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面上的神色有一瞬地僵住, 握住姜芜两肩的手也不自觉收紧,半晌,依旧固执地像是没有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只是道:“好, 我们再等几日回去。”
姜芜喉间忽地泛起一味血腥,猛地推开了苏墨, 趴在床沿边上止不住地咳嗽, 如同要将胃里的东西一并都咳出一样。
苏墨拍着她后背的手停在半空,兀地笑了笑,说:“大夫说你是郁结于心, 你算哪门子的郁结于心呢?”
“公子答应过我的要放过他们的。”姜芜察觉苏墨要走, 忙地抓了他的手。
“姜芜,我问你。你当日说的话,添了几分真意?还是说只是随便糊弄我, 是像往常一样阳奉阴违,等到日子一过, 你又再求我让你回去, 或是干脆直接偷偷跑掉?”苏墨坐在床边一侧, 挑了一侧眉, 直言问她,“还是说你应的那一字好,是认真的,并无任何虚假。”
元和十三,他能从乐晋将她带走,有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她已然是孤身一人,不管还可再去哪儿,于当时的她来讲,其实并不重要,好像只要能活下去,去哪儿又何妨。哪怕她再怕他,还是想着如何学会在他身边讨好地活下去。
可如今,那晚当他独自从西山那处回来时,就已隐隐知道,不管怎样,他这次,好像都不能再带走她了。
她有哥哥,又何再需跟他回京。
元和十三,元和十四,元和十五。
整整三年,他不知从她嘴里听到过多少次的哥哥。
那时她刚刚到京,在平阳侯里做的是最脏最累的活,总是会被其他的一些丫鬟们欺负,又不知还手,他被李管事问过多次,问怎么带来了个不中用的人回来,活儿也做不好,还经常躲起来哭。
他偶时偷偷去后院看过她几次,她夜里梦魇,或是遇上雷雨天,就会在床上缩成小小的一团,嘴里叫的正是哥哥二字。
从她嘴里,他知道了她哥哥叫姜靳景,也知姜靳景最是疼爱她,只是她不知道他一切都知道。
后来,他想办法将她调到自己院子里做事,哥哥二字,他听得更是多,自比谁都清楚姜靳景在她心中的分量。
今日他从外回来,进门前,春枝和秋月告诉他,说是正因江氏在她前面提了一嘴银寨被烧之事,她就能晕了过去,又何谈还能与他再一同回京。
好像自她在西山上遇见姜靳景,就已经决定了,她不可能再如当年那样抛弃所有过往跟他离开。
姜芜双手死死抓住苏墨的手,无助道:“可是公子明明答应了我的。”
“是你先应了我的,不是吗?”苏墨反问道,继而轻嗤一声:“说是忠贞,结果,却是一字也不信,姜芜你可真是行。”
姜芜顿了顿,胸口处的地方却被他一指抵住,“所以说当时是逼无可破?还是心甘情愿?”
半晌,周遭一片安静,只几声屋外树下传来的阵阵蝉鸣,聒噪而又惹烦。
苏墨收了手,低笑出声,“真是可笑。”
“所以,我哥哥他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姜芜再次恳求般地问道。
苏墨站起身,拍了拍褶皱的衣袍。
姜芜因是坐在床上,头顶只堪堪道苏墨的腰际,她需得稍稍仰了头,才能看清他。
“后日回京。”苏墨两指捏住她下颌,不是询问,就只交代地道。
良久,姜芜点头,“好。”
“可若是你这次再骗我,我下手绝不留情的。”
姜芜咬唇,脸色苍白,再次点头道:“好。”
苏墨手心往上,捧住她侧脸,拇指一遍又一遍地挲摩着她下唇,忽地,他俯了俯身,两人近到彼此之间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听到对方心跳。
他清楚地感受到来自她胸腔里的那颗跳跃的心脏,眼神微黯,薄唇落于她有耳疾的右耳上,面无神色地小幅度张合,“不是说了好么?你还在怕什么?”
他话一落,姜芜搂住了他脖颈,勾着他俯身,主动堵住他的唇。
“我说过的,若是你胆敢再骗我,我绝不会留情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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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
一行人正式回京,同来时的不一样,这回并没有再走水路,而是走的官道。
临行前,袁侪邦装模做样的还在郡守府内设了宴席,一方面说是为表此番苏墨和晋南王来了这乐晋,另一方面,是先为苏墨践行。
苏墨不喜这群官员,面上再怎还是强强将那股倒胃忍了下来,说着一些官场话。
整个宴席上,袁侪邦时不时就要吐槽几句那群劫匪,将其条条罪行明明白白地再次摆在了台上,明话暗话,全是不加掩饰的羞辱,其他官员碍于有晋南王在,直直点着头附和,丝毫不想当初他们也曾想过如何与劫匪勾结。