将它教育地威风凛凛。
良暮也十分欢喜,汪二寄养在自己的小公寓里,将钥匙交与汪一一份,即便毕业,也能时常厮混。
这一切在汪一大四伊始,戛然而止。
时至今日,两人不再有误会与埋怨,却仍旧像站在两处阳台,身前栏杆做阻,身下数丈风骤。
汪一临近午时才悠悠转醒,接起吵了半天的手机。
“喂……”
“刚醒吗?”
简灏壬。
汪一翻个身大字型躺在床上,双眼放空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循环飘着四个大报字。
“简灏壬。”
“嗯?”
简灏壬眼角带笑,慢悠悠走过走廊,一手拎着一大袋食材,一手牵着Jason。
汪一刚要开口说话,门铃却响起。
“等等,有人敲门。”
“好啊。”
汪一打开门看看门口站着的人,再看看手中正在通话的手机。
“简灏壬,你影分身了。”
“没错,快让我的□□进去吧。”
简灏壬噙着笑,如是说。
不等汪一作出反应,屋里响起Jason的嚎叫,汪二又开始耍流氓,追着Jason满屋子跑,汪一堪堪截住两只狗狗的奔袭路线,勉强护住几盆花植。
简灏壬依旧笑得绅士作派,一边摘下围巾脱去外衣走向厨房整理食材,一边看一人两狗的攻防追逐。
47,新的可能,没有可能
“你是不是有点过分贤惠了……”
“听起来像是在夸我。”
“请接受我对你崇高的敬意。”
简灏壬举杯与汪一相碰。
汪一抿一口酒,盯着桌上,干酪沙拉,餐前鹅肝,五分牛排,酥皮浓汤,这哥真不是个隐藏的美食家?
“味道还好吗?”
“让我想想该怎么夸赞你。”
“那我很开心。”
“你学过?”
“留学期间,有位当地朋友,教过一些。”
“没想到你也会有洗手作羹汤的一面。”
“是朋友教的好。”
“前女朋友?”
“……前前女朋友。”
“前前?不应该多几个前吗。”
“怎么说?”
“你应该是那种及时行乐,重在体验的人。”
“没有错,你讨厌吗?”
汪一急摆只手:“不不,这是很好的生活态度,我很支持。”
简灏壬却双手合十抵住下巴:“你为什么支持。”
“在不伤害别人的前提下,每个人理应可以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
“那你喜欢的方式是什么?”
鲜嫩牛排在口腔中汁水四溢,汪一细细品味,整个人都愉悦非常,略微腾出一抹思绪去思考,随口回答。
“从前想要潇潇洒洒,现在只想躺平生活,无波无折。”
“在我看来这也非常好,我很支持,并且想要加入。”
汪一不避讳,依旧大口朵颐,直视简灏壬。
“放在以前,今天晚上你就可以是我男朋友。”
“现在不同吗?”
“现在不同。”
“为什么?”
“因为有位朋友,让我知道,我只是挑选别人获得参与我生活的许可,我像个AI,挑出人选,指令下达,就开始所谓的恋爱。”
简灏壬凝眉:“我似懂非懂。”
汪一笑的落落大方的:“开始我也听的不甚明白。”
简灏壬十分有耐心:“如今明白了?”
“依旧不甚明白,只脑袋上多了一副警示,不要耽搁别人,谋定而动。”
“何谓谋定?”
“大概是,确认喜欢?”
邵风绝对想不到,自己一席剖白,就此斩断汪一数年来自成一派的恋爱习性,举棋不定,踌躇不前。
然,人生最无用,踌躇不定尔。
汪一迫切地需要一套新的理论,找寻正确的迷宫出口。
戚瑶大概也没想到,当时自己惯性絮叨的一句话,被汪一听去了脑子里。
她开始思虑喜欢是喜欢,可能是可能。
汪一对于饶薇与刘洋的阶段性发展胜利表示浓郁的好奇心,毕竟上班摸鱼,可聊的事情并不多。
“怎么突然答应了?”
“因为我喜欢他。”
“倒是没看出来,你以前挺嫌弃他。”
“嫌弃是嫌弃,喜欢是喜欢,别人说他是舔狗舔狗,应有尽有,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们是互相选择。”
“秀儿啊……”
汪一捂住嘴巴,对这种一码算一码的感情理论深表震撼,嫌弃也喜欢?
好比这鲱鱼罐头,臭的心慌也吃的香快?
“你懂什么,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不论你对他有什么负面的感觉,需要当机立断的时候,你会毫不犹豫选择不伤害他的那一条路。”
事实上,汪一想从饶薇处获得一些关于喜欢的判定标准,然而无效,她不嫌弃谁,也不会伤害谁,无从查处。
汪一瘫在办公椅上颓然仰面转圈,脑袋空空,腹中也空空,她伸手向抽屉摸索,试图摸出一块小饼干扫除饥饿,想着不免吞了吞口水。
可突然正上方,一张脸带着不解的表情出现,垂头看她……
别说,这人好看就是好看啊,剑眉星目,五官周正,偏偏眼尾一抹上挑,写尽了男媚。
汪一一边惊着,一边脑内直观叙感,就这么,一口口水呛在咽喉,阻了呼吸。
汪一双眼骤然睁圆,掐着脖子剧烈咳嗽了起来,一张脸涨的通红。
良暮一眼瞧出她老毛病又犯了,急忙伸出手想拍她后背帮她顺气,可他不动倒好,他一动,汪一脚下一蹬作势急退,呛的更加猛烈。
就这么一进一退之间,汪一从椅子上滑落,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良暮想扶住她,汪一却堪堪避开,又一个屁股蹲后摔在了地上。
良暮偏过头揉揉眼,忍着笑,一手扶住汪一的肩,一手抚上后背轻轻拍打。
“别动,先帮你顺气,鼻呼吸,把口水咽下去,再口呼吸,慢慢来。”
汪一听着指示努力平复呼吸,正大口地深呼吸,耳边传来一声轻笑。
“怎么还这样啊,长这么大还被自己口水呛到的,你也算是不多见了。”
汪一腹非心谤少见多怪,口上却道谢。
“谢谢。”
“拉倒吧,你肯定骂我少见多怪。”
汪一再咽一口口水顺着气:“倒也不必如此神机妙算。”
良暮索性就靠在办公桌边陪她一起坐下,修长的腿曲折起来,露出汪一最喜欢的脚踝处曲线:“要听我再算一卦吗?”
“duck不必。”
“你的新可能,没有可能。”
汪一斜眼看过去,什么人呢,尽说些触霉头的话。
“我可不是触霉头啊,掐指一算,天定命数。”
汪一眼神逐渐怨念……要不要每句话都精准预测?
“肯定还没吃,给你带了便当,红烧肝尖,龙井虾仁,蟹黄豆腐,还有一包奶。”
良暮起身拿起自己带来的便当递给汪一,且作劝解。
“你说的,有白食不吃饿够呛,别浪费。”
等饶薇回到办公室,汪一已经摸着肚子翘着腿,咬着包奶,进入冥想世界。
“你这幅样子怎么跟个地痞流氓似的?”
“昂?”
汪一恍然回觉,未听分明。
“我说你,平时不是像盆入冬要眠的植物,就像个要退休的老头,今天这幅样子,活像个地痞流氓!”
饶薇饶有兴趣地打量她,一点不遮掩自己八卦的目光:“这便当谁送的啊?”
汪一闻言,调整身体,恢复端正又微微缩着肩的坐姿,淡淡道:“麻烦送的。”
想起良暮临走前的一句话。
“难道那把闪着利光的铲子,还没个喷水壶好使吗。”
好使啊,能不好使吗,一划就是一道口子,汪一翻土的时候就着了道。
48,无有答案,无用至极
已近跨年,店里越来越忙,店长却在最近生病了,听说是急感,汪一很是心疼,所以替白菜送些工作文件给洛沱。
因提前向洛沱打了招呼,白菜不想因自己突然不想去而失约……
汪一漠然,有够守约,有够任性。
后边还有约,按响门铃,汪一左臂抱胸支起右小臂将纸袋挑在食指,预备开门后递过资料就遁。
听到开锁声,汪一抬眉想要象征性地关心一下,却在看清门后的景象后,诧异地瞪大了眼,保持着姿势不变,身体诡异地缓慢向后倾斜而去。
“谁啊?”
“你老板?”
“老板……我姐?!”
“你姐?”
门后站着的是一位栗色卷发,凌厉又懒散的美人,zoe显然并不完全清楚汪一和洛沱的关系,表情疑惑。
洛沱套上拖鞋急急忙忙奔了过来,面色一片尴尬。
“姐……”
汪一适时地收敛了一下自己因惊恐而洞开的鼻孔,吞口口水,站直身体。
“你这,感冒了也不怕传染人家姑娘啊?”
“你感冒了?你不会传染给我吧?”
“哦……还没拿下?”
“姐!”
汪一闭着眼摆摆手:“懂,我懂。”
随即骂道:“你tm耍够了麻溜给我上班,小心我告诉你爹!”
zoe闻言,突然间面色不虞,看着转身就走的汪一。
“汪一,你后不后悔,还没想出答案吗。”
语气不善。
汪一回过身,眉间是疑惑:“你是什么时候想出答案的。”
“当我们成功的那一刻。”
洛沱不明内情,但显然感知,微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那个,姐你还有事吧,快去忙吧我明天就回公司。”
汪一不理,依然疑惑:“如果你们没有成功,你会不会后悔?”
zoe一怔,如果没有成功,会不会后悔……
汪一走近zoe微微打量:“你思考这个问题很久吗?”
“那你又需要再思考多久?”
“我没有思考过。”
“你没有?”
看着zoe不可置信的眼神,汪一似忽然之间福至心灵。
这是在完成什么作业吗?为什么非得交出一份答案?
“我遭受的不足够让我说后悔,现在的生活我很满意,很无聊,但很安稳,这辈子不会再有什么大的波折。”
“我有无数个瞬间想过后悔,无数个瞬间中所产生出的后悔这两个字,能把后海填满,可是你们永远不会听到我说出这两个字。”
“你们两个可怜鬼,自以为大获全胜如愿以偿,却陷在Eden无意义的提问里,无故思虑,耗费心神,不好意思,我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zoe看着对面目光游离难辨的汪一,想起上回在一木见面的情形,晃晃手:“你别又那样啊,嘿,醒醒。”
汪一回过神,目光倏尔明亮,似点起两簇细灯,竟咧开嘴盯着zoe笑了起来,仿佛zoe失算了什么一样。
那番话汪一未出口,脑海中行过一遍,只觉一身轻松,不自觉地大笑。
你们永远得不到我的答案,我又何必说与你们听。
我从未后悔,即便那无数个后悔的念头纷扬,堪堪落满后海满湖。
我一直后悔,那无数个后悔的念头,更似冬月急雪掩盖许多生气。
Eden,你的问题没有答案。
因为答案,每时每刻都在变化,那远比一时四季,一夜烬明,更流转不休变化多端,答案永远在下一秒,永远在前一秒。
那是我自身的真实感受,我这一刻后悔便是后悔,下刻不悔便是不悔,哪有什么后悔不后悔,我想做便做,不想做便撤手。
若你落在这个问题中,则时时缓慢,事事悔过,无用至极。
zoe眼看汪一眸中竟生出些得意,与对自己的可惜,仿佛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犯了什么傻事,心中不解,同时微恼,挑眉看向她。
汪一且笑不语,拍拍她肩膀,露出一副了然与勉励的神情,便越过她径直离去。
“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