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又低了低:“也就林进不怕你,你看看其他底下人,那个见了你不是肃然起敬?你就别为难那个小孩子了,免得人家以为我们觉得她不听话了,要打她!”
陈剑琢托着下巴想了想,仿佛真是那么一回事。
他很是莫名的看她一眼:“那盈盈怎么不怕我?”
司空引又是笑。
她和他认识的年份,加在一起恐怕得有十几年。
况且她的驸马现在这么乖,她怕他做什么?
两人又是嘻嘻哈哈调笑了一阵,司空引的心情好了不少。
底下人已经开始准备着接着赶路。喂马的喂马,整顿行李的整顿行李,自然原先供人休息的几个帐篷,也被拆了收起来了。
司空引同芷花芷月二人去河边简单洗漱了下,一边啃着嘴里的干粮,一边用余光默不作声的打量着坐在远处角落,那个抱着膝盖正愣愣出神的小女孩。
陈剑琢一直在她身旁,自然也看到了。
不过想起盈盈之前同他说的话,他只草草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看。
他凑过脑袋,在她手里的饼子上咬了一口。
“盈盈,那小孩儿一会儿怎么办?难道真让你手底下两个女官和林进留下,陪她在这里耗着?”
司空引瞪他一眼,把手里的饼子丢给他:“我再去问问她!”
这人如今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偷偷吃她吃到一半的东西!
她可是听见底下人瞧见了,正悄悄的笑呢!
深吸了一口气,司空引提着裙子三两步跑到安安身前。
她仍是乖乖的抱着腿坐在地上。
没了帐篷的遮掩,周围几个悄悄打量着她的汉子都一览无遗。
她身上的气息似乎变了很多,再也不敢像之前那样嬉笑怒骂,似乎真的生怕自己被这一队救下她的人马怎么怎么样了。
见司空引迈着步子过来,她仿佛心安了些。
这种小小的气场变化被过来的女人收入眼里,她笑了笑,十分大方的与安安对视。
“你说吧,你是唐源城哪里的人?”她问道。
安安一紧张,说漏了嘴:“你是如何得知?”
“那就是了……”司空引自顾自的说道,“事到如今,你也看到我们一行人要上路。你好好说说你家住哪里,让那两个姐姐骑马带你慢慢跑在后头。”
安安十分紧张的问:“你……你不也是女子,你为何不一起?”
司空引脸上笑意更深。
怎么就谈了几句话的功夫,这小妮子还依赖起她来了呢?
她简短的解释道:“我要与我夫君共骑一匹马。”
靠在驸马的身上是如此舒服,也颠得没那么厉害,她才不费那个功夫自己单独骑一匹马,最后弄得自己一身臭汗呢。
安安眨巴着大大的眼睛,还是有些犹豫的样子。
她小心翼翼的开口,语气中少了原来那份倨傲。
“你……你救我,真的只是因为好心吗?”
司空引一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小丫头难道现在还觉得,他们一行人是别有目的?
可看安安救上来时的那一身打扮,她身上,分明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她不禁有些生气,一字不吐,就这样平静的看着安安。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说呢?
第190章 公主怎么会来我们这满地都是水的可怕地方
此刻的司空引脸上并没有进吴家时的那层易容。
她本就生得一双凤眸,冷冰冰看着人时,自带一股不怒自威之气势。
若是成人尚敢壮着胆子与之对视,可若只是个孩子,又有哪家孩子看了不胆寒?
就连胆子很大的安安看了,心底都悚得慌。
在那双眸子冰冰冷冷的注视下,她大概也猜到自己是怀疑错了好人。
可在家里过的那些日子分明告诉她,谨慎一些是没什么不好的。
她不知道的是——若总是怀疑对自己好的人,难免让人十分心寒。
只不过安安看着那双眸子,现在才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这点。
最后她还是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般,嗫嚅着道:“我……我若说我是唐源城县令家的女儿,你信吗?”
每次安安一说这话,总要惹得身边不认识她的人一阵哄笑。
司空引只是愣了愣:“你?”
说句实在话的,以安安的性子,莫说是大家千金了,就说是唐源城城里人家的女儿,她都要怀疑一二的。
更不提唐源城的规模还要比他们路过的岗白城大上许多……
就说那岗白城县令的女儿吴云云,虽说做派是不正经了些,可规矩礼仪,身段样貌,放进京城里那也不算违和。
可眼前这位……
司空引的眼神变得迟疑起来。
她是不太相信的。
可她也不想那般赤裸裸的打击眼前这位小姑娘。
她迟疑的眼神落进安安眼里,后者的腮帮子立马就气呼呼的鼓了起来。
“你不信……你不信是不是?!”
安安又变回了那只像吃了炸药似的小麻雀。
“你居然不信?你怎么不信?我爹是一城县令,我娘是唐源城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只不过……只不过……”她说着说着就皱眉思索起来,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只不过什么?”司空引有些无语的看着她。
这个样子,说她是县令的女儿?
她看悬……
安安依旧是皱眉沉思着,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时芷花芷月也纷纷梳洗打扮完毕,围了过来。
“主子,这孩子要怎么办呢?”芷花问道。
司空引很是头疼的啧啧两下,道:“一会儿她跟你们同乘一骑,把她送到城里头最大的衙门去吧。”
这小姑娘满嘴没一句实话,态度也不咋地,她实在是爱莫能助。
安安又怒了:“你不信?你怎么能不信?!我爹真的是唐源城的县令!!”
芷花芷月都吓了一跳,像看傻子般看着她。
安安的腮帮子更鼓了。
司空引瞪她一眼:“你撒谎也要撒得真切些,你既然是唐源城县令的女儿,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身边没个侍女跟着?”
见安安哑口无言了,她又接着道:“你再看看你自己,身上哪一点和大家闺秀搭的上边?”
安安露出委屈的神色。
司空引不耐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家到底在唐源城的哪儿?你若不说,我们只能把你丢给城里最大的衙门了。
到时候你待的那地方,里头都是面黑如铁的糙老爷们儿,轻轻一提就能把你像拎小鸡似的举起来,要是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你的家人,恐怕你还得睡一睡犯人呆的牢房!”
若是平日里,她一向是不屑吓唬小孩子的,只是眼前这位实在满嘴谎话,在她忍耐的底线上反复蹦跶着,她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果不其然,她的话一说完,安安就露出一副要哭的神色。
她指指远处坐在那里偷偷看她们的陈剑琢。
“你……你说的面黑如铁的糙老爷们儿,是那种吗?”
“噗……”
芷花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头一次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胆大包天的小姑娘,居然敢这么说他们的驸马爷?
可真是活腻歪了,也不怕主子同她生气。
她这样一说,司空引原本紧皱的眉心也有了片刻的松动。
不过她很快就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居然是在跟她扯开话题。
哟呵,还跟她玩起这一套来了。
“你扯旁的人做什么?是准备睡牢房了?”
司空引微微笑着,看向她。
安安却觉得,那笑容让她不寒而栗。
“我说我爹是县令,是你不信的!”她又是气恼又是委屈的喊道。
司空引一翻白眼:“你说你是县令千金,我还说我是宫里出来的公主呢,你信吗?”
“我呸,公主怎么会来我们这满地都是水的可怕地方!”
安安立马啐她,像是听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一般。
芷花:“……”
芷月:“……”
她说完这话,似乎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在恩人面前失了礼数,于是立马紧张又害怕的看着司空引。
司空引微微一笑,并不气恼:“所以我怀疑你在撒谎,有问题吗?”
她的逻辑似乎真的无懈可击。
安安委屈的回应着:“没……没有问题。”
“那你说,我是该把你送去衙门,还是留你一个人在这儿,面对饥饿和夜里出没的野兽呢?”司空引不急不恼,接着吓她。
安安的身体抖了一抖。
“可……可我真的是唐源城县令的女儿……”她都急得快哭了。
“那怎么办?”司空引盯着她,围着她转了两圈。
这个大大的麻烦老不松口,让她也很为难。
芷月这时缓缓开口。
“主子,我有个主意。”
“说来听听。”司空引道。
“这小姑娘既然说自己是唐源城县令的女儿,我们直接把她带去县令府邸不就可知真伪了吗?”芷月皱着眉头道。
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这小妹妹实在是不大像。
可她更知道,小孩子说谎,往往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
直接把她带去县令家里,当众戳穿她的谎言,到时候再把她送去衙门,或是逼问她家到底在哪里,不就也名正言顺了吗?
司空引一拍手掌:“可以啊,那就捎上她一块儿去吧。”
安安愣了愣:“什么意思?”
终于肯送她回家了?
芷花蹲下来,笑眯眯的同她解释道:“小妹妹呀,我们正好就是要去唐源城县令的府上拜访,捎上你,也算顺了路了。”
芷月也是一笑:“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第191章 父女分离
见周围的这几个姐姐都是一脸质疑的神情,安安嘴里轻哼了一声。
“去就去,谁怕谁?到时候你们知道了我是县令家的大小姐,都得给我乖乖的!”
她说着说着,又不知想起什么,眼里流露出怯怯的神色。
这样的眼神落在司空引眼里,更加坐实了她在说谎了。
司空引有些无奈,可见这孩子除了非要扮一扮县令千金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的出格举动,司空引自觉她又不是她爹娘,自然也懒得教训她。
一行人收拾整顿完毕,很快就上了路。
按照他们之前安排的,芷花芷月带着安安慢慢跑在后头,林进亦跟着她们算是个护卫,其他一行人快马加鞭,奔在前头。
司空引坐在自家驸马的怀里,还有些担心。
“阿放,你说芷花芷月她们会不会今天到不了唐源城了?”
“不会……”陈剑琢答道,“按这个速度,我们天黑之前就能到唐源城,那二位芷姑娘……在城门落锁之前,也来得及。”
司空引松了口气:“只是不知道如今唐源城里面,是个什么光景?”
“我已派人去打听过,唐源城这一带受灾最为严重的是住在唐源江附近的农户和鱼户,被冲毁的房屋也多是在那一带。
唐源城里头因洪水浸入,城墙被冲毁了一些,民户也有一些受损,但经过几日的修缮,也不似江边那样满目狼藉,浮尸遍地的样子了。”陈剑琢道。
“浮尸遍地……”司空引的眉头紧皱起来,“江边……真有那么惨烈?”
一想起她的六哥恐怕此刻就在唐源江的江边抗洪救灾,她这心底实在是很不好受。
“嗯。”陈剑琢的喉咙轻轻动了动,吐出这个字。
他知道那场景与盈盈而言可能会让她很不好受,可该说的真想他还是得说。
许多事情,并不是闭上眼睛掩住耳朵,就可以当做没发生过。
南边水灾吞噬了千千万万条人命,又让无数的百姓流离失所,失去了赖以生存的铺子和田地。
因这一次水患而出现的难民,恐怕会比西北匪患那次还要多得多。
陈剑琢心里不免有些担心。
这些人,都是饥荒露露食不果腹之人,沿着受灾的区域一路北上,以这一路上各个城镇的财务水平,恐怕只会瓜分去一点点。
而大部分的人,恐怕最后只会一下子涌入京城,向皇上讨一个公道。
以国库目前的水平,恐怕会元气大伤啊……
这么多数量的难民,就不再是考几户商贾招聘过去做做工就可以解决的了……
想着想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前头的司空引身上。
招聘做工……这还是他的盈盈的主意。
若没有她的这个计策,恐怕现在的京城只会更加人心惶惶罢了。
思来想去,他不由得把身前的女人搂得更紧了些。
他应该好好珍惜她的。
二人前行了一阵,各有心事,一路无话。
陈剑琢脑中反反复复的盘桓过与唐源城有关的种种信息。
忽然,他有些尴尬的开了口。
“盈盈,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
雪上飞步子迈得极大,司空引险些闪了舌头。
“我……”陈剑琢的眼神闪了闪,“我想起来,你救的那个小女孩,仿佛叫安安?可唐源城的县令,确实也是姓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