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斯瑟缩了一下,脸上没有半点喜意:“请教皇冕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一定将背叛者抓回来!”
“不用了,达克斯。”教皇再次摇头,在达克斯更加诚惶诚恐之前耐心地解释,“情况有变,背叛者的事先放在一边,普提亚再次出现骚动,有高阶丧尸出没,达克斯,我命令你带领圣骑士前往,平定乱局。”
“是。”
达克斯恭敬地领命,躬身离开。
就在他将要离开圣殿的时候,身后传来教皇依旧宽和的声音:“达克斯,不要忘了,你的姓是凯恩斯。”
“属下绝不敢忘。”达克斯垂首,语气坚决。
教皇满意地答道:“快去吧,不要再让我失望。”
达克斯一步步退出圣殿,教皇安静地目送这位圣骑士长离开,这才将目光重新投注向碎得看不出原型的木头碎片。
他挥手将其中一片托在手心,细细感应一番,从来都平静的眼中漾起一丝波澜:“迟白吗……原来是你。看来时间不多了……”
第28章
翻开地图,梅利卡国距离迟白他们的所在地隔了半个教区,单凭两只脚,或者搭载慢悠悠的商队,怕是得用十天半个月才能抵达目的地,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传送阵的力量。
传送阵?迟白表示这个她熟悉,撸起袖子就要干活。
安德烈赶忙拦下她:“白,等一下。”
迟白疑惑:“安德烈?”
“之前传送阵出现问题的原因还没有找出来,我怕再次传送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这个啊,”听到安德烈的解释,迟白一拍脑袋,“我着急去找你,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其实传送过程中我就感到了些许不对劲,本以为只是我的错觉,没想到传送阵出现差错,使我和你的落点出现差错。”
安德烈眸光一凝,安静倾听。
“我用了搜查术,虽然没有找到你,但找到了点别的东西。”
迟白双手“啪”一声拍在一起,再分开时掌心中央出现一枚悬浮的金色字符:“这东西和当初堕落法师手里金球上的符号很像,我猜是达克斯放在这儿的。安德烈你认识不?”
不用猜,那就是。他不仅认识,他还知道这个字符是怎么形成的,它背后的含义,它的功效,它和其他字符组合后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安德烈沉默地看着那枚圣光字符,这只是某个法阵的一部分,代表禁止和阻断。
这里曾经存在过一个限制结界,本应阻绝所有探查和传送,但迟白的传送阵强行突破这层结界,这才导致落点出现误差。
光明教廷的限制结界一般都是由十名左右的星耀圣骑士合力布置,其威力足以阻断妄图探查被笼罩区的所有手段,是教廷圣骑士团行动时常用的保密手段,几乎没有失手的先例。白的阵法竟然能突破限制结界……
安德烈的思绪难以抑制地飘向迟白,在被察觉到之前就强制收回来。
他早就知道,白的身上有许多秘密。她来自什么地方,她来到这儿的目的是什么,她什么时候会离开,她的力量来源,她的施法方式……
在得到白的应允之前,他不该冒犯地刺探这些秘密。
迟白伸手轻轻点在圣光字符上:“好奇怪啊……我总感觉它是被用来防备我的,可我根本不认识这个人,更别提见过。难道是阿拜斯告诉他的?”
光明教廷、不,是教皇欲除他而后快,这是他已经知道的事,字符不过是为既定的事实又加了一份佐证而已,并不奇怪。可要说阿拜斯是否牵涉其中……
安德烈略微摇头:“阿拜斯那家伙别看对熟人话多到说不完,真让他和不认识的人待在一起,保准一天冒不出一句话。他不可能专程去提醒达克斯。”
说到这儿,他眼神微暗。
尽管他想要相信自己曾经的下属,可是很显然,盖尔和兰奇,看来他们中有人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想为自己争一个光明的未来,不过是人之常情。
但,人总该为自己的选择承担代价。之后再见便是敌非友,他不会手下留情。
安德烈晃晃脑袋,将这些有的没的抛在脑后,专心应对眼前的事。
迟白的传送阵没问题,无疑为他们节省了大把的时间。
梅利卡是动乱地区,必须加倍小心。相比圣骑士和来历不明的法师,伪装成普通流浪骑士和流浪法师更方便他们行动。
由安德烈提供地名,迟白负责法阵,两人用同样的方法传送至梅利卡王国……边境不远处的一片荒原里。
甫一落地,迟白随手削出一块空地来,立刻皱起眉头。
这哪是什么荒原,简直是怨气的聚集地。
枉死之人最容易产生怨气。
很显然,动乱的梅利卡最不缺的就是这样的人。
黑漆漆乌泱泱的不祥之气成群结伴地游荡在不大的平原,将本就荒凉的地方衬得宛如鬼蜮。
迟白伸手一把抓住从她身边蹿过的那股黑气,仔细感受一番。
情况很糟糕。
那么一股怨气的浓度差不多已经达到虚无之地的平均水准。
如果这里的每一股黑气都有这样的水平,这些怨气合在一起,已经勉强能聚合成一只小山大小的怪物。
这不正常。
无主的怨气只会随着魔力的循环回归虚无之地,根本不可能在一个地方滞留,乃至于积攒到如今这样的规模……
除非是有人蓄意为之。
教皇!
迟白脑海中闪过这个名字。
说她武断也好第六感也罢,她总觉得这事十有八九和光明教廷还有教皇脱不了干系。
迟白默默捏紧拳头。
想想她一百年待在虚无之地寸步不能离,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个星期七天一个月四个星期有余一年十二个月整整一百年全年无休地消灭怪物净化怨气,才换来现在这么点宝贵的时间跑到岚泽大陆调查怨气快速增长的原因。
再想想就在她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片刻不停地努力工作打扫垃圾的时候,有那么个家伙不停帮倒忙扯后腿不干人事还时不时扇阴风点鬼火……
迟白的暴脾气瞬间被点燃,深蓝的眸中燃烧起熊熊怒火,迸发出想要吃了罪魁祸首的可怕红光——等她抓到某人的小尾巴,她一定要将那人先剥皮再剔骨,剁成块串成串,撒上孜然烤熟了大嚼特嚼,特嚼大嚼,嚼碎了再一口吞下!
正拿着指南针寻找方向的安德烈若有所感地望向迟白,眼神传递出一丝担心。
迟白艰难地按捺住怒火,嘴角颤抖地勉强挤出一个阳光开朗的笑:“安德烈,你有没有觉得这里待久了不舒服?”
安德烈愣了一下:“抱歉,是我疏忽了。这附近有一个弃尸坑,许多死于乱战的人的尸体都被丢进那里,因此产生了许多死气。”
边说着,他轻念一句咒语,召出一个简单的净化术丢在迟白身上。
效果立竿见影。
迟白眼看着游曳在她身边的怨气仿佛见了猫的老鼠飞快窜向远处。
相比起这个,安德烈的话更让迟白感兴趣:“尸坑?梅利卡的人这么做,就不怕养出丧尸来?光明教廷的人也不来管管?”
“是弃尸坑,”安德烈纠正了一句,想想和尸坑没什么区别,于是摇摇头不再管它,“想要养出丧尸,尤其是高阶丧尸,必须要较为完整的尸身。那个尸坑里扔的都是些碎到拼不起来的尸体碎片。人手紧缺,驻守梅利卡的圣骑士判定这些碎尸成不了气候,就任它去了。”
“那如果尸坑满了,又该怎么办?”
安德烈的回答简单粗暴:“挖新的尸坑。”
迟白讥讽一声:“挖出来的土正好可以把旧尸坑埋个严实,这儿的管事人可真聪明。”
难怪这处荒原草植疯长,半人高的杂草随处可见,叶子绿到发黑,从叶尖到根茎都显现出狰狞之相,锯齿状的边缘锋利无比,稍有不慎就能割裂普通人脆弱的皮肤。
吸着人血沐浴着怨气长大的东西,能阳光到哪里?
不仅是植物,这里的蚊虫和小型动物也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异。
迟白凝出一根魔力长矛垂手刺穿一只老鼠的脑子,将这个想要啃食她的鞋子和脚指头的畜生提到眼前一看。
红眼睛的老鼠被一枪穿脑而过都没有即刻毙命,吱吱尖叫着张大嘴巴扭动身体,四肢挣动想要扑到她的身上。
那畜生体型巨大,皮毛黝黑,牙尖爪利,挣扎的力道大的惊人,猫遇到这种东西,真说不好是谁吃谁。
迟白扬手将濒死的畜生远远丢出去,三四株原本静止不动的植物迅速伸展枝叶,顶端的笼袋迅速打开,露出里面锋利程度不下老鼠的畸形牙齿状叶子各咬住老鼠的一节躯体,齐齐用力。
还没死透的畜生惨叫一声彻底丢了性命,身体瞬间四分五裂。
满载而归的植物心满意足地缩回枝条重新蜷伏下去,封闭的笼袋肉眼可见地蠕动起来。
没来得及抢先动手的怪异植物们纷纷张开笼袋,争抢着剩余的鲜血和肉块。
好一会儿,这场突如其来的狂欢才落下帷幕。
怨气拂过,这些饱餐一顿的植物们纷纷晃动笼袋,发出“叮铃叮铃”的悦耳铃声,无害又美好。
“找到了。”
安德烈的声音传来,迟白从那些肉食植物身上移开视线,看向安德烈指着的方向。
那里一马平川,不见人影。
倒是在安德烈所选方位的反方向,她在遥远的地方感知到许多混杂的气息——那里应当是梅利卡的一座大型城市。
“安德烈,我们去那边?”
“嗯。”安德烈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件黑色的斗篷,将其中一件递给迟白,“我们需要去交易场里补充些物资和武器。斗篷能遮掩我们的气息,还能防止别人的窥探,帮我们免去不少麻烦。”
“交易场!”
迟白眼睛一亮。
自她来到岚泽大陆,除了最开始停留的村子,似乎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赶路的路上。
唯一去过的称得上城市的地方只有米兰,可惜只是匆匆一瞥。
认真算一算,她居然还没来得及好好了解一下这个神奇的拥有魔力的世界!
迟白兴奋地拽住安德烈的斗篷一角一阵猛摇:“安德烈安德烈,交易场里有没有你说过的飞天喷火蜥?有没有矮人打造的武器和精灵制作的弓箭?有没有藏宝图?还有人鱼眼泪变成的珍珠?”
“不对,我好想没有钱!安德烈你的钱先借我,等我有钱一定还你!还加利息!”
作者有话要说:
菜咕:没有没有,以及没有。崽啊,安德烈的斗篷快被你扯坏了(指指点点)
迟白:……(抽出重剑拍飞菜咕)
第29章
迟白的话让安德烈无奈地摇头。
他身上的钱早就被他送给迟白,余下的大多放在圣廷,不可能再拿回来。还有陪他出生入死的那头狮鹫,应当已经被送给其他圣骑士。
现在的安德烈说上一句“钱包比脸都干净”真是一点不为过,好歹脸上还有障眼法遮着。
沿罗盘指明的方向走出那片荒原,迟白眼前的景色立刻发生变化,少了堕落扭曲的危险植物,多了寻常可见的杂草野花,看着顺眼不少。
果然,她看着脚下以草木划分出的几乎泾渭分明的界线,以平原的怨气,以尸坑为中心,原本方圆几十千米的地方都会受到影响。
现实有异,必然是什么人从中做了手脚。
虽然不能直接打上圣廷扬了光明教廷的场子,可教皇做下初一,就别怪她做十五,既然让她碰着,不给教皇送个礼怎么对得起这人对她和安德烈的关心呢。
“安德烈等一下。”
迟白咧嘴露出一个怎么看都不怀好意的笑。
她从随身空间里掏出最喜欢的大宝贝剑,握着剑柄兴奋地享受一下久违的沉甸甸的重量。
重剑无锋,以力破巧,只一挥便是翻天覆地,这样的手感才过瘾啊。
迟白深吸一口气,阖上双眼,随缓慢的吐息一点一点平复心中的波澜。
风吹旷野,万物相竞,纷杂的声音拂过她的心头,吹不起一丝波澜。
就在细草低垂,草尖碰触地面的那个瞬间,迟白睁开眼睛,平静地望着面前的平原,她将重剑平举胸前,轻飘飘向前挥出一道半圆。
宛如在水面投入一颗石子,以迟白的所在作为起点,混沌魔力如波涛般向远处蔓延,一波强过一波,转瞬间呼啸过整个原野,肆虐的黑色怨气就这么被从荒原中擦出,除了早已扭曲的植物,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这份礼物,希望教皇冕下能够喜欢。
迟白满意地收起重剑:“安德烈,我们走吧。”
一转身,只见圣骑士先生正失神地看着刚刚走过的地方。
迟白新奇地凑到安德烈跟前。
一直以来,安德烈都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无论何时,哪怕被围攻,哪怕身陷险境,他都像山岳一般屹立不倒,将所有麻烦困难和苦痛牢牢挡在身前。只要有他在,再难的时候人们都不会真的绝望。
而此刻,成熟稳重强大可靠的圣骑士长满脸不敢相信,锋芒内敛的湛蓝色眼睛微微瞪圆,硬是让迟白从中看出几分可爱来。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一次攻击,甚至威力还被她刻意收束不少,在虚无之地这么干过千百回的人这一次不知为何心底冒出一点窃喜。
迟白努力压下止不住上翘的嘴角,左手虚握成拳凑到嘴边大声咳嗽两下,拖长了调子喊道:“安——德——烈——”
安德烈打一个激灵猛地回过神。
就在他的眼前,不过一个瞬间,充满不祥的平原被彻底净化,死气横行的鬼蜮重归人世,枉死冤魂昼夜不息的哀嚎赌咒眨眼间换做清风拂面宁静——现在,这里干净得堪比常年圣光笼罩的圣廷。
安德烈看看大变样的荒原,再看看巧笑倩兮的女孩,脑子难得有些发懵:这个困扰当地教廷和人民许久的麻烦,就这么轻易被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