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迟回响——桔子粟
时间:2022-02-15 08:54:47

  穆惜芮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尖停在距他眉心半厘米的位置,悬着没落下,那儿应该是稍稍凸起了一点,忧愁或者悲伤的,不然,她怎么只是这样看着他,就觉得心情无比沉重。
  她的手举累了,垂下来,不小心碰到他的鼻尖,下一秒,他就抬起了眼皮,瞳孔黑沉沉的,盯着她,让她呼吸都停了一下。
  这是清明假结束的前一晚,外面应该有飞驰的车流,短别重聚的欢笑,收假开工的抱怨,有很多很多属于这个特殊而普通的夜晚的声音,可她除了心跳什么都听不见。
  不知道是谁的,他离她那么近,连呼吸都难区分彼此,分不清究竟是谁大醉一场,温热吐息满怀酒气,引得空气也不住失神沉湎。
  后来有一晚,她放任自己陷在灯红酒绿里,迷蒙间听见旁边有人说出一个词,形容她今夜刚好,叫鬼迷心窍。
  是眼前这个人,和他呼吸间送来的微醺醉意,以及这满室昏沉,迷了她的心窍。
  难以判断是谁先靠近,距离缩到几乎鼻尖相碰,停顿一瞬,穆惜芮抬了下巴,闭目吻上他的唇。
  唇瓣相碰那一刹那,体内犹如电流划过,每一寸皮肤都起了反应。
  她甚至忘记呼吸。
  这夜平静,有人欢声笑语有人痛哭流涕,而她沦陷进泡沫幻影里,吸附他的气息温度,不去听也不去看。
  她双目紧闭,不见咫尺之隔,他眼睫轻颤,喉结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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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蜻蜓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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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得周禾希先前说了一句:你还玩得挺野啊
  延迟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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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这痛感比她想象的还要猛烈。
  像是有人拿了根带强电流的狼牙棒在她小腹一通乱搅,边搅边责骂:让你淋雨、让你喝酒、让你吃冰淇淋!还敢不敢了?
  “不敢了。”
  穆惜芮向大姨妈低了头,摘下眼罩,眼底一片乌青,是彻夜未眠的痕迹。
  她虚虚抬起眼,窗前两块帘布没拉严实,日光从缝隙处渗进来,看上去很暖和。
  但与她干系不大。
  被窝同她手脚差不多冷,怀里揣着的热水袋也不余几分热度,她蜷缩着身体,有点想念何遇的怀抱。
  拥有过就足够果然都是骗小孩的屁话,尝过那滋味,才会更痴迷贪恋舍不得抽身。
  但若真自省有几分后悔,其实也没有,更多是侥幸心理,希望他不记得昨夜的事情,还能容她平常靠近。
  应该不记得吧?
  穆惜芮闭了闭眼,试探着用指腹触碰嘴唇,似乎也能模拟。
  他醉成那样,即便有印象应该也难分辨清楚。
  又是应该。
  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伸手去床头捞手机,屏幕漆黑一片,映出她憔悴面容,但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昨晚昏淡光线里,他低垂眼睫和平静面容。
  并没有什么反应啊。
  她点进微信,一模一样的消息连着发出去三条。
  【我怎么样?有魅力吗?】
  回复时间参差不齐。
  【姚随:?】
  【周禾希:你又梦游了?】
  葛允兮没马上回。
  穆惜芮咬着指甲,想她从小到大追求者也不少,总不至于不堪到贴身拥吻也不能让何遇有任何动容。
  就算没想法,依他的性格,也该马上推开她然后痛骂她一顿呀。
  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是根本不知道吧?
  是的吧?
  回应似的,手机在掌心震了震,她吓了跳,惊吓程度在她看清消息时达到了峰值。
  【0824:醒了吗】
  何遇居然主动给她发了消息,还问她醒了吗?
  是想说,醒了吗醒了我们就来算账吧,吗?
  穆惜芮拉起被子蒙住头,躲在被窝里呜了一声,她把所有可能性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到底是她趁人之危,昨晚那么做的时候就想到会有这一刻,敢作敢当!
  有如壮士断腕般,她深吸一口气,从被子里钻出来,打字。
  【醒了。】
  前所未有的简短。
  何遇垂眸盯着屏幕,指腹搭上去又移开,良久,编辑出一句话——
  [晚上有空吗]
  删掉。
  又打字:[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再删掉。
  几次反复,形成定稿。
  【晚上见一面】
  不像以往那样得到秒回,屏幕右上角显示时间临近上班点,何遇收了手机,目光顺势落在床上,浅灰色的床单,一小块暗红色印迹格外醒目。
  太阳穴被刺激得突突直跳,他抬手按了按,扯掉床单,拎着去阳台,直接一股脑塞进洗衣机里,出门。
  -
  穆惜芮发誓,无论她做过怎样的准备,在她色胆包天色心上头偷亲何遇的时候,她都绝没想到,他会较真到这一步。
  居然要当面跟她清算?
  “成年人了,这种一时冲动犯下的错,他就不能大度点,睁只眼闭只眼当什么都没发生算了?”她抱着枕头哀嚎,“我也没把他很怎么样啊,他也不吃亏吧?”
  “那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就是思想传统,kiss就算人生头等大事了,你坏他的清白,必须负责。”周禾希看她一眼,“说不定今晚他就能让你体验小说女主角的待遇。”
  穆惜芮抬起头,眼神茫然。
  周禾希单手一撑,稍稍俯身,将她圈在身体和沙发靠背之间,眉尾微挑,语气暧昧轻佻,“怎么?亲完就想跑?”
  自然而然地,脑海里接上他的声音。
  ——想什么便宜事?
  穆惜芮被自己的条件反射吓到,用力摇了摇头,驱散那些乱七八糟的荒唐想法。
  周禾希当她是对自己这猜测不满意,道:“他要让你负责不还好了?”
  她坐回去,端了桌上的热水给她,“你努力这么久,不就盼着拿下他的那天?”
  穆惜芮接过杯子,点了下头:“是。”
  水面随着杯身晃动,泛起轻微涟漪,如她眉间褶皱,“也不是。”
  周禾希:“?”
  她没急着解释,低头去喝水,水纹沿杯壁流向唇瓣,暖热触碰,像是按到某个开关,眼前抹不去都是他的样子。
  “我很喜欢他。”她放下杯子,“所以才靠近他,想要他喜欢我。我觉得在一起只是一种自然状态,不是我的目的。”
  言毕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洗,“很难理解吧,我也觉得我挺矫情。”
  “没有。”周禾希笑,“只是更加明白,姚随为什么只能跟你做朋友。”
  穆惜芮没明白她怎么突然有这个明白:“哈?”
  “没什么。”周禾希侧身靠在沙发里,看着她,神情难得地认真,“你没错,恋爱关系本就是为了感情而存在的,喜欢不一定要在一起,但一定得是因为喜欢才在一起。”
  “我知道你的。”她把玩着靠枕上的流苏,“你一直都是这样的呀,不然前男友都够组场足球赛了。”
  穆惜芮碰上知识盲区,颇有求学精神地发问:“足球赛是什么规模?”
  周禾希看她一眼,同样懵逼:“我也不知道。”
  “......”
  “但我觉得你现在更应该关注另一件事。”安静片刻,她忽然提醒。
  穆惜芮:“嗯?”
  周禾希替她拿了手机,递过去:“趁他人醉酒时偷亲究竟算不算侵犯,算的话判几年。”
  穆惜芮瞪大了眼睛。
  “想起来了?”周禾希挑了下眉,“你亲的人是警察啊。”
  她揉了揉埋进自己怀里的那颗脑袋,“我觉得你也别想什么负不负责绝不绝交了,先道歉吧,坦白从宽。”
  穆惜芮抬起脸,神情凄凉:“牢底坐穿?”
  周禾希上下打量她一眼,点点头:“觉悟不算太晚。”
  “......”
  -
  见面地点定在她学校附近,穆惜芮将其理解为,何遇对将死之人最后的悲悯。
  考虑到这可能是两人最后一面,她精心妆扮了一番,临下课前还一次性泡了两包止痛药喝,一丝病态不留。
  周禾希调侃,后宫佳丽首次面圣也不过如此郑重。
  她说这比喻不恰当,佳丽面圣是为诱得君心,她不一样,她是去谋活命机会。
  周禾希一语点破,佳丽不也都是仰仗皇恩过活?
  她被说服,又低头看看身上打扮,问:那我今天是不是穿得太保守?
  周禾希将她衣领拉回一字肩模样,指腹点着她锁骨上的小痣,媚眼如丝:“明日君王不早朝。”
  穆惜芮被她逗笑,还要再演两句,包里手机响,何遇发了消息来,说到了。
  当他是到了约定的饭店,她匆忙和周禾希道别,往外面走。
  早上天气软件推送,今天阳韶气温高达二十几度,晴。
  傍晚稍稍降了点温,微风穿过校园,空气里栀子花飘香。
  穆惜芮站定脚,对天边红云流散视若无睹,目光定在云下大树边,黑漆漆的牧马人横停在车位里,门边屹立的人同样一身漆黑,在一片叶翠云红的背景里格外吸睛。
  何遇今天的确很慈悲,她想。
  居然会亲自到校门口来接她。
  手机在掌心响,她低眼一看来电人,又朝树下看去,隔着十来米,神情都已经不甚清晰,更别提眼神,但她直觉他是想要她接电话。
  她握着手机到耳边,听他低沉嗓音,贴耳响起:“过来。”
  心脏怦怦跳了两下,穆惜芮甚至忘了应好,脚步一下快一下慢,无比纠结地往他那边走。
  他早先一步上车,两人没有打照面。
  积攒的所有勇气在这一路都漏完了,穆惜芮暂时说不出坦白道歉的话,她直接钻进后座,身体绷直,紧贴车门,一点也不往后视镜看。
  这场面比她想象得更尴尬,需要打起十二分的注意才能扛过去,一时间她也忘了去想,距他背她回家只过去一天两夜,远远不够一百天,为什么他看见她自如行走没有任何讶异或恼怒。
  后来闲暇时再想起这些细节,她迟钝地发现,何遇和她不一样,很多事他都心知肚明,他只是装作不懂不清楚,不像她,是真糊涂。
  她糊涂地和他见面,糊涂坐进他车里,最后又糊涂地跟他进饭店落座。
  从头至尾算,两人相识也有三四年了,这大概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沉默,往后还有过几次,他们面对面相对无言,但她应该没有哪一次,像今天这样煎熬似火烤,又历经大落大起。
  “吃点什么?”打破沉默的竟然是何遇。
  她礼貌性接下他推来的菜单,扫了一眼,那些字看着简单,但她一个都理解不了,最后只能推回去:“我听你的。”
  何遇看了她一眼,店内灯光暗淡昏沉,她分辨不清他眸中情绪。
  但他没再推脱,信手挑了几个菜,那样子,好像对这家店多熟悉似的,但他刚刚分明是导航来的。
  他这人就是这样,不依靠不相信他人,哪怕是点菜这样的小事,也不开口让服务员推荐,他信自己的直觉。
  可他此刻却有些拿不准,拇指指腹沿着杯子外沿划过几圈,沉声开口:“昨晚——”
  他话题一起,穆惜芮的呼吸就停止了流动,与此同时嘴唇不受大脑控制地发出声音:“是我。”
  何遇手一顿,抬眸看她。
  穆惜芮低着头,下巴几乎贴上锁骨,双手在胸前摆动:“对不起何遇叔叔,昨天晚上我没控制住我自己,我......”
  她说不下去了。
  时值四月,店内暖气依旧过分充足,吹得她头昏脑胀,事先和周禾希商量好的那套说辞一句都想不起。
  反反复复只会说“对不起”,声音低到听不见。
  店里放着歌,粤语,听不懂几个字,只是曲调嗓音缠绵柔软,烘出几分旖旎气氛。
  衬得说话人的语气也柔和,不同以往:“你倒什么歉?”
  他似是无奈莫名,“这事,吃亏的是你。”
  穆惜芮稍稍抬了点头,没抬太高,还是不敢去看他。
  “我有责任。”他低沉嗓音开口,大概是宿醉未复原,调子绷得很紧,居然还反常地重复其词,“是我的问题。”
  “不是的,你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穆惜芮想她今晚真是让这空调吹傻了,竟然还跟他争辩起是谁的责任来了,无比努力地帮他开脱,连尴尬都忘记了,“是我。”
  她说,“是我自己主动。何遇叔叔,你不用觉得愧疚,你不欠我什么,是我自己想的。”
  一头热坦白完,店里音乐换了一首,姚随那会儿常听,她耳濡目染多次,慢慢就记住了词。
  这会儿正唱到:无憾也觉得是遗憾/其实你已经是闲人/其实我讨厌被怜悯
  可她却记得那句。
  ——我本人明白什么都总有限期
  “何遇。”她想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不再愿意加那个后缀,“我......”
  “你没有男朋友吧?”他无端打断她的话。
  这话题来得跳脱,穆惜芮反应不及,抬头茫然望他。
  灯光由蓝转黄,落到他脸上,映衬几分柔情几分认真,他隔着一张桌子凝视她,漆黑眼眸里光影流转,好似有满天繁星。
  她不知道,阳韶的夜晚,许久没有过繁星满天了。
  她只是依她那几乎不存在的生活常识觉得,晴过之后的晚上,一定是有璀璨星光的。
  所以她深深沦陷,陷进这满室温情,陷进他的目光里。
  她先听见自己的声音:“没有。”
  而后是抒情曲调,唱爱而不得唱悲与离,
  他的声音就在这婉转曲调中响起:“你觉得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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