翼云天欲急急追去,唯恐一旦分离,就人海茫茫,相逢无期,却被母亲晓风蝉伸手拦下:“不必急于一时。暐暐今日离开,不行遁术,而是使用高阶遁逸符,不过眨眼间,就已到了孔雀家境内。其心意就是要避开你的关切与羁绊,留出空白,独自思量。很多事,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我有心协助,却无法代劳。所以你慢慢寻去也无妨,正好我也有话要说。”
翼云天很犹豫,道理不错,但要她独自剥开伤口,谈何容易,又何其忍心?暗部之殇,无人目击,却骇人听闻,二十六条年轻生命,前一刻还明锐鲜活,下一刻就天人永隔,天地色变,血流遍野,何其惨烈!
见他眉头紧锁,晓风蝉拉着坐下,慢慢与之道:“此事任重道远,又前途凶险,却也是不得不了。世上谣传,那次行动是针对她一人,旁人不过无故牵连。这自然不足为信,但暐暐并非通过层层历练选拔,就成为暗部组长,却有目共睹。她七窍玲珑,眼界高远,并无人质疑,但历练不深,就委以大任,却叫人诟病。更何况那些屈死的亡魂,俱是各大家族的长子嫡女,谁人肯善罢甘休?”
的确,一直以来,暐暐都是通过考级来进阶,包括后来的暗部组长选拔,俱是如此。考级与历练相比,最大的好处就是进阶快,也不必辛苦。所以暐暐十四岁就晋升暗部,一年后,任命组长,这才有了拔苗助长之说。考级进阶,乍看之下,缺少实战经验,其实不然,更考验个人能力,而且规则常常异动,也很讲究应变。暐暐考级,一路畅通,何况,此事之前,她带领暗部分队作战,九胜三平,并无败绩,足见其卓尔不群,不容质疑。如今这番的妄自揣测,不过是坊间众人的不明其理,而小人之心罢了。
不过,晓风蝉有一点,说的真切:各大家族不肯善罢甘休!暐暐所带领的这只暗部分队,私下戏称“太子党”,各个身份显贵,前途无量。一战而亡,伤的不只是区区人命,更是各大家族的明日之光。
先前,于穆昇一招引蛇出洞,找来养女则弦,替下孔雀之女的名号,既是为了缉凶,也是替暐暐堵上了悠悠众口。表面上看,各大家族很是买账,纠扰一番,就不再追责,但实际却不尽然。明眼人中,岂容得下沙子?魏老等名仕,洞察秋毫,了然于胸,不过是孔雀之女,真身未露,于穆昇又强势压制,才顺势而为,静观其变,不是不动,只是时机未到。前几日的魏老之举,就是明证,虽然最后被蒙混过关,但足见身份泄密,终究是早晚之事。
各大家族,群起而迫,只是辑凶心切,而凶手狠毒,势要杀人灭口。与其遮遮掩掩,坐等东窗事发,不如当断则断,化被动为主动!
“此外,还有一事,翼云天你必须谨记……”晓风蝉面容肃穆,郑重其事。
晓风蝉面容肃穆,郑重其事:“母亲深知你对暐暐的一片心意,她也是我闺蜜之女,我待她,是同样的情真意切。但这仅限于你我的私自情谊,绝不能等同于翼云家的立场。翼云家,位列第一家族,坐管天下事,公允严明,不容偏帮。暗部之殇,兹事体大,于人于己,都应该尽力追查,岂可推诿?你可竭力相助,但不可凭家族之势,阻拦其他家族对她的追责,而且……。”
晓风蝉片刻停顿,她轻抚翼云天肩膀,示意平静:“若暐暐此事不了,就担不得翼云家正房之位!”
晓风蝉这话虽然无情,但也是权衡利弊之言。岌岌高位,也是始于足下,而溃于蚁穴。大是大非面前,夫妻情义,不足挂齿,若是以家族利益为赌注,冒天下之大不韪,更是罪孽深重。
翼云天是顾大局之人,是非轻重,自有判断。母亲此举也是无奈,身为家族掌权人,更应珍惜权力,不可随心所欲。个人相助已很好,简单易行,不过是不能在明面上,站定立场,私底下,还是可以竭尽所能。这比动不动就关乎家族利益,反而更为灵活,少有繁文缛节,也大可不必,事事都商量而定。至于这正房之位,依暐暐昨夜之口吻,今日又留下“镇魂器”来看,似乎已放下儿女情长,自然也就无足轻重了……
确实如此,此时,暐暐只在潜心静思,心无杂念。孔雀家内,明明是春光无限,生机盎然,却似秋色肃杀,一片寂静,偶有几声鸟啼虫鸣,俱是惊扰。于穆昇独自品茗,闲坐于屋外,看似淡泊,却频频注目,侍女们轻声细语,蹑手蹑脚,若无事以待,皆退避三舍。暐暐身居房中,单手托腮,目光平和,不悲不喜,只定定地看向前方。前方书案,一方净瓶,巍巍而立。
净瓶之内,细分三层,下一层,最为宽广,柔和平净,点点璀璨,是曾经的美好念想;中一层,最为醒目,猩红冶艳,伺机而动,是暗部一战的风雨腥风;上一层,最为强硬,质如璞玉,是暐暐缺失的那一魄……
此般场景,久久不变,让人错以为时光暂停,而一切停滞,直至则弦推门而入,才得以打破平静。她径直走来,坐到暐暐对面,眼中泛着几分的不耐烦:“暐暐,是选择太多,你才如此犹豫不决?”正话反说,足见心中不满。
暐暐抬眼看她,不做应答,反等着她说下去。
则弦并不推让,双手抱怀,目光严肃:“此事你避无可避,我与父亲能解救一时,却护不得你长久。你本就是孔雀之女,光环之下,责任所在。你大难而归,天意使然,要留你查得真凶,以慰亡灵!”
则弦说得掷地有声,义正言辞,两人明明只是平辈之交,这话听来,却大有一辈之差,而怒其不争之势。确实,自则弦看来,时至今日,此事有什么值得再三思量,难道还有回旋的余地?于穆昇纵容于她,虽内心急迫,也不作催促,自己就代为直言,助她决断。
自然是回不了头了,暐暐也心知肚明,所以她并没有犹豫,只是有所畏惧,也有几分珍惜。畏惧之事,是人心不足,未战先败。净瓶之内,冶艳猩红,恰似血海之象,诡异惊恐。暐暐怕一朝启瓶,惨烈之势,就铺天盖地而来,击垮意志,狼狈不堪。
珍惜之意,只因开弓没有回头箭,此事一经开启,就只能径直向前,不再停歇,或者你死我活,或者同归于尽,但无论结果如何,都必须盖棺定论!如今是临行前夕的片刻安宁,暐暐也格外惜时。
见暐暐沉默不改,则弦揣测心思:“你可是担心有性命之忧?人生在世,固有一死,是为一己之私,还是为人间大义,非常时刻,只能有所取舍!”
简单粗暴,字字见血,暐暐知其真心,不作忌讳,反显露淡淡笑意:“有谁是为赴死而生?”虽是个问句,但结果无须作答。此战险恶,生死由命,岂会执着?她不怕一战而亡,怕只怕,性命已付,凶手却悬而不获。
少顷,暐暐似乎做好准备,深吸一口气,欲下一步行事,却见则弦并没有离开之意:“我已心有决断,你不必还在房中。”面露不悦,是闭门送客之意。
“我还是静守身边还来稳妥,你若一朝反悔,我就借近逮回,关门断路,再与你一道面对!”则弦强势回应,理所当然,好似在管教家中唯唯诺诺的小丫头。
暐暐片刻迟疑:“这话几分相识,之前在翼云家,翼云瑞偶以长者身份自居,也同你今日这般口气,来与我说话。他是有心做人姐夫,勉强说得过去,你又是为何,莫不是也想做我的什么人?”似问非问,口气冷傲。
则弦一怔,立刻转身出去,心中惴惴:若我有心,你们能否答应?
房内,暐暐回收心神,凝望净瓶,伸手而去……
房外,翼云天也已赶来,与于穆昇一道,翘首以盼……
作者有话要说:
则弦强势回应,理所当然,好似在管教家中唯唯诺诺的小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