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语气轻浮,慕枕安自也不甘示弱的,只是他忽的止住话头,话赶话的接不上了,竟有些窘意在面上,是害羞了。
唐久翛瞧他们二人应当是认得,就要向外走,跨过门槛时,还听见千金娇笑着调侃几句那男子,好似都不曾留意到他的离去。
他轻哼了一声,走得头也不回。
大约是过了大半日,采薇才去找唐久翛,说小姐唤他,他看一眼将沉斜阳,眉头蹙紧。
慕枕安刚饮完药,房里还漫着浓郁苦涩药香,她以帕子抹嘴,见步入房内的男人正环顾四周警惕着,不由就笑出声:“你也总算将我安危放心上了?”
“想太多。”唐久翛大马金刀在她对面坐下,一手搭在桌沿,等着自己避无可避的为难,左右这小姐聪明是聪明,心机手段都不在话下,折腾男人的法子却翻来覆去都是幼齿的把戏。
“那年我不过才一十有五,及笄刚过,手头也刚有些势力,哪儿晓得甚的凌雪阁去,只道是寻常刺客,应当不是冲慕家而来,否则岂会手下留情。少年吃过糕点后,谁料不出几日,他披星戴月,沾了一身晨露再访。”慕枕安这样说了一番,拈一颗蜜饯含着。
采薇边收拾着药碗,边补充道:“往后倒成了后厨的习惯,每日都会有一小碟糕点,翻着花样口味,摆在小姐桌上,他们只觉得,小姐难得胃口好些,能吃下整盘。如此十年间,虽非日日来访,他倒也算是常客。”
唐久翛起身抄手,眼眸半敛:“与我何干?”
美人扇在指尖旋了旋,慕枕安掩住半面,只余一双满溢笑意的眼,她不语,他也不会主动搭腔,想要离去,却挪不动步子,被她这样看着,他心里有无数她会说的话,只觉得莫名心跳如擂。
这个女人……像个蛊。
最终,他还是落荒而逃。
慕枕安双臂支着桌面懒懒弓腰伸展了一下身子,青丝自纤薄背脊滑落,垂在一侧,她面容都被遮掩了一半。
“四十一。”她扬声唤道。
进来的侍卫高大挺拔,即便容貌俊朗,却因着满身煞气而看起来格外骇人,他微俯首,看向小姐。
慕枕安伸手过去,他便屈肘任小姐搀扶上来,她凭扶着站直,向外走:“今儿可瞧见慕玢瑜了?”
“不曾。”
“又与狐朋狗友去玩闹了,真真儿是个废物。”慕枕安嗓音大了些,似是在气恼庶兄的纨绔行径。
只是入夜后,慕玢瑜归家时,直奔书房去了,见着嫡妹坐在桌案后,纤指正捧着话本翻阅,只抬眼递了他一个眼神,他讨好笑了几声,反手阖上门:“妹妹这么晚还不歇下?”
“雁哥儿今日来过了,又与我讲了好些故事。”
“市井里又是家长里短,闹腾得很。”
“他说皇后母族势力渐起。”
“城西头又整出些杀人放火的事儿,真不让人省心,净爱给衙门添乱。”
“我知晓了。”
“妹妹安心。”
“少与那些废物来往,本就是扶不起的庶子,还那么不争气。”
“妹妹教训的是。快去歇下罢,下回定早些归家。”
第13章 家宅恶犬
以轻纱遮掩面容后,慕枕安去牵唐久翛的手,这是他所应下的第十五日,像是认命般,他不躲不避,冷眼瞧着千金小姐仰头看他,空落的那只手攥紧,还是没打算回应。
慕枕安无趣了,撒开手又去挽四十一:“采薇,在家守着。”这乖犬儿安安分分的,看了小姐一眼,就引着向外走。
唐久翛嗤了一声,看不上她这样行径,迈步跟上了。
马车向着城外去,打算是要到公子千金玩乐的湖边去,慕枕安拨弄着厢内小案上的棋盘,已经有了疲态,小姐出行的车厢内宽敞,但三个大男人挤在一处到底还是有些挤,许舸泽那是习以为常于慕小姐忽视男女大防,便将唐久翛向小姐那边儿挤了些,后者抬眸一瞥,又看了眼慕枕安,没动弹。
慕枕安如何看不出他们那点儿暗潮汹涌,一招手,又在身侧拍了拍:“四十一,过来坐。”
这样一调停,好歹车厢里是安稳了不少。
马车却颠簸了一下,嘶鸣刺耳,前进的车轮猛地停住。
驾辕说是教石子绊住了,声音却有些微颤,慕枕安叹息,这胆小怕事模样岂能留身边?指尖叩了叩车内小案,作出不耐模样,掀帘下车。
甫一探头,鲜血就喷溅上面颊,是要下马威呢,将那驾辕人杀了又有何用,能吓唬谁去?她抬眼,瞧见来人蒙着面,叫嚣要将恶女斩杀,为民除害,可笑。
她还未开口,许舸泽也是反应快,将她一拽一推,慕枕安就落进倾身欲出的唐久翛怀里,许舸泽又护于车前,端的一副尽职尽责模样。
慕枕安从怀中抽块素净帕子,血腥气倒是刺鼻得紧,擦了好几回也未能散去,扳了眼前这厮的头向着自己,以眼眸做镜,他也不挣,任凭小姐就着他的眼拭面,似笑非笑黑眸中映的是纤瘦女子,面上糊着些许薄红,着实骇人如妖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