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暗搓搓想着,蓦地就听到顾昀对阿宽低声说了什么,阿宽屁颠屁颠朝摊位跑了过去,大声道:“老板,糟鹅掌还剩多少?我们郎君说剩下的糟鹅掌全包了。”
第38章 乳糕与香辣田螺 嗦一口螺丝肉
田螺运回来后就送去了小厨房, 让刘三娘看管着。
刘三娘逐个看了看桶里的田螺,检查了一遍田螺质量,点头道:“田螺要挑青壳的, 这些不错, 很新鲜。”
然后她就将装田螺的木桶拖放在了小厨房一角。
此后, 间隔一到两个时辰刘三娘便来瞧一次,换一次水,并且往水里加盐。
陆雨昭闲来无事,来小厨房打算看看田螺的吐泥情况,正好瞧见刘三娘往水里加盐。
她不由好奇问:“洒盐会吐泥快些?”
“是了。”刘三娘点头,“田螺在盐水里会加快吸水吐泥, 不出三日就能吐干净的。”
说着,她又捡起几个浮上水面的田螺, “这些浮上来的大概是死了的,要挑出来, 保持水质新鲜。”
陆雨昭一副“受教了”的神色, 恍然大悟地点头。
说到底她是个理论派,不如在厨房身经百战的厨娘厨子们经验足, 这些细枝末节处她都不甚了解。
刘三娘笑,“娘子和旁的娘子不一样, 倒很喜欢听我们讲。这些都是日积月累的生活经验,娘子不知道是当然的。”
陆雨昭摆摆手,“以前不知道, 现在不就知道了。”
作为曾经美食纪录片的一员, 要保持严谨的学术精神, 探究到底嘛。小到一颗种子的发芽, 大到一个世界的饮食方式, 都是值得去了解的事情。
说穿了,就是她的职业病犯了。
田螺在盐水泡着,刘三娘时时盯着,田螺泡好的时间比想象的早了不少。
未及三日,二日不到便吐干净了。
刘三娘和小厨房的诸位厨工们挨个检查一遍,又重新清洗了一遍,并用钳子把每个田螺的尾部都剪掉了。
田螺处理好了,刘三娘这才让一个打下手的帮厨去知会陆雨昭。
陆雨昭一到小厨房,刘三娘犹疑便问:“娘子真的不去壳炒?”
“放心,入味的,也不会有异味的。”
陆雨昭笑了笑,就掀开锅盖,把田螺都倒进了进去。这些田螺都处理干净了,下沸水去煮,目的是去除田螺的土腥味。
等煮好了,再把田螺捞起装盘,放一旁待用。
锅里倒油,下葱、姜、蒜和花椒,陆雨昭准备爆炒田螺,也许叫麻辣或香辣田螺,也许就叫炒螺丝。总之是大排档夜宵的一套做法,吃的就是这爆炒烟火熏缭的锅气。
葱姜蒜和花椒煸香后,把田螺全部倒进去,下一勺豆豉酱、茱萸酱翻炒出红油,陆雨昭便开了瓶绍酒倒入锅里,浸没田螺表层一点点,再洒盐和糖调制底味。继续炒匀后,陆雨昭盖上了锅盖焖煮。
她解开襻膊嘱咐刘三娘,“小火焖着,等田螺慢慢收汁入味。”
彻底入味,至少是要焖三十分钟的。
陆雨昭回去趴在榻上翻了会儿话本子,估摸时间够了,复又起身往小厨房去。
适时阿宽走入室内,手里端着托盘,托盘上放着一碟糕团。
他大嗓门喊道:“娘子,宫里淑妃娘娘赏的乳糕!太夫人遣人送来的,郎君让你尝尝。”
岁微忙迎过去接,“哎呀先放着啦,娘子过会儿吃。”
陆雨昭笑着点点头,“等会儿尝,等会儿尝,炒田螺快做好了,你先去把郎君叫过来。”
陆雨昭一去小厨房就掀了锅炉盖子,麻辣鲜香的香气瞬间扑鼻而来。
这一锅炒螺丝太多了,陆雨昭只装了一盘,剩下的便让刘三娘全部盛起来,用个海碗装着。
知道帮忙处理田螺的几个帮厨辛苦了,她又嘱咐小厨房帮忙的几个厨娘们一起尝尝。
“越浸泡越入味的,你们可以分着吃些。剩下的晚一些当夜宵吃。”
小厨房响起跃跃欲试的兴奋嗓音,片刻就蔫了下来。
“娘子,这要如何吃呀?”
“筷子夹不出来吧?”
“对呀,对呀。”
……
“哦!我差点忘了。”陆雨昭一拍脑门,“我待会儿让岁微送些细签子来。”
她前两天让阿宽闲来无事时削了些又细又短的签子,便是后世的牙签,专门就为了吃这带壳的田螺。
-
午膳吃过了,这个炒田螺当零嘴吃的,顾昀肯定要下酒,陆雨昭没多盛,托盘端着就回去了。
顾昀已经在房里了,没骨头一般侧躺在坐塌上,榻几上摆了一壶酒。
陆雨昭把炒螺丝往榻几一放,递给他一根牙签,“用这个吃。”
然后她便在另一边坐下,目光灼灼盯着顾昀。
顾昀被盯得有点莫名,“……怎么?”
陆雨昭摊了下手,“直接上手吃,您请。”
“……”顾昀掀了掀唇,面露迟疑,似乎有一丝抗拒。
“要不我先示意一下?”陆雨昭竖起了牙签。
陆雨昭抓起一颗田螺,牙签对上田螺豁口,轻而易举便将螺肉戳了出来。
她手肘撑着榻几探出上半身,把螺肉递到顾昀唇边,“尝尝?”
顾昀稍有一愣,不刻,他垂眼反握住了陆雨昭的手腕,低头将螺肉从牙签上咬了下来。
少年的眼睫翕动,慢慢咀嚼起来,似乎在专注尝味。
陆雨昭看着顾昀有点出神,不是吧你就吃个螺丝肉,吃相也能这么赏心悦目的?放下你的架子少年,用手拿起你的牙签吧。
她扯出自己的手腕说了句,“就这样弄,筷子不好夹的。”
这香辣田螺味道偏辣,顾昀喝了口酒,压下又麻又辣的口感。却依旧不由自主地伸了手,从“田螺山”里抓了一颗田螺,用牙签成功挑出螺肉,送进了嘴里。
他不是很会吃辣的人,自从上次尝过陆雨昭做的水煮鱼片之后,倒慢慢变得能吃辣了。
要说这个藏在螺壳里的螺肉,竟分外入味,吃起来麻辣鲜香,回味悠长。螺肉的口感是脆嫩软韧的,微微弹牙,汤汁从螺壳里流出来,裹着螺肉爽辣无穷。
和剥了壳的螺肉吃起来,似乎多了“挑螺肉”的乐趣,让人吃得热火朝天。再时不时小酌一杯,这一过程酣畅快意极了。
“味道如何?”陆雨昭吸了一口螺壳,抽空问他。
吸螺肉是她吃炒田螺下意识的动作,不仅她,她后世的朋友吃起螺丝各个都这样。当时有个湖南朋友,“吸螺肉”用当地方言称之为“嗦螺肉”,不要太形象。
那时她一边笑还一边想,难怪他们那儿吃粉叫嗦粉了,简直太灵魂了。
顾昀“嗯”了声,双手指腹已然油光光的,垂着眼专注挑螺肉。
陆雨昭默默头一点,少年,你终于找到正确吃法了!
和吃麻辣小龙虾一样,剥壳挑肉的动作不停,总感觉没吃多少东西,吃得双唇又麻又辣,一盘不知不觉就见半了。没多时,陆雨昭看着“田螺山”变成了平原,还意犹未尽。
她觑了眼顾昀,“要不要,再去添一盘?小厨房还有。”
“不用添了,螺肉性凉,还是少吃为好。”
顾昀无情拒绝了她的提议,然后把一碟乳糕推到她眼前,“没吃饱拿乳糕垫垫肚子。”
“……”倒也不是饿。
陆雨昭叹了口气,接着点了点头,“行吧。”
虽然意犹未尽,但顾昀说得不无道理,她最近吃得杂,得注意注意这具身体的肠胃才好。
她随手抓起乳糕,想用这个糕团解辣清口,休息一会儿再作战。
咬了一口,陆雨昭眉梢一抬,嚯,也太好吃了吧,奶香味不要太浓!果然是牛乳的细密口感,酥松绵软,细腻回甜。细细咀嚼,牛乳糕里有一些黏糯的颗粒感,散发着一股淡淡米香。
牛奶里掺了米粒?
陆雨昭瞧向那碟乳糕,长长一条,莹白如玉。表面有细细颗粒感,仿若无暇霜雪。
“这乳糕里不单单有牛乳吧?”她含糊问。
顾昀:“江米和牛乳混合一起做的。”
“对的,还有江米的。”岁微接话说,“乳糕看似简单,实则每一步都要精细。米要选上好的江米,牛乳选最纯正的牛乳,江米要浸泡至少一夜,这才加牛乳研磨成浆。末了再加面粉与糖拌匀,严严实实盖上白布等它发酵,隔日才能送上蒸笼蒸。听说蒸的火候也有诸多讲究哩,这就要问宫里咯,坊间的糕点铺子应当是做不出的。”
陆雨昭了然点点头,宫里吃的东西嘛,从食材到做法,自然方方面面都是最好的。
顾昀想起什么,随口说:“过些时候,我有一外任的朋友返京为官,要在樊楼请我吃酒……你不是一直想去樊楼吃酒吗?”
陆雨昭脱口而出,“你哪来那么多朋友?不对,他调回京,为什么他还要请你吃饭?不应该你——”
“他这个人抠着呢。”顾昀扬眉打断她,“欠我好多顿饭不曾还,好不容易能揩点油,我哪能错过?”
“该,怎么不该!”陆雨昭瞬间改口,“我有些好奇,是哪家的郎君这么抠?”
顾昀:“鲁国大长公主的嫡亲长孙。”
陆雨昭默了默:“……”
皇亲国戚呢,你也敢揩油啊。
第39章 鹿脯与乳糖真雪 夜上樊楼吃酒
不知不觉, 已是夏末。
顾昀的那位朋友,在颍州任知州三年有余的魏延终于回京了。
人还没见到,坊间关于他的传闻一大堆。
这位魏延的各种事迹在汴京城广为流传, 编话本子, 茶馆说书的戏说, 那知名度竟和顾昀有得一拼。
岁微给陆雨昭讲:“都说那魏延魏郎君俊美矜雅,芝兰玉树,当年可是汴京城第一美男子,又是大长公主的嫡亲孙儿,身份非凡,才华斐然……想当年多少贵女为之倾心, 盼望嫁给他为妻,但他矜冷自持, 不近女色,惹得多少女子暗自神伤。”
“你这说得貌似潘安, 情比宋玉的……”阿宽挠了挠头说, “我觉着还好啊,没有我家郎君俊!”
“你见过?”岁微眼睛一亮, “什么时候?”
阿宽想了想,“记不清了, 反正是魏郎君未外判为官还在京时,当时和我家郎君关系可好了。诚然他是俊的,只是太冷了些, 不如我家郎君为人亲切。”
岁微叹气唏嘘, “可惜了, 这样清风朗月的男子, 情路也太坎坷了一些。”
欸欸欸, 怎么和顾昀口中的抠货不一样啊?这就是关系太好情到深处自然黑的兄弟情吗。
听岁微和阿宽的形容,明明是个高冷贵公子欸。
陆雨昭枕着下巴趴在榻上,吃瓜吃得津津有味,“情路坎坷?”
“遇人不淑罢了!先是年轻时被一个漂亮的狐媚子利用,耍得团团转,受尽情伤。后又遭遇那样的事,新婚妻子和表兄暗通款曲,竟然闹到知府那儿,闹得无人不知,使之不得不对簿公堂……”阿宽接话道。
陆雨昭愣住,他的这两段情史,多么狗血且离奇啊,难怪能成为街头巷尾的闲话家常。
岁微严肃指出阿宽的语病,“遇人不淑是这般用的吗?”
“差不多,差不多啦。”阿宽憨笑,“魏郎君自此之后,便愈发沉冷了,从未见他笑过。”
陆雨昭不由对这个魏延好奇不已。
是夜,有守门的仆子来报,“陆娘子,门外备好了马车,郎君让我接娘子去樊楼吃酒。”
“二郎呢?”陆雨昭问。
守门仆子,“回娘子,和魏郎君一同在门外等着娘子哩。”
顾昀白天不在府上,好像魏延有事所托,不知道去干了什么。
陆雨昭瞧了眼渐浓的暮色,心道第一次去樊楼,居然挑这大晚上的,难道更有氛围一些?
陆雨昭跟着守门仆子出了顾宅。
大门口,顾昀手里拿着一盏灯笼,懒洋洋靠在马车旁。他的一旁,侧身站着一个身姿颀长的青衫男子,两个人随口聊着什么。
陆雨昭眨了眨眼,默默打量那青衫男子,心想这个就是魏延吗?
走近,魏延慢慢转过脸来,疏离但礼貌冲她淡淡颔首。这人生了一副很有距离感的长相,一看便是清冷矜贵的公子哥,和顾昀的风流妖孽面相不同……非常的仙,非常的高岭之花。
顾昀瞧着一直看魏延的陆雨昭,半眯起眼,他提高灯笼照在陆雨昭脸上,一手掰正她的头,没好气道:“你看什么呢?”
灯笼正好挡住了陆雨昭的视线,她回神,“没看什么,走吧走吧。”
顾昀轻嗤了声,下巴朝魏延努了努,简短介绍道:“魏延,今日他请客。”
紧接着扯走陆雨昭的手腕,上了马车,随口说:“陆雨昭,我夫人。”
魏延骑的马,陆雨昭和顾昀在马车里。马车驶动,一齐往樊楼去。
“为何这么晚去樊楼啊?”马车里,陆雨昭随口问。
顾昀:“魏延白日里去了政事堂面见官家,刚刚述完职。”
陆雨昭点头,“那你呢?白天里去做什么了?”
“受人所托,找一个人。”
顾昀笑了,看着陆雨昭摇了摇头,说起来这个人她还熟得很。
果然陆雨昭问:“找谁?”
顾昀似乎在想着什么形容词,“一个狐狸精?”
陆雨昭不明所以,这时马车停了,车夫在帘外说:“郎君,娘子,樊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