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回响——桔子粟
时间:2022-02-15 08:54:47

  只是没想到,送走亲舅舅还有后来人。
  她算是个小辈,差不多是今晚来参加饭局的这些人带着玩大的,喻丞舟不在,就都自觉担任起舅舅的角色,关心她的安全问题。
  “不用了王叔叔,我舅舅一会儿要来的,我等他。”
  类似的话记不清重复到第几遍,穆惜芮累了,觉得还是先离开包厢比较好。
  她走得极慢,数着步子在走廊上移动,但也仔细留着神听身后的动静,以便能在何遇从洗手间出来的第一时间到他身边,跟他一起离开。
  “小穆。”走完一半路程,有人叫她。
  这声音不是期盼中的那道,跟上来的人也的确不是:“你舅舅刚刚打电话给我了,说他找到了小葛,得送她。”
  那就不会回来找她了。
  穆惜芮对这结果挺满意。
  但赵恒很快就说出了让她不满意的后半句:“我送你回家。”
  “诶?”穆惜芮连忙摆手,“不用的,我开了车。”
  赵恒:“那你送我兜兜风,我喝酒了不能开车,你把我带到你家楼下,我再打车回来。”
  反正就是坚定了要送她,“我答应你舅舅了,安全送你到家。”
  穆惜芮心里着急拒绝,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不自主迈急了些,等再回神时,已经走到了楼梯口,她收回往下迈出去的那一步,定住不动:“我接何遇叔叔来的,得把他送回去。”
  赵恒站在她下方一级台阶上,体贴入微:“我这上面有房间,已经安排他住下了。”
  “他住这?”穆惜芮不相信地又确认了一遍。
  “是啊。”被那双大眼睛望着,赵恒不由自主地解释了下,“我看遇哥挺累的,他也不喜欢闹腾,就提前出来给他安排房间了。”
  所以不是去洗手间。
  那怎么不告诉她一声?
  说一句:我今晚不跟你一起走。
  或者:不用等我了。
  那么难吗?
  穆惜芮站在楼梯口,半截脚掌悬空,人也像是被扯成两半,神思飞上半空不着地,心却重重往下沉。
  好像没什么必要。
  在场那么多人,有谁是他打过招呼的?
  朋友尚且如此,她又有什么立场,应该得到他的特意通知。
  她没有。
  他一定也不知道,如果他不说,她会在这里等他一晚上。
  “小穆?”
  呼唤声从下方来,却直接将她飘忽的神思拍进体内,和心脏接轨。
  神体陡然相合,有点不协调,穆惜芮重心不稳,腾空的半截脚掌擦着台阶下滑,她却本能地想稳住上身,脚踝就这么被一上一下两股力道折成近九十度。
  “哎哟。”比她先一步喊出来的是赵恒,他手忙脚乱托住她,“你怎么样?”
  穆惜芮想说不要紧,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赵恒的脸在视线里模糊,只能从话音里断出他应当是挺担心:“是不是很痛?要不要看医生?”
  是挺痛的。
  但也没痛到那一步。而且应该找什么医生?
  没记错的话,医院现在还没专治单相思和矫情病的科室吧。
  她抬起手背蹭了下眼睛,视线清晰了些:“还好。”
  她穿着短裙,赵恒不太方便仔细低头去看她的脚,只能扶着她:“我背你吧?”
  穆惜芮一愣,连忙拒绝:“不用赵恒叔叔,我能走的。”
  赵恒看着她长大,知道小姑娘怕痛得很,小时候打个吊瓶都要哭哭啼啼喊什么让美少女战士把护士抓走,现在直接把脚腕折了,怎么可能没事。
  强撑罢了。
  “你不用见外,我比起你亲舅舅就跟你少了点血缘关系,这几年没怎么见可能生疏了,”他试着用忆往昔的办法消解小姑娘的尴尬,“但你小时候我可没少抱。”
  穆惜芮本来没觉得尴尬,她只是不想添麻烦,加之穿着短裙不方便。但他这么一说,她反倒有些尴尬了,没由来的,又想到何遇之前告诫她的话。
  ——不论我们怎么对你,都不是你真正的亲叔叔。
  赵恒哪知道她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看她站着不动,有点没奈何:“这儿除了我就只剩下你何遇叔叔了,你总不能指着把他叫下来背你回去。”
  又说,“比起他,你跟我总熟悉点吧?”
  如果人的身体有开关,“何遇”两个字必然是穆惜芮体内最敏感的那个,稍一提及就会触发条件反射,她压根没听见他后半句,只是下意识地问:“为什么不能?”
  刚一问完,出走的脑子就回来了。
  这个想法实在是太无厘头了。
  赵恒似乎也这么认为,让她逗笑了:“你是真跟他不熟啊?”
  一副看不谙世事天真小白兔的眼神,“让你何遇叔叔背人?别说他这会儿睡了有起床气,就算醒着,你敢去跟他提,他不把你丢出去我名字就倒着写。”
  他背朝她,半蹲下,“还是我来吧。”
  穆惜芮仍然没动,她并不是怀疑他的话,更没有逆反劲作祟。
  只是——
  “还没走?”
  身后响起的淡漠嗓音似丝线,轻轻一勾,她的视线就朝着声源转了过去。
  男人出现在楼梯口,面容冷峻,外套搭在臂弯里,黑色衬衣也不像往常严整,解了颗扣子,领口微敞,喉结凸起小块,随吐露的字音稍稍滚动:“干什么呢?”
  兴师问罪的语气。
  赵恒听见声音站了起来,也回头:“遇哥你还没睡啊?”
  像是反应过来他刚刚的问题,解释说,“小穆把脚崴了,我送她回去。”
  何遇冷着眼上下扫穆惜芮一遍,眉头微拧:“平地也能崴脚?”
  又嫌弃她。
  穆惜芮觉得委屈,初看见他时眼里亮起那抹光也灭了,她低着点脑袋,闷闷嘟哝一句:“要你管。”
  “什么?”何遇走近了一步,站在和她平级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
  穆惜芮咬着嘴唇不说话。
  作为两人共同的朋友,赵恒对他们俩的脾气可太了解了,一个娇气小软包一个铁直没耐心,掐起来简直是秒秒钟的事情,到时候遭殃的还得是他。
  于是想插进去当和事佬:“不是......”
  一件黑色外套从眼前划过,划断他的话音,直接罩在小姑娘头顶。
  他有点懵,当事人也挺懵,扯着外套从头顶上扒拉下来,抬眼望外套的主人。
  “围腰上。”何遇简略抛给她几个字,下台阶。
  穆惜芮呆呆定在那儿,目光随着他转过去。
  他停在她身前一级台阶远的位置,笔挺阔背稍稍俯下去一些,嗓音冷硬,从前面传来:“上来。”
  穆惜芮没反应过来,又或者是不敢相信,看了眼旁边的赵恒,后者也忙着惊讶,没时间搭理她,她只能自己求证:“你、你要背我吗?”
  何遇挺不耐烦地“嗯”了声。
  大概是让赵恒洗了脑,穆惜芮居然下意识地想退缩:“这、不合适吧?”
  “?”
  何遇顿了下,慢条斯理直起腰:“怎么?”
  他回身垂眸,盯她,“是还得请驾?”
  语气凉凉的,“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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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穆惜芮:呜呜呜他又拿这个噎我
  桔子粟:至少他没叫你车神。
  穆惜芮:......
  -感谢鱼丸的地雷!
  今天鼓起勇气看一眼评论区,终于有人来了,桔子粟感动得老泪纵横
  圣诞节快乐
  延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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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穆惜芮在赵恒震惊的目光中,趴上了何遇的后背。
  赵恒大抵也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人,很快恢复过来,还替他们叫了辆车在会所门口等着。
  但穆惜芮不是特别感谢他的细心体贴,她难得有这样一个机会,第一次也许是最后一次,当然希望能让何遇多背她一会儿。
  上天许是也觉得她一直以来不容易,终于大发慈悲站在了她这边。
  分明错开了晚高峰,路上还是格外堵,遭遇了鬼打墙一般,半个小时过去窗外的画面也没变过一帧。
  “在这停吧。”提要求的是何遇。
  司机纳闷:“你们目的地不是在怡景那片去了吗?”
  何遇“嗯”了一声,没什么兴趣说太多:“太慢了。”
  他侧目看向旁边,小姑娘也正目不转睛地望着他,眼睛在夜里熠熠生辉,她单手撑着坐垫靠近了些,系在腰间的外套跟着动了动,拉链叮铃作响。
  她的声音也清脆:“我们自己走吗?”
  司机找机会在路边停车,何遇收了目光,没回答,默然开门下去,站定,朝她伸手。
  街边亮起路灯,很深的颜色,给人一种温暖的错觉,车门框好似一条楚河汉界,割断光线,他站在更亮的那一头,手伸过来,从明到暗,递到她眼前。
  穆惜芮抬手搭上去,摸到他指腹的一点小茧子,她停顿了下,手又往前移了点,紧紧攥着他的手掌,假以借力的由头。
  她单脚先迈出去牢牢踩在地板上,受伤的那只脚则只虚虚点地,难以平衡似的,一下车就往他身上扑。
  他的反应确实快,及时接了个满怀。
  等回过神来才后知后觉想起,依他的职业本能,应该是快速避开将人推出去。
  可他接住了。
  穆惜芮就势勾着他的脖子,脚尖踮起老高,因他俯了身,下巴刚好能搁在他颈窝,脸藏住,只留饱含歉意和烦恼的声音:“崴了脚好麻烦,站不稳了。”
  那团气息就轻轻柔柔呼在脖颈,挠痒似的,蹭得那一块皮肤都热了起来,这热度又见缝插针地钻入毛孔,沿血管蔓延,直烧到心里去。
  一瞬间,嗅觉、触觉、温觉,所有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何遇闭了闭眼,抬起刚才本能托住她后腰的手,虚虚浮在半空,喉头滚动,带出沉哑嗓音:“撒手。”
  穆惜芮选择性耳聋或者哑巴,仗着彼此谁都看不见谁的表情放肆耍赖,没骨头一般靠在他身上,手更紧地勾住他脖颈,不放开。
  两人贴得近,只隔了两层单薄衣料在中间,她轻轻一动作,就带起极清晰的皮肤刮蹭感。
  何遇说不出的烦躁,手指蜷紧又松开,最终还是抬起来,拽她的手臂。
  “何遇叔叔。”她却突然叫他,脸埋在他脖颈,声音闷闷的。
  何遇手一顿。
  “我长大了的。”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像拨动的弦,每一下都回弹在心上,“我真的是大人了。”
  南方回暖晚,清明时分,夜风依旧寒凉,树叶冻得哆嗦,簌簌作响。
  叶片抖动停歇的间隙,响起他的声音,近乎柔和,叫她的名字。
  又近乎无奈叹息。
  对她总是说来就来的哭腔的无奈,“先回去。”
  “我不要。”她很少这样直接地拒绝他,像是做好了破罐子破摔的打算,“回家就见不到你了。”
  “你总是说走就走,说不理我就不理我。”
  她呜咽着埋怨他,“我每次跟你分开的时候都在担心,担心第二天还能再见吗,你要是又一声不吭就走掉怎么办,我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
  何遇松了攥着她手臂的手,垂下来,几秒后又抬起,停在离她后背一拳远的半空,悬着没落下。
  “我工作单位在那,”没奈何地挤出一句他最为不擅长的劝慰,“能走哪去?”
  “我哪知道啊,”她有点酒壮怂人胆的意思,边哭边说,“工作能留得住你吗?留不住的,你想走就走掉了。”
  停了下,又委屈巴巴地道,“而且,你又不准我去你单位找你。”
  何遇总算找到了一句能搭上的话:“我什么时候不准了?”
  穆惜芮抬起脸:“那你就是准咯?”
  人行道上行人无几,矮墙寂静立在那儿,被路灯染成红黄色,衬得墙上的宣传画格外别扭。
  他的回答也别扭:“单位不是我开的,脚在你身上。”
  她松开他一点,脚掌落回地面,一只手还搭在他肩上,另一只手握拳,伸出根小拇指:“拉勾。”
  何遇没动。
  她直接自己上手,捉着他手腕,将另外四根手指按成拳,独独留下小拇指,和她的勾在一起。
  他居然也没反抗,任她拨弄,听她一本正经地许诺:“何遇不能——”
  顿了下,补充条件,“永远不能不经穆惜芮的允许,突然就消失。”
  何遇扯了下嘴角,嘲讽的:“你栓狗呢?”
  她抬起头,嗔他:“哪有这么说自己的。”
  “......”
  她刚刚要么趴在他肩头,要么低着脑袋,直到此刻才露出脸来,两颊缀着两团绯色,眼睛透亮,一滴泪也没有。
  全他妈装的。
  何遇敛起眼眸。
  穆惜芮心虚地低了低下巴,双手抓住他的手臂借力,很主动地,单脚跳着移到他背后,小声说:“何遇叔叔,时间不早了,再不回去我舅舅要担心了。”
  何遇转过身,面对她:“我说我要背你了?”
  穆惜芮被他整得措手不及,抬头:“啊?”
  他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俯视着她:“你刚刚不是挺能耐?”
  “我没有。”穆惜芮老实地反省,“全靠何遇叔叔抱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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