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丢在了路边。”
“姐,那您肯定记错啦,那天先生不是回来,寻手机补开发票嘛,估计临走的时候,不留神掉在了店门口,第二天中午我发现的,感觉应该是你们的,因为那天晚上,没接待过别的客人。”
路菲接过了领带,盒子留给小姑娘。冰冷的丝绸面料,手感如肌肤一般光滑。她下意识地攥紧了一点,生怕它像一条鱼从手里划走了。
她忘记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恍恍惚惚推开门,发动车子直接开走……路菲很久没有哭过了,在狭小的空间内,找到了释放的勇气。
“姐,你这眼睛怎么了?”
路菲到杂志社的时候,彭小秋已经在资料室等她。
“没事,昨晚没有睡好。”此时,她的心情难得轻松。哭过之后,心也透亮了。她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丢了三年的领带,居然又找回来了……
还有一处心花怒放,是她后反劲儿琢磨过来的。小姑娘说,错过这村没这店,可是这店她不可能错过了,谁让它的名字叫“想入”呢。
路菲带彭小秋去找庄涛,她私下已经做好了铺垫。
以后每届时装周,凡举办模特大赛,她都答应推荐他,作为独立化妆师加入团队,如此一来,培养明星客户,成为他们指定设计师,名气业务就不愁了。
婚纱赞助,她想到TracyWang。初登国内市场,想要品牌亲民,需要找一些素人模特,讲一个动人的故事,再来一场直播。没有更完美的了。
警民联姻绝佳的素材。看见准新娘彭小秋,被一连串惊喜搞得合不拢嘴,她也跟着兴奋的不得了。
这是路菲多年来,最想在跨年之际将“感恩”进行到底的一次。她坚信,当内心充盈着爱的时候,爱的潮水也会向她涌来。
就这样,被一股莫名的气息砥砺着,以至于她接到辛迪的电话,愉悦的口吻反而把对方震惊了。
“宝宝,出生了吗?”路菲想起最近一次见到辛迪,是在广媒校门外的小酒吧,几个月前的她,挺着骄傲的孕肚,一脸幸福的小女人,藉由喧嚣与酒力,指引自己解开一个谜团。
“心情不好,能约你出来吗?”没有正面回答。
这是除夕的前三日,京城已有了万人空巷的味道。外地人基本都回老家了,真正留在这座城市里过年的人并不多。像高兰那样踩着节日脚步,海外归来探亲的,更是寥寥无几。
路菲略微犹豫一下便答应了。只是约的这个地方出人意料,是北京近郊一家口碑不错的卡丁车馆。
卡丁车倒没什么,时下年轻人喜欢玩点儿刺激,不过这是辛迪当年出事故的项目,断了许多心气和财路,一般人多少心有余悸吧。
路菲放心前往,因为辛迪说到时候带儿子一起去,她想着孩子在身边,肯定不会有什么事。
辛迪问她:“要不要带上女儿?”路菲拒绝说:“还是算了吧,她年纪太小。”对方便没再坚持。
话是这么说,结果到了那一天,小早还是跟来了,不过有李重这位舅舅陪着。
路菲心想辛迪和她的关系微妙了这么多年,突然发出邀请,肯定有事要说,到时候有人帮忙带着两个孩子,她们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最关键的是,小早回国这段日子,电视剧看得不少,屏幕上认识了坨坨哥哥,并迅速发展成小迷妹,非要过来帮幼儿园的小伙伴们要签名照。
路菲对女儿温柔至极,但凡小早提出请求,只要不是特别为难,总会想办法满足一下。
倒是李重,站在舅舅的角度,提前下了警告:“跟你说啊,小早,到时候矜持点儿,你可是咱们家的小公主,走到哪儿都得高高在上的。”
“你懂什么呀,小舅舅,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一家人听了哈哈大笑,不知道在幼儿园里学了些什么。
嫁老男人不容易
那次事故,辛迪的心理阴影,集中体现在对长发的忌惮。事发后重回职场,她一直留短发。
酒吧偶遇路菲时,北京初秋尚觉闷热,孕期又最怕热,当时把头发盘起来,感知不到真实长度。
这次见她散下来,依旧只超脖颈一点。发梢处烫成不规则微卷,慵懒地披挂在肩头。多亏了这张脸,历久不衰的美艳,被短发衬得愈加妩媚。
当年事情闹那么大,绕是绕不开的。一见面路菲就问:“怎么选了这地方,当真不忌讳了吗?”
辛迪撂了一下发捎,幅度很小地昂起头,像是将往事拂在脑后:“我儿子喜欢,他们在剧组里经常玩这个。没办法,在我儿子眼里,妈妈是无所不能的,更不可能有什么禁忌。”
虽没看过坨坨的电视剧,但是看小早见到坨坨的连锁反应,路菲也不免产生几分兴趣准备回去补课。
签名照这种事,不过是小孩子的一个说法,可能觉得比较有趣,就这样讲了,其实见了面之后,只是大大方方拉着坨坨的手说要跟他一起玩。
坨坨害羞得脸都红了,反而不像见过世面的小童星。搞得两位美女妈妈在一旁笑得前仰后合。
辛迪逗趣说:“搭戏的小美女不少,像你家小早这么漂亮的,他可能是没见过。性格也开朗活泼,跟你可不太像呢。不愧是美国回来的,别看只有三岁多,开放程度不亚于十三四岁的少女。”
路菲但笑不语。李重听不下去了,跳着脚解围:“我们家小早那是情商高懂礼貌。知道坨坨平时众星捧月惯了,怕他一下子心理落差太大……”
路菲推了他一把:“带孩子那边玩,我们有话要说。”
小早率先接受了妈妈的指令,已经拽着坨坨的胳膊,往卡丁车那边跑去了。李重便也快步追了上去。留下两个女人,反而一时没了话题。
“真羡慕你呀。”还是辛迪掀起话头。
“有什么可羡慕,过得一地鸡毛……”
“如果接连生两个男孩,你就不会说这话了。”
“辛迪,恭喜你啊,又当妈妈了。”
“说起来惭愧,这一次当妈妈,不是我想要孩子了,而是想要孩子成全我自己……”
“冯院,不是有孩子吗?”
“对呀,有一个女儿,大学快毕业了。比咱们小不了几岁。所以啊,人家一心想要儿子。”
“这样不是挺好嘛。”
“可我真觉得,只有坨坨就挺好。”
路菲侧头端详她:“你这是典型的产后抑郁症。”
“没法不抑郁,为了生这孩子,子宫都摘了。”
路菲簇了簇眉,不知说些什么来安慰,只能握住她的手,试图传递一些温度。
沉默了好一会儿,辛迪长舒一口气说:“为了要这个院长太太的身份,我差点儿搭上一条命。”
“毕竟多了一个孩子,不是吗?”
“跟没有也差不多。你知道老冯的家世不错。他姐姐打理家族生意,而他走了学术路线。继承家业总是缺了一个男孩子。想要二婚的身份嫁进来不容易,没准儿将来还得托这孩子的福。”
“都如愿以偿了,还在这里长吁短叹,不带这么凡尔赛的啊……”路菲刻意活跃一下气氛。
“可惜人家觉得我配生不配养,生下来就抱走了。除了月子里让喂奶,奶没了也就见不着面了。”
“为什么呀?你生过孩子,也亲自带过孩子。再生养一个,不是更有经验吗?”
“说白了,他们不想老冯再带出一个书呆子。嗯,所以现在啊,基本上就算是送给他姐了,照着商界精英的模式培养,说要赢在起跑线上呢。都说侄子像家姑,他们就真的实践起来了。”
“算了,想开点,孩子毕竟是你生的,到哪也是亲儿子。冯院对你怎么样?最重要是你俩过得好。”
“能不能结婚,还是个问题。哪像你那么好命!”
“我的情况,你还不了解……”
“你的情况我太了解了,就拿你那个小表哥来说吧,别看他一会儿跟这个,一会儿跟那个,我看他呀,心里只有你这个妹妹。”这话说的也算滴水不漏,既没揭伤疤,也没失了分寸。
“没结婚,没理由抱走孩子呀……”路菲转移话题。
“不让他们抱走,我俩将来更没戏。我是敢怒不敢言。如今想嫁个老头子都不容易。”
“你呢,接下来还给坨坨当经纪人吗?”
“坨坨上初中了,想让他好好学习。即便将来真有兴趣搞这行,也得科班出身不是吗?”
“这个想法挺对,很有远见。你也可以安心在学校里读书,或者找个事情做。慢慢都会好的。”
“老冯那人,你不了解。文化人的自私,有几分风流,又有几分守旧,怎么可能让别人嚼这个舌头。留在学校是不可能了。”
“接下来怎么打算?”
“继续听人编排咯。这不,接下来又要和你做同事,所以今天提前出来,联络一下感情。”
入职礼物满意吗?
路菲闻言,一时没回过味儿来,被辛迪敏感地理解为不置可否。为了缓解尴尬,她把头扭向一侧,看见卡丁车赛道上,三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李重带着小早坐一辆车。11岁的坨坨单独驾驶一辆。春节前,这里客人极少,除了远处零零星星的玩家,整个赛道最热闹的就只有他们仨,把诺大的卡丁车场,玩成了碰碰车游乐园。
想起当年不期然的惊险一幕,辛迪下意识搓了搓手。她回过头来,偷瞄了路菲一眼,在等她问些什么。然而从她的面无表情,看不出任何态度。
在辛迪的价值观里,万事万物皆可交换,暂时达不成的交易,只因条件不够诱人。她撩了一下碎发,仿佛是在酝酿情绪,而后笑着对路菲说:“怎么样,第一件入职礼物,还满意吗?”
“什么礼物?”这个问题把她问懵了。
“傅菁菁啊!这人还算聪明,虽然在协会里有人脉,但也知道站稳脚跟不能仅靠这点人脉。我家老冯在圈子里,毕竟是说得上话的。周边资源她不可能无视,去年时装周发布会配合不错吧?”
“所以,推荐信,是你告诉她的?我还以为……”话到这里,前面有些事,路菲终于醒悟过来。
“咳,其实也没什么,一顿饭的交情。当年不过自掏腰包请她吃了顿凯宾斯基,而且她还吃不准我是不是能报销。念了这么多年也是难得。”辛迪不失时机地将回忆拽回到多年前的职场友谊。
“那时候,真的好佩服你啊!”路菲说实话。
“你在讽刺我社会吗?”辛迪索性借这个话题自嘲到底,“当年的事情,希望你没有往心里去,毕竟现在混的也不错。命运兜兜转转,还不是要到一起。而且你依然主角,我还是永远的配角。”
“怎么没听人力资源说起?”
与路菲同期进杂志的几个新人,除了她提前参与了跨年拍摄,其他人都是年后报到。这些人是谁,她其实一个都不知道,但这个时候就想试探一下,听听辛迪对此如何作答。
终于听到她问细节问题,辛迪轻松地将身体靠在椅背儿上,玩着指甲假装玩世不恭地说:“进来的渠道,跟你们不一样呗。你们是真金白银的学历,我是如假包换的后门。”
路菲觉得自己,其实也不能算完全靠学历。碍于两个人曾经的过节,她不想凡事都和盘托出,至少现在不是时候,对于辛迪这人她需要再观察。
于是她说:“这年头,凭关系进一家单位,也不算见不得光吧。知根知底不是更放心吗?而且人家带来的资源,说不定能照进黎明的曙光……”
“还是有点区别的。有些关系在明处,有些关系在暗处,各有各的好处,也各有各的难处。”
“你在明处,我们在暗处……”
“聪明!”辛迪打了个响指,笑得露出了梨涡,“社里都知道我的情况,索性也就明目张胆地特殊对待了。不信你等着瞧,春节后的新人培训和野外团建,我呢全都不必亲临现场……”
路菲被她得意忘形逗乐了,心里却嘀咕着,既然她在明处,那么她又知不知道自己是在暗处呢。
嘴里却轻描淡写地继续问着一些具体问题:“请问御用班底,您在哪个部门高就啊。”
“当然是核心部门,广告部喽。”
“嗯,蛮适合你的。”
“说真的,别人不了解,以后我们打配合吧。你的文笔加上我的口才,怎么样?来个珠联璧合。”
“可以可以,非常期待!”
识时务者为俊杰,辛迪在这方面绝对身体力行。她知道自己要什么,当然也知道别人想要什么。
“有夏总的消息吗?”路菲摇头表示回答。
“那个长得像栾洋的小姑娘,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路菲点点头,拜辛迪酒后真言所赐,这么多年来,总算有了一点进展。
“那姑娘叫春雨。我不知道她们长得有多像,但她俩的心思,却是惊人的一致。”
“什么意思?”
辛迪瞄了一眼路菲,接着说,“听说啊,她是后来为数不多见过夏总的人之一,一眼万年的迷上了呢。多亏她记不得以前的事了,往前看未知的情路,总好过回头看伤心的往事。”
“她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我是说,后来我在英国见过她,她不是又交了新的男朋友吗?”
“你说那个外国帅哥啊?男的一厢情愿呗。”
不知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路菲反而有点高兴。
她不相信,栾洋多年未果的情事,一个仅仅和她长相酷似的女孩,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但是有一点,她却越来越清晰,那个失联三年的男人,不仅好好地活着,而且没有失去爱的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