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怕是不够。”
“那就请司雪寺正来吧,正巧我也仰慕这位女神捕许久了。”司空引此时道。
二人都以为庄狮还会为难一番,或是添几个他自己人,没想到他只是皱了皱眉,磨蹭半晌,竟然答应下来了。
这倒是大大超乎他们意料。不过二人既然如了意,还是道了谢,将脸上的嬉笑神色收起来些许。
庄狮让门口一个守门的小卒去请水泽帆、司雪二人,还顺道牵来两匹马。陈剑琢见人都齐了,自己一跃上了马车,掀了帘子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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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雪、水泽帆骑马跟在一旁,赶车的是林进。他得了令,一行五人便上路。
陈剑琢见车厢里只有司空引一人,有些惊讶:“盈盈,你身边那两个宫女怎么不在?”
“她们二人都各自有事要忙……”司空引用手指指桌上食盒,“驸马饿不饿?带了午膳给你。”
她现在想起庄狮吃瘪的模样,还觉得阵阵好笑,所以心情不错。
“竟真有我的?”陈剑琢没想到先前司空引那番托词竟然是真,他掀开食盒,里头是简单的三菜一汤,他一眼就看出这是芷花的手艺,也不客气,拿起了碗筷。
司空引面色红了红,她拿书一遮:“是林进同我说,大理寺内伙食差得很,好说歹说要我给驸马带一些吃的。”
陈剑琢发觉她书都拿反了,跟没看见似的点点头:“盈盈,多亏你有心。”
车厢外的林进听了这夫妻二人对话心头叫苦不迭——他可没跟长公主说过这话!
他和长公主之间的主仆情谊才哪儿到哪儿啊,怎么可能把之前他在大理寺当差的事情都和盘托出!
陈剑琢端起碗筷来吃了一阵,方才想到一件事。
“盈盈,你之前当着庄狮的面直接点司寺正名字,这是不是不大好?”
“这怎么了……”司空引眸中露出困惑,不过很快又明白过来,“你还不知道司雪的事?”
她以为她在陈剑琢面前认下司雪是她的人,陈剑琢之后一定会好好查一查。
陈剑琢摇摇头。
“司雪同皇家亲近,在朝廷高官之间也不是什么秘密。她多年以前救驾我父皇有功,所以赐姓司空。
我父皇当时还想封她当郡主,是司雪自己不要,她拿这恩典换了一个以女子之身进入刑事机构当差的特例,后来为了行事方便,为自己简化姓氏为司。她一个身后无家族支持的女子,能在大理寺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已经算是很厉害了。”
“所以你今天点了司雪,庄狮也不会怀疑你们的关系?”
司空引点点头:“我从前与司雪在明面上是没有往来的。”
陈剑琢一颗心放了下来。
不过提起此事,司空引倒想起她此行带上司雪的目的了。
“司雪,你过来一下。”她掀开小窗的帘子,对马车外头招招手。
第62章 仔细藏起来才好
陈府的马车渐行渐远,大理寺门口,手持旱烟负责守门登记的老张头,此时缓缓吐出一口烟气来。
他虽在大理寺,人却没什么志向,浑浑噩噩混了三四十年。晏光霁进大理寺之前他就在这儿干这活,后来的庄狮自然也不例外。
他看了一眼身后一直目送着那马车远去的庄狮,龇牙咧嘴笑了笑,调戏道:“庄寺卿,庄大人……你这样办事,恐怕这些小辈不会领你的情!”
庄狮依旧是皱着眉头,不过语气却不似先前那般沉闷严肃:“左右陈国公世子办这案子,我是阻挠了一些的!我们大理寺门前可是有很多行人都看见了。”
他办事,可从来不是为求别人领他的情。
老张头见他这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庄狮还在大理寺做跑腿小卒的时候他俩就认识了,他了解庄狮,就跟了解自己亲儿子一般。不过他并不想多说什么,摇摇脑袋,专心抽他的旱烟去了。
他瞧着,当朝长公主和那陈家的世子爷也不是个笨的,应该很快就会明白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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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的马车缓缓行进。
陈剑琢没想到,自己刚一吃完就被赶了下去。
“你去外面看好了……”司空引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我不喊你你不准上来,听到没有?”
陈小将军觉得自己委屈死了。看盈盈那神态,好似打发一条大狗去看门似的。
于是他乖乖蹲到外面,同林进并排坐在一起。
“驸马爷,劳烦您让让。”
替代他位置的人是司雪。她此刻一脸神情淡漠的要上马车。
陈剑琢无言,微微挪了挪身子。
待到司雪进去了,林进这才凑到陈剑琢身边,小声地开口:“世子爷,其实我……”
没说过让长公主送饭。
林进这不开口还好,一开口,车厢内的司空引才发觉这道帘子根本没什么隔音可言。
想到陈剑琢耳力一向强于常人,她面色有些古怪,立马打断了林进的话。
“驸马,你别坐在前面,你去骑司雪的马儿去,别让马跑了。”
陈剑琢凉凉地看了林进一眼,认命地起身去了,留下林进在原地咂舌。
他真的什么都没做啊!世子爷和长公主如胶似漆或是如履薄冰,都别怪罪到他身上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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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剑琢在外头骑着马。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马车内传来司空引的声音。
“驸……驸马,你上来吧,我们说说案情。”
陈剑琢心中微微有些恼火,难道在盈盈面前他就是这样挥之即去呼之即来的男子吗?
可是听盈盈这声音似乎透着娇羞,他心神一动,身形一跃就上了马车。
帘子一掀,他惊了。
此时司雪穿了司空引来时那身淀蓝复式洒金印花水裙,手上还套了个翡翠镯子,为了怕人认出,戴了一顶白纱制的帷帽。
司空引身上穿的是司雪那身大理寺寺正的官服,一头青丝沿肩披下。
她没司雪那么高,这官服穿在她身上稍大一号,但腰带一束,就显得她身材更加玲珑有致。
况且她肤如凝脂,鲜眉亮眼,一看就是个大门不出的娇美人,哪里像是在大理寺当差的样子。
“驸马,你这样盯着我看做什么?”司空引此时羞极了,细雪白颊漫上粉红,“难道我穿了司雪的官服,还是不像大理寺的人吗?”
不像,一点都不像。
陈剑琢看得喉间一紧,恨不得此刻就把她掳回家中,仔细藏起来才好。
不过他很快明白过来司空引的用意。若她以长公主的身份去苏家,自然没理由见苏家人,但她借了司雪这身官服后却是可以。
不像归不像,总归去苏家的只有他们这几个,谁还能多说什么?
他失笑:“盈盈也太调皮了些。”
怪不得让他下去守着呢,原来是在马车里偷偷摸摸换衣服。这胆子未免也太大,若是被人发现,对女子而言可就是失了清白了。
不过换个角度想,这是不是盈盈信任他的意思呢?
坐在外头的林进闻言也想转头去看,却被陈剑琢低呵名字警告一声。随后车帘子被放下,林进心中是又急又痒又无奈。
司雪这般模样再下去骑马是不可能了。陈剑琢挑了个她斜对角的位置坐下,尽量离她远些。
司雪此刻也很是局促,这身衣服于她而言是紧了些,她一动不敢动,生怕哪里弄坏了。因此驸马远离她,她也乐得清闲。
司空引又整理了一番头发,拿个发冠将青丝束起,看上去竟也有模有样起来。
“说正事……”她面上嘻嘻哈哈,“长公主不如为在下介绍一番苏家近况。”
“长公主你就别打趣我了……”司雪绞着手指,帷帽下的脸羞得通红,不过她见驸马就在旁边看着,也尽力把话题往正事上引,“长公主,苏家出了那件事后就落魄许多,苏兰两家产业因为凑这赎金,断了现金流,都受挫不少。
后来苏星洲把原先住的大宅子卖了,带着妻女搬到城东永兴巷子那一带,府中几房妾室也尽数遣散了。”
城东永兴巷子司空引倒是知道,那一处地界不算繁华,不过房子起的还行,多是住一些老人。苏星洲这样的年轻夫妻搬过去,也算是为了生活让步许多了。
不过更让她感兴趣的还是司雪话中的另一处:“苏家这样一个小小商贾,府中还有好几房妾室?”
要知道,就连于家这样天子脚下的头号商贾,为了后宅安稳,一房里头也不会纳这么多妾。
司雪道:“原先一共六房,苏家出事之后苏夫人做主尽数散出去了,其中一个还怀着孕。”
“苏星洲就没有意见?”
“没有……”司雪摇摇头,“长公主生于皇家,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勋贵世家,所以有所不知。对于一些生意不大不小,也未得过皇恩的小家族而言,妾室就如同男人身上的一块华贵玉佩,女人身边的一个丫鬟,实在是没什么地位,甚至算不得人,可以随意打杀。”
她说这话时不免看了陈剑琢一眼。她自是知道驸马爷不是这样的人,可是她当着长公主的面这样议论其他男人,只希望驸马爷别记恨她就是了。
司空引闻言是有些惊了:“可是再怎么说,那小妾肚子里头不是还怀了苏星洲的孩子?”
司雪摇摇头:“多事之秋,苏夫人刚折了个儿子,女儿又有些疯癫,恐怕是觉得妾室肚子里那个生下来之后会影响自己在家中的地位吧。”
“那是将孩子提前给打了?”
“没打,直接怀着孕就送人了。这种事例前朝有个大学士也是做过,在民间算不上惊世骇俗。”
司空引却觉得很惊世骇俗,她也不由得看一眼陈剑琢。
陈剑琢被这两人眼神弄得莫名其妙:“盈盈,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们这些查案的男人就没有一个想过,苏家这些小妾也是有动机犯案的?”
第63章 访苏家(一)
不是她非要动气,而是这纰漏实在太过明显。
小妾虽在这些市井小家庭里地位低到尘埃里,却也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
是人都有欲望,都想要安身立命,都想要荣华富贵。
这苏星洲一屋子莺莺燕燕,保不齐里头有个不安好心的想对正牌夫人的孩子下手,给自己的未来铺铺路。
司雪这时道:“当初晏大人也想到过这点,之后也调查了一番,不过苏家原先府中那些小妾个个都是安守本分的。事发之后大理寺也派人跟过一阵,这一年之内都没有动作。”
跟了一年之久?那这些小妾的嫌疑应该暂且也能排除。
司空引是还想说些什么的,不过此时在外头赶车的林进道:“世子,夫人,苏府到了。”
司空引掀开车窗的帘子一看,果然已经到了城东的永兴巷子尾一处不起眼的小院门前,那门上旧旧的牌匾写的正是一个「苏」字。
这一条街房子都起得低矮,多是些平房,住的也基本上都是些老人。周边商贩也多是实用为主,基本没有什么装潢奢靡的铺面。
看来苏家也不是完全放弃商道了。布庄纸庄开在这里,都是很合适的。
司空引回头看了司雪一眼,吩咐道:“阿雪,你先呆在车上,若有人问你,你不要开口说话便是。”
司雪点点头。司空引就和陈剑琢下了车。
水泽帆之前一直骑马跟在一边。他是见过陈剑琢夫妻二人的,是以看到司空引这副打扮下来,也有些吃惊。
他这时候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按说长公主此举算是冒充朝廷官员,认真追究下来是个十分严重的过错,若按大理寺规矩,他是应该老老实实禀报的。
可偏偏陈评事就是他顶头上司,他就这样大剌剌报上去,这两个月肯定没好果子吃。可若是过了时候再报……那和不报又有什么不同?
水泽帆欲哭无泪了——自他从宝光记遇上这夫妻二人开始,日子过得实在是倒霉的很。
陈剑琢以身体挡住他视线,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提醒道:“今日知晓这事的外人就你一个,管好嘴巴,我不会对你如何。”
这声音虽不大,却透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之气。水泽帆当下凛了凛神,仿佛有些明白其中的门道了。
若庄大人真要盯着陈评事办差,怎会就派他和司雪两人一同过来?恐怕长公主插手此事,全大理寺都是默认的了。
司空引没见过之前的苏府,不过她看眼前这苏府外墙斑驳,墙角苔藓密布,门槛都有些破了,明白苏家人这一年多来应该是过得很不好。
苏星洲得了通传,早在府门前候着了。他今年不过刚过而立,看得出年轻时也是个有几分英姿的美男子,不过此时他面上一片灰暗,举止动作已有几分老态。
他见大理寺来的这几人都比他年轻不少,甚至还有个身穿官服的女子,个个都是年轻鲜活的样子,神情当下变得淡漠。
陈剑琢跟没看见似的上前作了一揖,道:“苏先生,在下是大理寺评事,姓陈,奉旨前来调查当年旧案,劳烦行个方便。”
苏家是商贾之家,在朝中并无关系,自然不晓得这奉旨调查奉的是谁的旨,亲自来他苏家的人又是谁。
在寻常人眼中看来,能做这种跑腿的活的,都不是什么大官。
苏星洲嗓音沙哑,狐疑的目光扫过司空引:“怎么还有个女捕快?”
陈剑琢回头看她一眼。如今盈盈是顶着司雪的身份出来,还是让她自己介绍一番较好。
不过二人都没想到,先开口的会是水泽帆。
“这是我们大理寺女神捕司雪司大人。”他站在一群人最后面道。
水泽帆这一介绍就是示意投诚,让陈剑琢相信他不会把这事上书给庄狮。
“贸然打扰,苏公子不要怪罪。”司空引笑了一下,算是承认了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