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入睡时, 池苒罕见地失眠起来,脑海中也在不断分析着利弊二字。
陆家倒塌且背负上骂名, 就连二姐的死也要算在他们的头上!她最好的选择便是将陆修郢休了, 顺从女帝的意迎娶五殿下为平夫。
她的仕途之路也会由此变得一片平坦,更能一跃成为皇亲国戚。这样的选择分明是最好的,也一贯符合她口蜜腹剑, 精于算计的性子, 偏生轮到他的时候, 她心软了。
或许是在长达十几年的陪伴中,她的心里早已装满了他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
“是不是最近的工作太累了,所以妻主才会睡不着。”陆修郢转过身, 抱着她腰,窝在她怀里满是心疼。
“我在翰林院干的是闲职,能累到哪里去,我只不过是想到那么多年了都没有带晨晨走遍世间大好海山,而心生自责罢了。”池苒抚摸着他顺滑如丝绸的海藻墨发,心口钝疼。
“这有什么好自责的,对我而言,只要能和妻主在一起,无论在哪里我都开心。”陆修郢亲了她下巴一口,安慰道:“反倒是妻主不要总是给自己增加那么大的压力,有时候闲职不就意味着妻主能有更多的时间陪夫身吗。”
“嗯,你说的也是,前面是我钻牛角尖了。”
很快,当她写的这封信快马加鞭送回江南之时,陆家人也从江南被押回了长安,落罪于大理寺等候发落。
这几日,池苒出门之前都会仔细叮嘱府里人不让陆修郢外出,要是他强行想要外出,就在他吃的食物里下些容易令人昏睡的草药,更禁止任何人前来拜访。
传得满长安沸沸扬扬的陆家一事,绝不允许有一丝半毫传到他耳边,违者斩!
一袭青领鸬鹚官袍,头戴乌纱帽的池苒来到大理寺探监时,还颇费了一番周折,就连一些狱卒看向她的视线都格外奇怪,更别说背后的嘀嘀咕咕。
提着食盒穿过长长的黢黑甬道,到处喊冤叫屈的牢房,来到关押重犯的监狱最深处。
监狱的尽头,竟堪比十一月份的长安气候,这里的冷不是直来直往的快刀子割肉,而是从四肢百骸慢慢钻入,升起的细麻阴冷。
来到铁栏外的池苒扫了眼内里还算干净的牢房,又打量了她这位哪怕沦为阶下囚,仍是满身傲骨宁折不弯的岳母,口吻里带着几分怨怼:“是我,岳母。”
“你来找我,为的是应该想要问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对吗。”早就察觉到她来的陆惗直到她开口,才掀开古井无波的眼睛。
池苒却摇头,并将准备好的一叠信纸递过去:“我来找你,只是希望你能在临走之前多写几封信给晨晨,好做出你们还活着的假象。”
陆惗看着她塞进来的信封,满是愕然,随后眼角浮现一抹意料之中的笑意。
“看来我当年没有为逸暄选错人,倒不如说逸暄的眼光确实好。”那么多年了,这还是她少见的夸奖。
在陆家锒铛入狱后,她要说最放不下,最对不起的除了发夫,便是自小体弱的儿子,好在这人愿意继续善待他。
女人半裂干涸的唇抿了抿,嗓音沙哑低沉:“关于陆家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帮我隐瞒下来。”
“哪怕此事不用你说我也会做的,何况晨晨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
“至于这些信,我过几天会过来拿。”池苒说完,再也不愿久留地转身离开。
对于陆家人,她是恨过,怨过,厌过,但凭良心来说,若没有他们当年的帮忙,池家也不会有今天。
随着那角墨绿衣摆消失于阴暗潮湿的转角处,垂睫抿唇的陆惗捏着薄薄宣花纸一角发起了呆。
更在反思,她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
离开大理寺后的池苒既没有回翰林,也没有归家,而是去了花千树,想要买上几支当下流行的珠衩送给他。
只不过她买的并非一份,而是双份,见到有卖婴儿长命锁的时候,鬼使神差地跟着买下。
“官人可否需要小的在上面为你刻上令女,或者令郎的名字。”
捏着长命锁的池苒摇头:“不了,就这样素净些挺好看的。”
无儿无女的她买长命锁一事本就令人存着些不解,要是在雕上【平安】二字,不正是将她的那点儿隐蔽事摊开了放在太阳底下晒吗。
江南,池府。
池岚收到来信后,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与骂她发疯,而是知道她是不想要连累他们才会说出分家的蠢话来。
不顾夜深,当即吩咐管家备马赶往长安。
“妻主,这天都黑了,你就不能等明天再出发吗?而且你才回家多久,就又要出远门了。”本是过来喊她去吃饭的池王氏见她一脸焦灼,不禁有些不满起来。
“你忘记了你前面说过,等从岭南回来后就会在家陪我和孩子几天的。”
“有些事只能赶早,等我这次回来后,我就在家陪你们,一定不外出了好不好。”池岚知道此事是她食言在先,但谁让事出从权。
池王氏的心里虽然还有些埋怨,却也知道这位小姑子在她的心里位置有多重,走过来为她整理衣领:“去的路上记得注意安全,别又总是忙起来连饭都忘记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