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被限制在国公府内,林鱼不管做什么事都兴致不高。虽然她平常也不怎么出门,可一旦变成别人不让她出门,她就浑身不自在了。
还是荣炼来哄她,陪着她拆了一会儿九连环,又每人来一碗甜甜的核桃露,她的心情才终于好一点。
荣炼却很快活,他每次跟三婶呆在一起都觉得很舒坦,像泡热水澡似的浑身都轻松下来。
天色昏黄时候,他看了一眼水漏:“三叔竟然还没回来,他最近明明都回来的很早。”
看看林鱼又道:“三叔肯定是被公务绊住了。”
话音刚落,荣时身边的亲随长青就来报说三爷今日不回来歇息。
“去了哪里?”
“顾家”
荣炼:“……”
长青敏感的注意到氛围好像不大对,他想起荣时的交代,小心翼翼的道:“顾老先生病情恶化了,三爷在侍疾奉药。”
这样啊,林鱼恍然,顾揽月没有让她失望,果然展开行动了,私下相处不就是培养感情好时候?她立即道:“让你家主子尽管去做,多待两天,不用急着回来。”
长青:“……”
“顾老先生病染沉疴,难以动弹,顾姑娘毕竟是弱女子,有些事做起来很不方便,照顾起来也力有未逮。三爷素来爱重先生如父,所以才……”
“你不用解释”林鱼笑眯眯的道:“我都接受”
长青:“……”
荣时告了假,衣不解带的照顾顾清和,垂危的老人脸上渐渐出现下世的光景,脑子也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他以为老人会有些遗言要交代,但几次凑到他唇边,却只听到他含糊一个名字,初晨,初晨……
荣时心中微痛。
那是早逝的师娘的名讳。那个师娘不是什么名门贵女甚至不是什么良家女子而是他的一个丫鬟,年长顾清和三岁,与顾清和一起长大。
按道理这种女子一般都会成为通房,但顾清和却坚持娶她为正妻。顾家累世名门,礼法森严,家中为此逼初晨自缢,顾清和关键时刻把人救下,大闹一场后带人远走他乡。
原本在顾清和的设想里,他前途无量,家族花了大量心血供养,决不至于任他成为弃子。过几年,他事业有了起色再找人说合,一切便都能转圜回来。
可世事难料,在他带初晨离开当晚,他的母亲过身了。
顾清和痛苦到无以复加。
可那只是刚刚开始,这件事被人有心人加以发挥利用,说他为了婢女气死了母亲。
“孝道有亏”“悖礼妄俗”的帽子先后盖下来。他先被逐出门墙,家族共弃,又被士大夫所不容,自此也不得不远离官场。
只那一年,他便老了,满头白头都是那个时候长出来的。
那个苦命的初晨师娘背负着“搅家精”“祸水”的骂名,生下顾揽月后就去世,留下他茕茕孑立直到现在。
而他,一副治国报君心肠被搁置,位极人臣的理想成了笑话,从此只能林下教书。
他在劝婚的时候,跟荣时推心置腹的讲了自己的经历,末了感慨。
“我错了,是因为这件事本身是错的。只做对的事,会让自己的人生顺利许多。我这一生,不悔,有愧,意足而心不安,像个笑话。”
他把自己未竟的理想都寄托在了荣时身上,希望他此生少点波折,谁知他还是跌进了坑里。
“值得吗?”
“我以前觉得不值,为母亲不值,为兄长不值,我亲眼看着她们把自己折腾到面目全非,形神具毁。可林鱼值得。”
“哪怕你也面目全非,形神具毁?”
“祸福自取,与人无咎,我认了。”
顾清和其实也没有很意外。
他破碎坎坷的家庭养成了他理智凉薄的性子,但也同样给了他对安定和温暖的渴望。对他来说爱的本能被压制,要输出需要决心和意识,可一旦迸发,要沉溺其中,也很正常。
“好,我会与月儿交代清楚。”
老人的声音温暖而混浊,唇角浅薄的笑意依然显得睿智。
他不像顾揽月这么意气用事,他所有的勇气都在当年带初晨私奔的时候用完了。三年前荣时从翠屏山下带回林鱼,他就开始为顾揽月找下家了。
“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你们都不要再相见。”
“是我辜负恩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